姜银砚左手握一支眉笔,右手捏一支削笔刀,站在不知道是哪里的小路边,茫然四顾。 夜色苍茫,星隐月藏,周围蝉鸣蛙絮热闹非凡,可就是不见一个人影。 凉飕飕的夜风吹动姜银砚身上单薄的红蓝色唐风汉服,冷得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场景转换之前,是早上七点过,姜银砚正在家中卫生间的镜前化妆,为两个小时后的汉服大会做准备。 在一层又一层地打好底妆后,她便准备画眉。 拿起昨天提早削好的眉笔,对镜描画,可就在刚落第二笔时,笔芯却猝不及防地折断。 眼下,手边没有备用的眉笔,姜银砚只好拿起刀子重新削。谁知眉笔刚削到一半,洗漱台凭空出现一枚银色的方形胸针。 她从来不买胸针,住所平常也只有闺蜜赵枝会来,但赵枝和她一样对胸针无感。 姜银砚狐疑又惊奇地拿起胸针一看,只见上面雕刻着十分精致的狴犴图案,款式简单却不失别致。 转到胸针背后,居然清晰地刻着她的名字,姜银砚吓得手一抖,胸针瞬间落到地上,弹进洗漱池下面的空隙里。 正当她弯腰准备捡起那枚奇怪的胸针仔细查看时,卫生间骤然全黑。 姜银砚第一反应是停电,两个月前线路改道也停过电,而且是整整两天。 但那次业主群提前一周就在通知,所以她有准备,而这次物业却一声不吭。 不过,现在不是去询问物业停电原因的时候,妆还差一半化好,时间又不等人,所以她准备去客厅继续化。 一步迈出,落脚却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手里依然拿着眉笔和刀,姜银砚一低头,却见那枚狴犴胸针竟诡异地别在衣服的左侧。 足足二十秒的懵怔后,姜银砚冲空旷的原野喊:“有人吗?” 回应她的只有青蛙那仿佛不知疲累的“呱呱”叫。 姜银砚不信邪,转身又冲后面喊:“有人在吗?” 这一次,终于有了动静,她听到汽车辘辘行驶的声音。 下一秒,一辆开着远光灯的面包车朝姜银砚驶来。 姜银砚像是看到救星,拼命地朝小车挥手,“停车,停车。” 车速果然缓慢下来,在距姜银砚尚有五六步之远处停下。 姜银砚并未深想司机为什么不直接停在自己面前,只顾欣喜地往驾驶位跑去。 隔着紧闭的车窗,姜银砚看到开车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伙,他的胸前同样别着一枚狴犴胸针。 车虽然已经停下,但小伙的双手仍然紧紧地握住方向盘,姿势也有明显的僵硬,表情更是古怪,眼睛底下的肌肉时不时地颤抖,目光不停地左右移动,仿佛不敢直视姜银砚。 在无人的地方夜遇身强体壮的陌生小伙,姜银砚的害怕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由自主地攥劳削笔刀,这是她目前唯一可以用来防身的武器。 见小伙始终没有摁下车窗的意思,姜银砚只好壮起胆子,轻敲车窗。 小伙却显得很犹豫,两只手在方向盘上面摩来摩去,额头逐渐冒出汗珠。 姜银砚不知就里,又加重力道,再次叩窗,“咚咚咚”。 而这次,小伙竟然被只比刚才稍大一点的叩窗声惊得一激灵,慌慌张张地从衣领里掏出一枚玉质的观音吊坠,双手合十握在掌心,嘴唇快速地翻动。 由于车窗紧闭,良好的隔音让姜银砚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能从小伙的表情判断出他是在害怕。 至于举措,不出意外应该是在求神拜佛。 姜银砚不知道小伙在畏惧什么,也由此导致她更加害怕,鸡皮疙瘩一茬接一茬地冒,恨不能立马晕倒过去,醒来后发现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但现实是,凉风吹到脸上的清晰感提醒着她,当前突变的处境不大可能是梦。 于是,姜银砚木桩子似的站在车外,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叩窗。 而车内,小伙虽然已经停止奇怪的举动,但仍旧没有开窗的意思,两人之间逐渐形成一种奇怪的对峙。 不过,姜银砚没打算放弃,荒郊野岭难得遇到一个大活人,哪有一句话都没搭上就让人走的道理。 正当姜银砚准备再次叩窗时,小伙也有了动作。 只见他颤巍巍地把左手从方向盘挪开,继而放在控窗按钮上,谨慎地将车窗降下只够蚊蝇进出的两厘米缝隙。 而这短短的两厘米,却像是打开了安全防护罩,小伙喉结浮动的幅度明显增大,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古代的……鬼吗?” 听到小伙的话,姜银砚心脏猛地一缩,越发贴近车门,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连舌头都吓得捋不直:“哪……哪里有鬼?你别吓我,我胆儿小。” 小伙指着她身上的汉服,“你……不是古代的鬼?” 姜银砚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这才明白过来,继而愠怒道:“你怎么咒人呢?我看起来像鬼吗?” 小伙一本正经地说:“很像。” 姜银砚气得发指,为证明自己不是鬼,特地走到车灯前,指着身后长长的影子说:“鬼是没有影子的,我有。” 像是觉得影子的证据太过单薄,怕小伙还是不信,姜银砚又回到车窗旁,问他:“你有没有烟?” 小伙被姜银砚问得莫名其妙,“鬼也要抽烟?” 姜银砚咬牙切齿,“你先不管鬼抽不抽烟,你只回答有还是没有。” 看姜银砚一脸严肃,并不像是在跟他闹玩笑,小伙赶忙从裤袋里摸出半盒烟,“有。” 姜银砚指挥道:“点一根。” 小伙依言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又随手拿起放在杯架内的打火机,将烟点燃后,从车窗打开的缝隙递给姜银砚。 姜银砚将烟倒拈在指间,“鬼吹不动烟,人才能,你看好了啊。” 说完,姜银砚对着那一缕袅袅升腾的烟“呼”地吹出一口气,轻烟瞬间折腰。 姜银砚看向小伙,“这下你该信我了吧。” 小伙紧绷的神情霎时舒开,狠喘了几口气后,终于将车窗全部摇下,心有余悸地说:“你可把我吓得不轻,好端端的,你干嘛把自己的脸抹成这样,白得跟鬼似的。” 语气里含有几分明晃晃的埋怨。 “我怎么了?”姜银砚狐疑地往后视镜一照,看到镜子里那张惨白的脸时,当场给自己一阵吓,连忙扭过头,直拍心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因唐妆讲究色彩浓重,所以底妆必须要白,而姜银砚刚打好底妆,还没来得及描彩,却无端来到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加上又身穿汉服,便导致小伙误以为她是古代的鬼。 弄清原委后,姜银砚哭笑不得地给小伙解释:“我那是因为要去参加汉服会,妆才化到一半,就莫名其妙到了这里,我都还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番话让小伙像是找到知音,神色明显激动起来,“我也是,我是个大学生,和寝室哥们儿在网吧上完通宵准备回去睡觉,刚到宿舍楼下,一枚胸针从天而降掉到我面前。我把它捡起来,再抬头,面前的宿舍消失了,周围的同学也不见了,只有一辆插着钥匙的面包车。” “我上学期才刚到拿驾照,还手生的很,硬着头皮摸了方向盘,开着车边走边找路,直到在这里遇到你。话说回来,刚看你那样儿,我还真以为见鬼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姜银砚由衷地感叹过后,又跟小伙商量:“把副驾驶的车门按开吧,我们搭个伴。” 小伙想也不想就答应:“那感情好啊。” 革命的友谊就此建立。 “嘭”,关上车门,姜银砚坐在副驾位,系好安全带,长舒一口气后,留意到座椅后面安装着一块将面包车前后无缝隔开的板子。 她用手敲了敲,隔板发出“空空”的声响,便问小伙:“车里怎么有一块隔板?” 小伙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 姜银砚没有再注意隔板的事,转而研究起胸针,“这是个什么鬼胸针啊?还刻着我的名字。” 姜银砚试图把胸针从衣服上摘掉,小伙却说:“别白费劲了,我什么办法都试过,这鬼胸针就像是长在了衣服上,根本取不下来。” “有这么邪门儿?”姜银砚不信邪地鼓捣了几次,发现的确取不下来,也就暂且作罢,转而问小伙:“这到底是哪里啊?要不是看到你,我都要以为我是在做梦。” 小伙积攒半晌的怨气像是终于找到宣泄口,不满的情绪一触即发:“谁说不是,我还跟寝室的哥们儿约了今晚继续打通宵,还发誓谁放鸽子谁当孙子。现在骂死我都是轻的,无端让我多了几个爷爷,我找谁说理去?” 一想到期待已久的汉服大会可能因此泡汤,姜银砚也忍不住怨言喋喋:“我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要去参加杏北公园的汉服会,现在这么一耽搁,肯定来不及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被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但二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 姜银砚看小伙不动,便提醒他:“你手机在响。” 小伙却讶异地说:“不是我的手机,我手机落宿舍了,应该是你的吧。” 姜银砚清楚记得自己的手机放在客厅充电,不过为稳妥起见,她还是翻了一下斜跨在身前的流苏缎包,里面没有手机,因而纳闷起来:“可是我的手机也没带在身上啊。” 既然两人的手机都没在身上,那么现在响起的电话铃声是…… 二人相视一眼,表情逐渐惊恐,异口同声地问:“那是谁的手机在响?” 紧跟着,两人无头苍蝇似的开始在车里到处乱翻,最后是姜银砚循着声音打开了二人中间的扶手箱才发现手机。 姜银砚毫不犹豫地把手机塞给小伙,“你接。” “我不接,你接。”小伙又把手机丢回给姜银砚。 姜银砚再次把手机塞给小伙,“我胆儿小,我不敢接,还是你接。” “我不行,我也怕。”小伙继续把手机丢给姜银砚。 铃声响个不停,在当前不知所以的境况里活似一道催命音。 那部手机就像烫手似的,被两人丢来丢去,最终还是小伙在姜银砚的鼓励下握住手机,胆战心惊地按下接听键,同时打开外放:“喂!” “傅平湘。”对面那一嗓子暴吼将两人吓得一哆嗦,小伙更是连手机都险些没拿住。 听声音是个男的,语气极度不耐烦:“大半天不接电话,你是不是又睡着了?” 小伙声音颤抖地问:“你……你是谁?” 对面的人先是愣了一秒,随即破口大骂:“你给我滚犊子,成天就知道睡觉,赶明儿连爹妈是谁都不知道了。” 无缘无故地被臭骂一顿,小伙不知所措地看向姜银砚,而姜银砚只比他更迷乱。 因为实在受不了对方无休止的漫骂,姜银砚小心翼翼地开口:“请问,你找傅平湘有什么事吗?” 对面气愤地说:“约好十一点半把尸体送到殡仪馆,这马上都十二点了,还没有看到他人。” “尸体?”姜银砚目瞪口呆。 小伙更是被骇得一怔,凑近手机,“尸……尸体在哪?” 一听此话,对面语气愈加不好:“出发前就跟你确认过,已经把尸体装车,你现在倒跟我充起楞来。你就说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就趁早滚蛋,别给老子整这出。” 小伙不由得浑身冒冷汗,“你是说……尸体已经装在车里了?” 听到这话,对面像是被突然踩到尾巴的猫,登时暴躁如雷:“傅平湘,你踏马是不是想辞职?限你半个小时内把尸体送过来,不然上个月的工资别想要了。” “嘟嘟嘟……”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 小伙满眼惊恐地看向姜银砚,面色铁青,“我……我的确叫傅平湘,但是他说的事,我压根儿不知道。” 姜银砚感觉四肢已经僵硬得不听使唤,未免是自己因今夜突发变故而惊吓过度导致出现视听上的幻觉,于是向傅平湘求证:“他刚才是不是说,车里装着一具尸体?” 傅平湘语气不确定地说:“好像……是。” 刹那间,一股寒意从姜银砚的脚底霍然蹿到天灵,她压抑住内心的恐惧,表情冷静地问:“你不介意我现在大叫一声吧?” 傅平湘充分理解姜银砚的感受,“我不介意,你叫吧。” 下一秒,“啊……” 姜银砚和傅平湘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同时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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