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有不小的胆子。”维拉尔道，话语里听不出喜怒，“这全都取决于你能拿出的信息。” “如果我说，我能告诉你，是谁促成了这场叛变呢？”陆鸦握着餐刀在手里转了个圈，身子微微前倾，抬眼看向维拉尔。 她知道，维拉尔是星际帝国万人之上的王子，王座未来的接班人。 他是一步也不会后退的狮子，只要对手露出一点软弱，就会咬断对方脆弱的喉咙。 她不打算在这场游戏里扮演羚羊，陆鸦更喜欢做猎人。 维拉尔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瞬。 “那个叛徒会把这些都告诉你？” 陆鸦不置可否：“但他总会透露给我一些线索。” 姬问寒叛变的原因，这才是她真正在记忆里寻找的东西。 无论他是否对这件事早有规划，整场叛变背后，都一定藏着一条王室渴望查清的导火索。 上辈子，王室并没有将调查结果公布。 但陆鸦作为影卫中的一员，她多少知道王室在关注着谁、处理了谁，也知道在姬问寒叛变的几年后，是谁从中获益。 在无利不起早的帝国里，利益是大部分人的唯一动机。 而在陆鸦进入影卫的十年间，崛起速度最快的，是“沸火”的生产商，恒星工业。 巧的是，姬问寒为王室所负责的机密项目，正与机甲相关！ 比这还要紧的是，恒星工业在多年后经历了一场大换血，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变，负责人却秘密地被更换成了星际帝国的三王子。 也就是说，它变成了帝国王室所掌握的产业之一。 现在，站在恒星工业背后的，是北部大区——第二到第十三星系都属于北部大区之下。 【淦，你这简直是拿着标准答案来倒推答案的！太不讲武德了！】 系统一整个儿震惊。 “你总是这么不会说话，”陆鸦默默感慨，教导道，“这明明叫‘帝国王室向众神祈祷，回应他的是十年后的自己’，多有宿命感，多有故事性啊！” 而且，北部大区的大人物那么多，真想知道是谁，还需要不少功夫。 系统：……你还是这么没脸没皮。 陆鸦一边气着系统，一边向维拉尔和加西亚添油加醋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她刻意增加了不少细节，让推论变得更加真实、更加可靠。 在对面的两名王室成员低眉沉思时，陆鸦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补充道。 “遇到姬问寒毕竟是将近半年以前的事了，这只是我现在能想起来的内容，但还有一些，在我得知更多线索后，应该还能回忆起来。” “这算是一句威胁？” 维拉尔目光尖锐，投向陆鸦。 “您可以把它当成提醒。”陆鸦不卑不亢地说。 反正这年头脑机还没被研发出来，王室为了加快查案速度，至少会留她一条命的。 双方再次陷入了沉默，维拉尔保持着那副高深莫测的牛逼轰轰霸总形象，加西亚就没那么沉得住气。 他时不时用眼神隐晦地瞄向陆鸦。 这个人三番两次让他失去面子，像狡诈阴险的乌鸦。 他迫切地想要看到她失败出丑的样子，不止是因为个人仇怨，更是因为他直觉陆鸦不会这么规矩地告诉他们一切。 可他找不到破绽，她的推论很合理，没办法推翻。 直到维拉尔的终端发出振动，加西亚的思绪才终于回笼——他们之前派人去陆鸦说的地方寻找尸体，现在已经是时候了。 他的王兄直接展示了终端上的信息，一点也不避讳陆鸦。 如果她说得有哪里不对，那么死人，是不需要避讳的。 加西亚紧紧盯着陆鸦，她正低着头在吃东西，那张英气与学生气并存的脸上，依然只有一派平静的漠然。 这该死的、下等人的平静！ 终端那边的影卫发来通讯：“挖出来了，是他。” “身份确认了？” “确认了，”那边的影卫说，“我们分析了骨殖，年龄、状态、包括之前受过的旧伤完全吻合，系统的分析结果确认，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就是姬问寒。” 维拉尔皱起眉：“只对比了这些？DNA没比吗？” 这应该是最先进行的对比才对。而以帝国目前的手段，时间、环境、都不会影响他们的对比结果。 “请殿下恕罪！”影卫回复道，“这里的情况不支持DNA的比对。” “不支持？”维拉尔沉声重复了一遍，周身气场冷得令人胆寒。 影卫恭敬地说：“是这样的……因为这是第十三星系的那颗荒星，因为……那件事。” 什么事？ 加西亚愣了愣，发觉一件完全处在自己认知之外的事情，这实在令他震惊。 更不妙的是，维拉尔身边的气压更低了。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可加西亚明显地感觉到，他在发火。 而坐在他们面前的陆鸦，她好像到现在了还沉得住气，一片一片地薅盘子里的火腿。 在听到影卫回复的时候，却不知是不是巧合般地扬起了嘴角。 她在笑吗？ 她竟然知道？ 这整件事，真像她说得那么偶然吗？ 【救大命，加西亚怎么一直在盯着你看啊！】感受着那宛如实质般的目光，系统都忍不住吐槽了。 陆鸦：“我怎么知道，不过这个火腿真的蛮好吃哎，不愧是王室拿出来的东西。” 系统：？ 【不是，你不担心缺少了最关键的证据，维拉尔怀疑你吗？】 “就算有，他还是会怀疑我的，”陆鸦嘴里塞满了吃的，但这不影响她在心里回话，“更何况荒星那个土壤环境他早该清楚，比起怀疑我，他或许会更怀疑姬问寒当时是怎么选择的逃跑路线。” 想要快点查出来这些，他们还是需要她这半个“知情人”活着。 果不其然，在和影卫交流几句后，维拉尔挂断了通讯，转而用一种让人不适的审视一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陆鸦。 “你刚刚说，你要在王室任职，凭什么？” 陆鸦说：“你们需要一个人接手姬问寒的东西，而我正想这么做。” 对维拉尔，陆鸦根本不打算在他面前示弱，那只会让他步步紧逼。她必须明确地表达自己的诉求、自己的欲望。 她不仅要活命，还要活得更有保障，要有更多的权柄。 要更多的知名度，改变那该死的命运。 上辈子，陆鸦就知道姬问寒负责的项目与机甲有关。 在刚刚的记忆追溯中，她确认了这一点。 那个机密项目，正是要提升驾驶员与机甲的精神连接，使他们能百分百发挥出这种顶级武器的力量。 陆鸦是一名机甲系的学生，也在十年之后，见证过许多机甲的迭代更新。 在这个时候，王室影卫中还没有合格的机甲驾驶员，她在专业知识上的优势胜于其它人。 而一旦能接手姬问寒的职位，整理好背叛带来的烂摊子，她在王室这里就有了不可获缺的价值，相当于一张临时免死券。 所以，陆鸦想赌一把。 赌维拉尔还没有找到适合接班的人选，赌他能让她一试。 维拉尔看着陆鸦，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拇指上的戒指。 “那个叛徒的职衔等同上校，陆鸦，你一名普通军校生，打算凭什么打动我？” “凭借我对机甲的了解，以及忠诚，”陆鸦坚定地说，“我会为王室献上忠诚，其它人任何已经身处影卫之中的人都无法比拟的忠诚。” 简而言之，她是整个影卫体系里，对机甲最熟悉的。又是机甲系里，对王室的机密项目知道最多的。 同时，她还是一众职位候补人里，最好拿捏的。 维拉尔半眯起眼睛。 姬问寒的背叛是一场始料未及的重大变故，不仅导致目前的研究成果外泄，还影响了项目的进展。 现在的临时负责人不能很好接手他的所有工作。 而陆鸦，她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说明了她的天赋。 如果真能让这些天赋为王室所用，当然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她在整个影卫体系，乃至中央星系都毫无根基，想要真的做成什么，唯一的选择就是抱紧王室的大腿。 比起其它人来讲，她没有背叛的资本，只能为帝国献出自己的天赋。 维拉尔轻轻敲了敲桌子。 “我喜欢忠诚的人，”他说，“但我也要看到能力。” 陆鸦平静提议：“那名叛徒和我说了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我想，真正接手他的摊子，对我将背后的真相复原会有帮助。” “我会尽力为您查出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当然，您也可以派出您的人手调查。如果我能更快得出结论，是否证明，我有胜任这个职位的能力？” 维拉尔望向她。 那双鎏金般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加掩饰的自信与野心。 “很好，你打动我了，”他说道，“我会给你相关的权限，只不过，在给我满意的答复前，一切都可以被随时收回。” 维拉尔拍了拍手，之前一直被命令静候在外的仆人鱼贯而入，收走了桌上的东西，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陆鸦，有点玩昧地扬起唇角：“既然你将要成为那名叛徒的继任，那我们不妨先了解一下，他真正的工作内容。” 陆鸦心头一跳。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句话里有某种危险的含义。 但事已至此，无论前面是什么，她都必须走下去。 “好啊。”陆鸦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她跟随维拉尔走进一台行宫中的电梯。 随着王子权限的确认，电梯间场景迅速变换，一切都看起来与行宫截然不同。 维拉尔傲然地站在她面前，伸手按向了地下的第十八层。 地下十八层……这在延续了部分古地球文化的星际人看来，是个相当不吉利的数字。 陆鸦突然觉得，她心里那种不安越来越强烈了。 她是一个信任直觉的人，这让她非常不适。 直到电梯停下，面前的门化作光点四散开来。 她终于看清了王室行宫“地下十八层”下面的东西。 陆鸦感到想吐。 异常地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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