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鸦的神情实在不能说是不真诚。 她有双很大很漂亮的眼睛，与她对视时，鎏金般的瞳孔能轻而易举抓住人的注意。 但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求知的神情掩盖住了一切，让教官觉得震惊。 这是在帝国军校这种地方罕有的东西，她本来并不期待。 “你完全没有机甲操作经验？”教官对这个刺儿头的声音不自觉温和了一些。 “是的，”陆鸦说，然后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我很幸运，昨天刚得到一台机甲。” 她扬起手腕上的红黑色镯子，朝艾略特那边挥了挥手：“感谢那边两位同学的馈赠，不然这么好的东西，我还真用不起呢！” 教官：…… 一时间，所有人都能看见她手上戴着的手镯。 在机甲系的训练场里，没人会把这东西错认。 A型机甲，沸火。 哪怕在帝国军校的机甲系，能在学习期间就用上这个档次的机甲的也寥寥无几。 炫耀，这绝对是炫耀！ 本来就对陆鸦不爽的人这下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至于被陆鸦点名的两个人，艾略特还能保持着嘴角的微笑，冯凯文脸已经黑了一截。 不过就是个靠着小聪明和运气赢下比赛的劣等人，能和他站在一起上课已经是帝国的恩典，现在有什么底气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呵……” 冯凯文刚要说话，就感受到一束阴冷的目光。 艾略特伸出手，在他身前轻挡了一下。 冯凯文一个激灵，收了声。片刻后，他重新在队列中站好，冷笑着看向陆鸦。 继续得意吧，再过半小时，不、不到半个小时，我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哎，怎么都在看我？” 在视线中心的陆鸦挠了挠头，了然道：“啊，我知道了，你们也很想要‘沸火’吧！不如去问问艾略特？他人那么好，应该会给大家一人买一台吧。” 教官：…… 她和陆鸦站得很近，完全能感受到从训练场各个角落投射来的目光。 如果眼神能杀人，别说陆鸦，就她都能被捅得千疮百孔。 刺儿头啊，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啊！ 昨天那事其实真的闹得挺轰动的，以一套机械外骨骼报废一台A级机甲，在教官圈子里都是让人震惊的事情。 可惜那场对抗的视频已经被封了，不然大家真的很想看一看具体的对战过程。 经过这件事，教官对陆鸦的机甲天赋有了很大期待，她还挺想知道这名学生在机甲上是什么水平。 但前提是不让陆鸦在演示之前把所有人都惹毛了。 教官：“陆同学，我们已经知道你有一台很棒的机甲了，先开始训练吧，我让你给其它人做个演示。” 陆鸦脸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脆声道：“谢谢您！” 教官：！！ 才看见这家伙阴阳怪气了那么多人，突然有点受宠若惊了。 她带着陆鸦，站在一个显眼的位置——虽然她们刚刚已经够显眼的了，让刚拿到机甲手环的普通学生也能看清。 “先激活手环，放出机甲试试。” 她话音未落，一台三米多高的重型机甲骤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陆鸦昨天已经试过很多次，现在轻车熟路。 收放速度简直快得像个老手。 教官有点惊讶，继续道。 “把手放在精神接口上，让它感知到你，然后闭上眼。” “沸火”的精神接口位于机甲左前臂向下一点的位置，陆鸦掀开上面的保护盖，露出一个直径为十厘米左右的圆形接口。 接口处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光辉，很明亮，但不刺眼。迷幻的深蓝色、雾气般的白色和点点金色光芒在其中流转，如同浩渺宇宙中的一朵星云。 这就是与机甲建立精神连接的第一步。 陆鸦金色的眼眸里倒映出那团光华，小幅度吸了一口气，将掌心覆盖在接口之上。 和机身截然不同的微凉而温润的触感出现在掌心，陆鸦的心跳加快，左手在身侧微微缩起。 她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深呼吸，静下心来，用你的精神去‘看’，去感知前方的东西。”教官接着说。“前面并不是一片黑暗的，可能有小光点，可能有再大一些的形状和色块，或者是一些结构更明显的物品……” 教官提高了声音，向在场的每一个学生仔细描述着可能看到的图景。 事实上，在初次与机甲建立精神连接时，驾驶员们“看”到的物品，就是他们精神力的象征。图景越清晰，就意味着驾驶员的精神力越强，和机甲的契合度越高。 在经过更多的训练后，机甲驾驶员可以使用自己精神中的武器，对敌人造成更高额的伤害。 教官自己当时用精神力感知到的，就是一把很清楚的短匕首。 这象征着超乎常人的机甲天赋，是她能作为一名普通出身的学生成为机甲驾驶员的关键。 那陆鸦呢，她能感知到什么？ 教官打量着站在她身前的学生。 陆鸦闭着眼，黑色的中长发扎成高马尾，露出瘦削单薄、挺得笔直的肩膀与脊梁。在冰冷高大的机甲下，她看起来是渺小的。 但手掌下散发出的奇异光芒照亮她的小半张脸。 陆鸦闭上眼，面前是一片黑漆漆的世界。 既没有教官说的光点，也没有色块或者是亮斑。 她放空自己的意识，漫无目的地在黑暗的世界里游荡着，仍然什么也没有找到，仿佛黑暗是无边无际的。 陆鸦倒不觉得恐怖，反而感到一种家的温暖，越走越觉得放松。 在又晃悠了一阵子还一无所获后，她停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头发。 关于精神连接的内容，她看过很多，陆鸦在上辈子刚知道这些时就对自己能在精神图景里看到的东西有一些期待。 她喜欢枪械，但冷兵器一样很酷。 比如那种可以挂在腰间的长刀。 正想着，陆鸦眼前的漆黑世界里突然亮起一片白色与金色交织的光晕。 她立刻打起精神，更加努力的感知着。 随着她的感知深入，一切就像是她昨天从近视状态恢复正常时那样，眼前的光晕逐渐收缩，画面一点点清晰。 她“看”见了。 那是一柄银白色的长刀。 刀身平直，刀尖略微上翘，刀锋冷厉，两面各刻有三道血槽，整体形状像一片大雁的翎毛。 这把刀的黑色柄修长，上面有着金色镂刻出的铭文，字体古朴，陆鸦不太认得。 但是……这刀也太好看了！ 甚至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陆鸦看得有点直眼，突然听到自外界传来的呼声。 “陆鸦，你看见什么了？” —— “陆鸦，你有感受到什么吗？”站在陆鸦一旁的教官问。 距离她开始建立精神连接已经过了五六分钟，机甲系的其它初学学员已经纷纷开始建立连接并得出结果了。 大部分人都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景象，但是这对于出身普通的学生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在所有其它的普通学生中，只有两名能较为准确地描述出武器的具体形状。 一名男生看到的是把弩箭，另一名女生则看到了一把巨大的斧子。 他们刚刚说完回答，就被在场边等候已久的助教叫走了。 留下其它人用艳羡的目光看着。 能被这样重视的，一定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至于那些什么都没看到的，也被人找了过来，只不过谈话的内容就凝重了不少。 学生们忧心忡忡地往那边看，不知道他们将要面对什么。 “我就说，穷地方出身的人，根本没几个天赋好的，不知道学校为什么要招。” 另一队已经开始放出机甲练习的贵族学生中有人说。 他们早就有了训练机，也早就在各种测试下确定了自己的天赋。 “不过这次的教官们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区区一把斧头、一把弩箭，也要单独谈话吗？” “我可知道，艾略特系长的精神图景中有一把华丽的庆典仪式剑，听说他再过不久，就可以通过精神力，将它运用在实战中了！” “不愧是系长啊！” 艾略特站在公主身边，听到这些话没有反驳。 他很斯文地说：“大家稍安勿躁，我想，场中有一位比我更值得期待的同学呢。” 随着他的目光，大家继续看向陆鸦。 陆鸦仍然没有回答教官的问题。 她站在“沸火”前，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精神接口处的光芒照亮她的脸和她额头上沁出的细密的汗珠。 教官等了一会儿，仍没等到答复，又喊了两声。 “陆鸦。陆鸦？你看到什了什么？” 对方仍没回答。 教官感到一阵不安。这不该是建立精神连接的正常状态。 如果异样持续，没人出手干预，陆鸦有很大的风险因此精神力受损，连潜力都受到影响。 训练场里的学生围成一圈，不管是贵族子弟，还是普通出身的学生，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们。其中，有些目光里充满了明目张胆的恶意。 教官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后背一阵发凉。 这里是帝国军校，有这种事不稀奇，她告诉自己。 好在这里不过是她职业里短暂的一个中转站，只要不看，不听，不知道，平稳度过这段考核时间，未来什么都好。 可是…… 就算陆鸦是个跟她没说过两句话的刺儿头，她还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学生为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毁在这里。 教官看了眼时间，暗自咬牙。 再过一分钟，如果陆鸦还是这个状态，她就要出手干预，哪怕可能因此让一些很有背景的家伙不愉快。 她刚刚打定主意，突然看见陆鸦睁开眼，声音似乎还有点恍惚。 “教官，我感知到了。” 可是完成了！ 教官长舒一口气，忙问：“是什么？” 陆鸦：“一把刀。” “形状和样子呢？” 陆鸦根据自己看到的内容描述了一下，补充道：“刀上应该有铭文，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主要是真的不认识字。 陆鸦分辨了好一会儿都只能看出那是古地球上的某种古老文字，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甚至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文盲。 “能看到这些就已经很好了，”教官说。 关于看清铭文什么的，她一开始就没期待过。 那也太细节了，要是能在初次和机甲建立精神连接时就能看到，天赋一定得非常顶尖才行。 总之陆鸦没事，天赋还很不错，这就够了。 她放下心来，语气里有一点自己都没料到的愉悦。 “我们进行下一步吧。” “好。”陆鸦说。 但她还是有点恍惚。 感觉在精神图景里，她还能看见点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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