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野去了张光头的办公室，问对方周一的国旗手还要不要人。 张光头早在开学前就因为国旗手的事情找过周向野。 虽然张光头不想承认，但周向野这不一张脸和身材当国旗手拍了照片放在招生简章上，完全不愁生源啊。 可是张光头好说歹说，人家就是完全不干。 怎么今天就突然变了性！ 张光头一脸怀疑：“周向野，你可别想在国旗下闹事。” 周向野说：“您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见证了他的成长的喻奕觉得，他就是那种人。 张光头说：“你最好是给我靠谱点。” 周向野敬了个不那么规矩的礼：“知道了，老师。” 他这个人学习不好，混了点，性子还有点冷，但关键时刻会来事，加上一张漂亮脸蛋充满迷惑性，除了他爸妈，好像外面的长辈都还挺喜欢他的。 就这样，周向野成为了周一的国旗手。 在他第一次升国旗前的那个周末，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那天同学叫他去打篮球，路过一家便利店时，他进去买了瓶水。 出来时，看到两个少女并肩站在玻璃门外躲雨，外面下起了阵雨。 风吹着远处的树影婆娑，暗青色的天空压的很低，雨水沙沙降落人间，空气有些冷清，少女们穿着校服站在落雨的屋檐下吃着冰淇淋，正小声聊着什么。 细细碎碎的声音，像两只小鸟。 其中一个正是小喻奕。 小喻奕梳着简单的辫子，额前一点头发不听话跑出来，毛茸茸落在脸边，把她整个人显得软软的。她小猫似的舔着冰淇淋，一边睁着那对大眼睛看着屋檐上低落的雨珠。 站在她旁边的同伴忽而问了一句：“你觉得周向野怎么样？” “周向野是谁？”她一脸的迷茫，显然是真的不认识。 本来要离开的周向野不觉挺住脚步。 他站在两个女孩身后，听到喻奕的小伙伴说：“不是吧，你还真的只一心学习啊，周向野不认识吗，我们学校最帅的那个，特别是打篮球的时候，超级有魅力啊。” “哦。”听起来兴趣不大的回应，“学习怎么样？” 同伴噎了一下，说：“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啦。” 喻奕回过头继续看着屋檐下低落的雨珠，说：“花瓶有什么好喜欢的。还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那种。” 同伴：“……” 周向野：“……” “喻奕，你是真的，这个！”同伴向她竖起大拇指。 她不以为意：“我喜欢聪明人。” 同伴不死心：“他应该挺聪明，就是学习……”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街道上传来一声叫唤：“野哥！” 隔了一条马路，许乐阳站在那边冲着她们身后挥手：“水买好了吗？” 两个女孩鬼一般的安静，接着一脸见鬼地表情回头。 周向野站在身后，皮笑肉不笑看了她们一眼，然后从她们身边经过，向着马路对面走去。 同伴的脸立刻红了。喻奕则是皱了皱眉。 同伴小声说：“他不会听到了吧！” 小喻奕也是第一次在背后讨论人，还被人抓了个正着，心里多少有点虚。 这个人怎么在人身后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原来他就是周向野啊，确实是花瓶，不过比她想象中的花瓶还要好看。 纵观了全场的喻奕，突然觉得，周向野这家伙还挺腹黑的。 明知道喻奕没什么好话，还站在后面一声不吭听完了。听完后被对方发现，他不仅没有生气，也没有半点尴尬，就这样大摇大摆从人对面走了过去。 生怕人家不尴尬。 许乐阳打着一把伞跑到他面前，说：“下雨了，大家说不打球了，去KTV。” 周向野兴趣缺缺：“你们去吧。我回去了。” 许乐阳：“别啊，我都说好了你会来了。” 周向野盯着他：“嗯？” 许乐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隔壁二中的几个女生也过来。” 一看就是打着周向野的名义叫人来的。 周向野：“那你们好好玩。” “野哥！”许乐阳跟着他，“你不去我们玩的多没劲啊，而且人家都说了，就等着你呢。” 周向野：“没空。” 许乐阳：“什么没空，今天周末你又没事。” 周向野走到路边：“我要回去写作业。” 许乐阳以为自己听错了，从他认识周向野开始，对方什么时候写过作业？ 许乐阳：“不是，你拒绝我也找个差不多的理由吧，写作业？你自己信吗？” 周向野却说：“认真的。总不能一直当个花瓶。” 说完，他不顾许乐阳的阻拦，伸手拦了辆正好路过的的士，弯腰钻了进去。 喻奕隔着车窗看着许乐阳，的士都走了半天，他还傻傻站在那里，估计是被周向野那句话搞懵了。 喻奕也有些懵。 这算什么，周向野因为她童年那一次的举动，对她一见钟情了？ 这故事，发展的也太诡异了吧。 当然，让她没想到的是，后续的发展更是离奇到让人震惊。 很快就到周一。 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在昨晚停了，今天是一个灿阳天。 今天也是周向野第一天当升旗手。 宜城一中的升旗手是有制服的。 周向野平日里看起来有点儿散漫，穿上那一套军绿色的制服后，像是完全换了个人。往那一站，下颚线紧绷，眼神坚定，还真有种战士的劲酷感。 旁边的主持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撞到周向野的眼神，不觉红了脸。 升旗仪式开始，周向野和另外两个护旗手走到操场边等待。 灿金色的晨光下，少年的身板还带着一丝清瘦，腰间系了一条黑色的腰带，显得腰窄肩宽臀翘。隔得近的同学看到了，纷纷忍不住惊叹。还有女生拿出手机想要偷偷拍张照片，被巡逻的班主任看到，直接当场收了手机。 主持人介绍优秀升旗手，说到周向野时，本来好多注意力不在这边的同学，这会儿纷纷看了过来。 喻奕才意识到，周向野在学校是特别受欢迎的。 少年一身戎装，站在晨辉之下，受万众瞩目，美好的像是一场幻梦。 喻奕不禁开始怀疑，这究竟是属于周向野的人生，还只是他临死前的一场梦。 * 升旗后的周向野，跟本周的优秀学生代表站在主席台后面。毫不意外，优秀学生代表正是小喻奕。 大概是有了上次被撞上说人坏话的事情，小喻奕今天看到周向野这幅装扮出现在旗台上时，难免有些惊讶，以及一点她自己都不想承认的惊艳感。 很奇怪，当喻奕以这样一个视角来看周向野的人生时，她像是在读一本关于他们的人生的书。周遭人群的表情，想法，她几乎都能净收眼底。 宛如上帝。 当然，她无法改变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故事像水流一样往前流淌。 两个人肩并肩站着，小喻奕忍不住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最后一眼时，终于被周向野抓住。 或许说，周向野早就发现了她在偷看他，只是放任了她的行为。 四目相接，小喻奕顿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耳朵却不受控制热起来。 几乎同一时间，耳边传来一个带了点调笑的声音：“花瓶好看吗？” 小喻奕的脸蹭一下烧了起来。 她觉得周向野是在嘲讽她。 她嘴硬道：“一般吧。” “哦。”周向野的声音故意拖长，像是逗她，痞坏痞坏的。 小喻奕心想，这个人真讨厌！ 可她又忍不住往他身上看。 那天中午，小喻奕去图书馆还书，路上被周向野拦住。 小喻奕一脸防备：“干什么？” 周向野被她的反应逗笑：“这么怕我，我能吃人啊？” 小喻奕不理他，绕过他继续往前走，他又拦了上来，语气懒洋洋的：“商量个事呗？” 小喻奕盯着他：“我们很熟？” 虽然面前这个人完全没有认出他，让他多少有点儿伤心，但他面上倒是十分平静。他伸出手：“周向野。庄周梦蝶的周，向野而生的向野。” 少年说话时一对眼睛亮的像小狗眼，小喻奕顿了顿，故作镇定哦了一声，继续要走。 周向野走到她旁边，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叫喻奕，我们这样算不算认识了？” 这个人脸皮怎么这么厚的。小喻奕不理他。他站在原地没再跟上来。 小喻奕以为他就放弃了，心想果然是个花瓶，一点耐心都没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落。 后来，她才发现是自己小看周向野了。 这人就一粘人小狗，怎么都甩不掉的。 小喻奕去小卖部买东西，高处的东西够不着，一抬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头顶，帮她将东西拿下来。她回头，就是那对小狗一样的大眼睛，还带了点笑。一看就不是经常笑的人，有点笨拙的可爱。 小喻奕在图书馆学习，一个地方写错了，正要低头找橡皮擦，旁边一只清瘦带了点青筋的手递过来一个带了点水果香味的橡皮擦，夹杂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道，干净清冽。 小喻奕参加学习组织的秋游，突然来了例假，血染红了裤子，尴尬得不知所措，躲在一棵树边坐着一动也不敢动，不知道过去多久，眼看着同学们都要去车上集合了，她眼前突然一黑。 一件带着熟悉的青柠皂角香的白色衬衣罩在她头顶。她慌忙扯下来，看到一排青绿之间，穿着白色短袖黑色长裤的少年双手抄着口袋往前走，像是知道她在看，伸出胳膊，头也不回地冲她挥了挥手，比了耶的动作。 他要干什么啊！她想着，手摸到衬衣里面有一片柔软，拿出来一看，是一包卫生棉。 耳朵咻一下红了。她又抬头去看，远处只剩下一排随风而动的青绿，那人早不知道走哪去了。 小喻奕参加体测，刚气喘吁吁跑到终点，还是那只手递过来一瓶水，带了薄冰的水，透明的水瓶上凝了细细的水珠。旁边传来议论纷纷，喻奕感受到那些似有似无的打量，没接那瓶水，转身就走。 周向野被晾在原地，旁边跟他熟悉的人跑上来，笑着说：“野哥，干什么呢？” 他笑的散漫：“看不到吗，被人拒绝。” 那同学看看他，又看看离开的小喻奕，瞬间明白了什么。第二天，周向野主动追人的消息一下在学校传开，好多同学趁着下课时间跑到喻奕教室门口，想要看看那个能让周向野主动追求的人长什么样子。 “一般吧。” “确实，别说跟校花比了，我感觉还不如五班的胡姗姗。” “周向野肯定是大鱼大肉吃多了，想要换个口味。” 小喻奕听着两位同学的讨论声，直接昂着头从两个人中间走过去，还故意撞了她们肩膀一下。两个正讨论得兴起的人被人推了一下，正要发脾气，一回头看到冷着脸的小喻奕，一脸的尴尬：“喻奕。” “我们不是说你呢。” 小喻奕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一声不吭走进教室。 身后传来那两个同学小声的嘀咕：“拽什么拽。” “周向野也就跟她玩玩，她还当真了。” 她权当没听见。 隔日再遇见周向野，她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干什么吗！” 周向野歪着头看着她：“你答应了？” 她翻了个白眼：“谁答应了？我只是问你要干什么。” “你先答应我。”周向野耍起无奈。 “你不说算了。”她才懒得理他。 “诶诶诶。”少年一副败了的表情，眼底难得有点儿难为情。 小喻奕看在眼里，心想他不会真的像传闻中那样，要跟他告白吧，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是：“你要不，带我一起学习？” 小喻奕愣了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像有点儿失落。 她努力忽视自己心中的那点感觉，说：“我为什么要带你学习？” 他说：“我聪明，你带我学习，以后你就多了个很厉害的对手，你不是缺对手吗？” 这个人脸皮能再厚一点吗，还有这样夸自己聪明的？她翻了个白眼：“你都聪明了，还需要我教？” 他倒是直接：“我这不是落下太多，基础差吗？” 小喻奕盯着他看了一阵，确定他不是开玩笑，问：“我有什么好处？” 他说：“你想要什么好处？” 小喻奕打量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自己能要什么好处，最后说：“再说吧。但你得保证，不要……对我有其他想法。” 她还要考清院呢，可没功夫谈恋爱。 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暗淡，随即笑着说：“你会不会太自恋了？我不早恋的。我是好孩子。” 一边听了这话的喻奕恨不得翻白眼，就您，还好孩子呢，大尾巴狼还差不多吧。 不过这件事也让喻奕有点意外。结合周向野的成长经历，她一直以为周向野读书时候的性格是阴郁不合群甚至有点自卑的。现在看来，除了对大部分人冷淡了点，他在小喻奕面前表现的还是挺乐观自信的。 小喻奕思考了一下，说：“我可以带你到期中考试，到时候你成绩没有进到全校一百我就不带你了，你也不准再粘着我。” 以她的了解，周向野他们班的同学，成绩应该全都排在全校五百名后面。此时距离期中还有两个月，短短两个月时间提升到全校一百，对于基础差的学生来说，简直天方夜谭。 没想到周向野想都没想，就爽快答应：“行。” 小喻奕心想，你还挺自信。 她倒是要看看，他到时候能够考成什么样子。 从这之后，小喻奕就成了周向野的辅导老师。 起初，小喻奕觉得周向野这个人顶多三分钟热情，没想到她布置下去的作业他都很认真的完成了，更让人意外的是，正确率还特别高，除了英语这种需要积累的有点儿不堪入目。 他甚至还会主动询问小喻奕一些题目的解答。他真的很聪明，小喻奕有时候只要说一个点，他就能很快明白过来，甚至还能以一巨三，写出一些小喻奕都没想到的解题思路。 当然，小喻奕不知道的是，周向野每天回家都要独自学习到很晚很晚，新买的辅导书早就被他翻烂了。 他试图追上她的脚步。 所以，小喻奕有时候反而可以在教他时学到一点新的知识。这也让小喻奕越发投入。 因此，学校经常会看到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讨论习题的画面。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站在一起，阳光一照，画面赏心悦目。有人拍了照片发到学校论坛，关于两个人在谈恋爱的传言不胫而走。 就连周向野的好友许乐阳都忍不住感叹：“我们野哥是真的浪子回头了！” 不过两个人好像都对这样的传闻没当回事。 小喻奕起初还怀疑周向野的目的，但是随着学习的推进，她甚至觉得周向野也许真的可以考进前五十名。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她是对方名义上的老师，一想到对方成绩能够一下飞到那个地步，她都忍不住激动。 只可惜，事情往往不会像想象中那样进展。期中考试当天，周时涛不知道发什么风，突然跑去前妻那里。 周向野接到罗姨打来的电话时，刚踏进学校，他甚至都看到了前面走廊上，走在学生群里的喻奕。他手上提着刚买的早餐，一根油条两个鸡蛋，是祝福喻奕考试顺利的。 电话里，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谩骂冲进他的耳朵。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没有再继续往学校走一步的力气。 他在那里站了一会，最后叹了口气，拦住旁边一位同学，麻烦对方帮忙把早餐递给喻奕，自己则转身匆匆离开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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