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奕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接起电话。 她刚将手机放在耳边,那边就传来王海的声音:“尹哥,你可算是接电话了,你知道我等你等的好辛苦吗。” 听声音,应该跟尹正学年纪差不多。 喻奕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手机前段时间坏了。” 王海:“尹哥,虽然我们以前关系还不错,但是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喻奕皱了下眉:“你什么意思?” 王海:“没什么意思啊,还是跟上次说好的,你给我五万块钱,我把手机视频删了。” 喻奕分析,大概是尹正学杀死了老婆,却不小心被王海拍了视频。王海以此为要挟,想要尹正学给他一笔钱。 喻奕记得自己上次穿越成尹芹时,尹正学并没有被人发现杀老婆的事实。所以后来尹正学是给了王海钱,还是说,把他也杀人灭口了? 喻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海的声音继续从听筒里传来:“你也知道,我现在欠了一屁股债,我什么也做得出来。” 喻奕想了想,最后答应跟王海见面。 她至少得搞清楚那个视频的内容是不是像她猜的那样。 他们约好晚上八点在楼下的小芳面馆见面。 喻奕刚挂断电话,尹芹走了进来。 她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但显然是听到了喻奕打电话的内容:“你要去跟王叔叔见面?” 喻奕不好隐瞒,只说:“嗯,就见面聊聊天。” 尹芹:“晚上八点吗?” 喻奕嗯了一声,说:“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是应该上课吗?” 尹芹说:“今天周六。” 喻奕尴尬:“我这几天忙晕了。” 尹芹说:“你身体好点没?” 喻奕笑笑,说:“没事了。” 尹芹哦了一声,说:“我约好了跟人去图书馆学习,拿点东西就走了。” 等尹芹走后,喻奕又拿出那个千纸鹤。 周向野是在向她传达什么? 她敢确定,在天台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周向野匆匆写下了这句话。 是凶手另有其人吗? 喻奕不清楚,但是看着那个千纸鹤,她心中头一次生出一股感觉,周向野也许是无辜的。 现在需要确定的是,王海那个视频是不是真的是尹正学行凶的过程。 如果确定了尹正学就是凶手,那么后续再确定周向野走向那条路,是不是真的跟尹正学有关。 头疼。 喻奕翻了下手机的旧记录。 手机里面的短信几乎都还在,除了尹正学跟王海就那段关于视频的讨价还价,以及他不断求王海宽限一点时间,还有一些特别重要的信息,是尹正学向一个叫做胡永昌的人发去的短信。 “胡哥,之前说好的事情怎么能反悔?” “我老婆生病了,我真的很需要用钱。” “我进去几年,那场火灾我一个字都没说,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从出狱开始,尹正学的短信几乎隔几天一条,但是那个叫胡永昌的人一条信息都没有回过。 喻奕试着打电话过去,提示的是手机号已停机。 显然,胡永昌失踪了。 喻奕看着那些短信,猜到尹正学当年被判刑可能另有其因! 如果真的是这样,尹正学家里应该会有证据的! 喻奕这样想着,起身快步进了尹正学的房间。 他几乎将尹正学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最后还真在床板底翻出来一份被包在报纸包着的东西。 她快速打开报纸。 里面包着的是几张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新闻,还有一个黑色封皮的日记本。 报纸的时间集中在1995年的春天。正是东北下岗潮期间,尹正学被从东北的一家工厂调到了宜城的一家名叫武春纺织的工厂。工厂以生产各种纺织布料为主。 当时的武春纺织依旧红火,或许说,下岗的风还没吹到宜城。纺织厂还有自己的宣传部门,每个月都会集结出版工厂里的各类新闻和工人间的各种奇闻逸事。 尹正学压在床下的报纸,重点报道的是人们对工厂未来的一些担忧,和副老板胡永昌对大家的安慰,表示只要人们一天还穿衣服,武春就永远不会倒闭,也永远是大家的家。 喻奕以一个现在人的眼光去看,很显然,这个工厂早就出了问题。那个年代,几乎没有一家工厂能够幸存。 那场大火就发生在1995年的夏天。 大火发生的三个月前,武春刚进了一批精品棉花和一批高端皮草,但此时经济改革的影响已经蔓延到了武春,工厂有整整一个月没有开工,那批原料也就一直堆在公司的仓库里。 那一晚,是尹正学值班。 报纸里报道了他的认罪词:他晚上睡觉时抽了一根烟,当时没想太多,等醒来时火已经烧起来。 最后一份报纸剪的是一个小窗口,上面写到:一仓库的棉花和价值上百万的皮草,烧出来的灰烬不到一垃圾车。 那个年代管理混乱,也正是因此,才导致后来很多工厂的效益下降,大批下岗。 这一仓库的棉花和皮草真的烧了吗,让人存疑。 喻奕忙翻开日记本。日记本解释了她的疑惑。 日记显然是尹正学写的,里面提到。 他的妻子得了骨癌,他急需要钱给妻子治病。这时候副厂长胡永昌找到了他。 胡永昌告诉他,工厂就要倒闭了,这样下去他们什么也得不到,还不如最后搏一把。 胡永昌联系了一家厂商,他准备将仓库里那一仓库的棉花和皮草卖给对方。 当时尹正学是仓管,但他作为一名遵纪守法的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这可是盗取国家财产。 然而,没过多久,他从胡永昌那里得知,厂里的第一批下岗工人里有他。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而老婆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家里本来就少的存款眼看着见了底,外面借又完全借不到。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还是答应了胡永昌。 他们签署了合同,货物卖掉后,胡永昌会分他一半的收益。为了表示诚意,胡永昌甚至提前给了他一分收益。 他急着用钱,这无疑雪中送炭。 胡永昌的计划是,尹正学顶罪。胡永昌会给他联系律师,他是无心,顶多关几年就可以出来。 等他一出来,胡永昌就把自己那一半收益的两分再分给他。 用现在的眼光再去看,这是一件极其不划算甚至愚蠢的买卖。 但是当时的尹正学,看着家中嗷嗷待哺的小孩,被病痛折磨的发妻,即使这个办法看起来那么傻,他还是义无反顾一头扎了进去。 这之后就是签合同,用厂里的垃圾车分批运送货物,大火,尹正学被判刑五年。 胡永昌在尹正学进去的那五年,每一年都往他家打去一份钱,不至于让他反水,可是当尹正学从监狱出来后,胡永昌就完全消失了。 不用想,胡永昌肯定是跑了。 喻奕坐在那里看着手里的东西,开始忍不住地发散思维:尹正学出狱后,因为没有钱,妻子的病又一天比一天重,在绝望下,他选择亲手结束了妻子的生命。可是这个过程发生了意外,被王海看到了。 对方还拿手机拍下了视频。现在就是王海拿视频威胁尹正学。 假如事实是这样,如果喻奕没有穿越过来,是不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尹正学杀死王海,然后尹芹发现亲爸杀死亲妈,跟亲爸之间产生隔阂? 可是,这一切又跟周向野有什么关系呢? 对了,那个送周向野纸鹤的女生! 尹正学在连续杀了两个人后,突然迷恋上了杀人的感觉。 他杀死了那个女生,然后周向野因为无法接受自己最重要的人被杀,最终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这样想好像一切都解释得通,但不知怎么,喻奕就是觉得怪怪的。 究竟哪里有问题,她绞尽脑汁却又想不出来。 她在房间里思来想去,最后目光落在房间角落的书桌上。书桌上摆着尹正学的练字稿纸。她看着上面的字,总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怪异。 看了一会,她突然反应过来,那个字,跟她手上日记本上的字完全不一样。 尹正学的字很好看,但稿纸上的字明显要稚嫩许多。 什么意思?这本日记不是他写的,不对,看口吻明明就是他的经历。 喻奕之前就很奇怪,一个螺丝厂的工人,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却疯狂练习书法。这也许存在,但多少有些让人觉得奇怪。 现在,更奇怪的是,一个人为什么要用这么久的时间,去练习一个不那么好看的字体。 而且喻奕越看,越觉得那些字在哪里看过,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喻奕感觉自己脑袋里的内存都不够用了。 不行,光这样坐着分析不是办法。她将东西收拾好,准备一件件去寻找证据。 周向野写在纸鹤上的那一行字影响了她: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现在了解的证据都是她在纸上看到的碎片之后分析的,她必须自己去挖掘出更充足的证据链。 因为跟王海约的是晚上,她先去了周时涛坠楼的居民区。 她爬上六楼的天台。 那个地方被封了起来,她进不去。她从门缝往里看,当然什么也没看到。 她站在那里,又想起那一晚上来时看到周向野的场景。 假如当时还有人在场,那个人是谁,周向野为什么不说呢? 有两个可能性,一是他觉得说了也没用,还有一种,就是他跟对方是同伙,在保护对方。 可是要是保护对方,他就完全没有必要留那个字条给她,而且是写在对他来说那么重要的千纸鹤上。 她得见一下周向野,不管用什么方法。 她正要下楼,目光却扫到了什么东西。 旧居民区的楼梯是铁的栏杆,因为年代久远,栏杆早就锈迹斑斑,一根铁杆旁边有个什么东西,因为落在灰里,不是很容易被发现。 她立刻蹲下身扒开灰将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块橡皮擦。读书时很常见的那种彩色像糖果一样的橡皮擦,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她看着这块橡皮擦,觉得眼熟。 学校用这种橡皮擦的人太多了,一时根本想不起是谁。她最后只能将橡皮擦收了,然后下楼。 到了楼下,她看了眼那天周时涛摔下来的地方。 烈日炎炎,那一处地方早就被人收拾过,一点血迹也看不到,好似灾难从未发生过。 周向野如何面对他爸爸的死亡呢? 喻奕在前往警察局时,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个问题。 然而,以她对周向野的了解,她竟然完全无法想象出他的反应。 冷淡,无感,还是伤心……她到了警察局也没想出答案。 这是她这辈子第二次进警察局,上次去是接周向野遗失的猫咪。 没想到两次都是为了他,这是什么孽缘。 她向警察自称自己是周向野的亲戚,问能否见他一面。 警察却告诉她,周向野已经被接走了。 “被接走了?”喻奕奇怪。 警察嗯了一声,说:“被他哥哥接走了。” 周高寒? 喻奕忍不住问:“他爸爸的意外是?” 警察说:“这个我们不方便透露。” 从警察局出来,喻奕直接打车去了周高寒家。 周高寒住的高档别墅,一般人进不去。喻奕只能在外面等着,这一次运气好,等了没一会就等到了周向野。 当时喻奕正坐在别墅区户外花园的一棵树下,是周向野先看到的她。 周向野站在那里盯着她看了一会,才迈开腿走到她身边,问她:“你在等我?” 喻奕听到声音顿了顿,忙抬头看过去。 周向野站在她对面,双手放在口袋里,两天不见,他好似更瘦了,冷白的皮肤上眼眶下那点青色格外的明显。 喻奕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起身一把抱住了他。 她想,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是来自于未来,所以她想当然把他当成了可以依仗的伙伴,即使他现在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 周向野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然后语气带了点讽意:“你觉得你以现在的形象抱着我,合适吗?” 喻奕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个大叔。 她忙放开他。 旁边正好有人路过,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喻奕伸出胳膊掩饰性拍了拍他的肩膀,造成一种长辈与晚辈交谈的样子。 周向野看向她的眼神透着满满的鄙夷。 喻奕被他看得羞愧,干脆伸手薅了下他的头发,将他一头碎发弄的乱糟糟的。她没好气地说:“你能不能听点话!” 我为了拯救你,我容易吗我。你还这样看我! 周向野冷酷地偏开头躲开她的手,没好气地说:“别动手动脚。” 又冷又傲。 喻奕手落了空,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又问:“警察怎么说?” 周向野沉默了一会,说:“周高寒醉酒后自己没注意失足跌落。” 喻奕闻言看着他。他的表情一如往常的冷淡,让人看不出情绪。 喻奕终于问道:“你伤心吗?” 他眼底闪过一丝讽刺:“我该伤心吗?” 虽然他的语气很正常,神态也没有任何问题,但不知为何,喻奕就是感觉他其实是有点难受的。 那个人,虽然总是打他,但这些年也是唯一跟他相依为命的人。 喻奕说:“你要是想哭可以哭出来,男孩子也有哭的权利。” “神经。”他淡淡说了声,转身就走。 喻奕忙追上去,问:“你要去哪里?” 他说:“回家睡觉。” 喻奕说:“不找凶手了?” 他回头看她一眼,问:“什么凶手?” 喻奕说:“周……你爸,推他下去的人。” 他那对剑眉几不可闻皱了皱,然后说:“刚才不是说了,他自己失足掉落。” 在骗鬼呢! 喻奕看着他,问:“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他往前走,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 喻奕快步走到他面前拦住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橡皮擦:“这个东西,是不是凶手留下的?” 他目光淡淡看了眼她手里的橡皮擦,错开她继续往前走。 喻奕被他的态度惹恼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放开。”他的声音比她更冷。 喻奕怎么可能放。她拽着他,逼问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那个千纸鹤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他说:“没什么意思,就是让你不要随随便便跟人说你穿越,你被人带去做实验就算了,别连累我。” “就这?” “不然呢?” 他说得有理有据,喻奕觉得不对,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她才发现自己嘴巴其实是有点笨的。最后,她听到自己说:“千纸鹤你还要吗?” 他却说:“不要了。”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要了? 这不是对他特别重要的东西吗?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 喻奕又气又急,跑上前问:“你是不是遇见什么困难了,你可以跟我说啊?” 他终于站立看向她。 他那对眼睛分明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却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喻奕站在那里,直到听到他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能耐?” 她一时没理解他话的意思,一脸不解看着他。 他却说:“你有没有想过,根本没有人需要你的帮助,你能来到这里只是碰巧。” 一句话否定了她之前所有的努力。 他说:“回去吧,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 说完,他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 喻奕望着他的背影,好一会都没回过神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回去?回哪去?怎么回去? 什么叫没人需要她的帮助?说得好像是她主动凑上来的!还不是他寄的那个破铁盒! 喻奕气得脸都红了,冲着他走的方向怒吼了一声:“周向野,你个王八蛋,你给我站住!” 可是没有回应,他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混帐东西!我说拯救你了吗?你不让人管,我还懒得管你呢! 喻奕气得不行,出去打了个车,直接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时,她又想起来,她跟王海还有约。 嘴上说着不管了,却又忍不住下楼。 她在约好的面馆等王海,脑海里还在不自觉想起刚刚周向野说的话。 她不停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她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混球的,可有些情绪怎么可能忍得住,她发誓,要是他现在在她面前,她一定要把他揍成猪头! 他以为她想管吗,要不是无端穿越,她过自己的人生不知道多快乐。 要怪也怪他,干嘛平白无故领养她的猫,还不好好照顾。 不对,应该说,他这种罪犯,为什么要跟她扯上关系啊。 他就该缩在自己的阴沟里……可是一想到阴沟,喻奕的心脏又止不住疼了一下。 她又想起他苍白的样子,蜷缩在水泥管里,满脸痛苦。 不行,不要同情他。喻奕!你不要管他!他是个混蛋,他没救了。可是脑袋完全不听使唤,最后,喻奕忍不住烦躁地啊啊叫了一声,旁边的客户一脸奇怪看着她,老板还过来小心翼翼问她怎么了。 她一阵羞愧,忙起身离开。 出去后,她看了眼手机,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一个小时,王海还没来。 她觉得奇怪,忍不住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却提示手机已关机。 奇怪。 明明是他抢着要见她,现在又给她玩失踪? 喻奕心情本来不好,现在更差了。 她干脆不理他,转身准备回家。 走到一个路口时,她看到前面围了一群人,路口好像出了车祸。 她走过去时顺便看了一眼,一辆面包车撞在了旁边的石头柱子上,车头撞得面目全非,车主似乎还卡在里面,车后不知道是什么燃烧了起来。 有人喊着救人,喻奕隔着车窗看了一眼。 那人像是晕了,脸上全是血,但她还是认出来,这个人曾经出现在尹正学床底那些报纸的剪纸中。 他是尹正学的同事,王海。 王海出车祸了? 喻奕心里一惊,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疾步走去,这时候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快走开,车要爆炸了!” 喻奕几乎是被人群推着往外跑,跑了没几步,就听到嘭一声闷响。 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热浪将她掀翻在地,她坐在地上,耳朵一阵嗡嗡的耳鸣。 在一阵惊呼和尖叫声中,她茫然地抬头,看到面包车在夜色里烧起熊熊烈火,直冲漆黑一片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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