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旺旺承认，上初中那段时间，他非常的沉迷于网络小说。 什么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 什么天真无邪，青铜门。 什么天才宝贝俏妈咪。 所有的网络小说，不分题材，他基本上都看过。 也曾经幻想过自己要是穿越了，会成为怎么样一个风云人物。 但那都是年少无知。 他现在都已经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就是做梦都不怎么会梦到一剑惊天下，这种中二的幻想。 所以周旺旺听见对方说这里是噩梦世界，不小心谨慎的话，会死的。 这种渲染恐怖气氛的话语后，他没忍住哈哈大笑出声。 “我现在都开始自己设定梦境情节了吗？我也太有才华了。” 周旺旺笑得前俯后仰，他梦醒后要是还能记住这个梦，就写个小短文，说不定还能火一把。 华采月确定了，此人脑子确实不太聪明。 她没有再尝试与对方辩论，就让他继续开心一会吧。 大学生周旺旺笑够后，突然不好意思的捂住了嘴。 车厢实在太安静了，他的笑声就显得很突兀。 这迟钝的羞耻感，终于在漫长的一个小时后结束了。 大巴车，在7点30分停在了殡仪馆的门口。 生锈的铁门上缠绕着无数的褐色藤蔓，保安看见了大巴车后，就从安保室走了出来，打开大铁门旁的一扇小门。 所有人在领导的指挥下，陆陆续续的下了车。 纸人脸领导，再次拿起大喇叭说话：“大家排好队，依次打卡进入公司。 打卡成功的人，就直接去到自己的岗位上。 再次提醒大家，上下班一定要打卡。” 说着，他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对着保安手中的那台打卡仪器，刷了一下。 一声“打卡成功”，从保安的嘴里念出。 “怎么是人工？”周旺旺就排在华采月的身后，他看不清远处的情况，只听见声音，于是眯着眼睛小声的吐槽了一句。 排在他们前面的人群中，也有人在小声的说着什么，但大部分人都是毫无情绪起伏，面色如常。 这些人一个个就像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只做该做的事情。 排队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完卡，就脚步不停的走向前方广场中，耸立在高高的阶梯之上的建筑。 很快就轮到了华采月，紧跟其后的周旺旺怪叫一声，“这是什么骷髅人吗？” 他喊出口后，就立马低下头，不敢再看保安的模样。 同样是身穿黑色的西装，但是保安身上的明显有起球抽丝的痕迹。 老旧不说，他的衣角甚至袖口都带有泥土干涸的脏污。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从建筑工地上捡到的衣服。 但真正让周旺旺害怕的不是衣服的脏旧，而是保安干瘪的仅剩皮包骨，黑黝黝的活像一具博物馆中才能看见的干尸标本。 配上他那双一动不动的眼珠子，以及没有活人气息的声音。 都会让周旺旺有一种，命案现场挖出被埋藏十年的尸体的即视感。 他胆小的躲在女孩的身后，听见女孩在刷卡后，还镇定的问着保安问题。 她问保安，下班是不是也在这里找他打卡。 等了好几秒，他听见了保安的回答。 “找到我，就能打卡。” 女孩不仅漂亮，人胆子也好大啊。 他也不想表现的太怂，不断的催眠自己，只是个梦。 快速的刷卡，走人一气呵成。 登上这数不清台阶的楼梯，从来不运动的人，此刻没有半点的异常。 等上了楼梯，建筑内一楼大堂，就摆放着无数的花圈还有纸人在两旁做迎宾装饰。 花花绿绿的，特别的阴间审美。 成年人等比例大小的纸人，制作精良，栩栩如生。 颜料色彩上佳，画出了真实的肤质感，每一个纸人的表情都不一样。 喜怒哀乐，每一种情绪对应出来的眼睛都很有神采。 这样高超的画技，让华采月没忍住站在一旁仔细的欣赏。 追着她的脚步，爬上阶梯后大喘气的男大生，指着这些纸人断断续续的说着：“好奇怪啊。” “……这些……纸人、怎么就把……眼睛画上了。” 一句话，周旺旺上气不接下气，说的差点断气。 华采月疑惑的问他，“为什么不能画眼睛？” 周旺旺深呼吸几次，平缓了一些，想着这该怎么解释。 “纸人是给死去的人的祭品，传闻要是画上眼睛，它就会看见阳间的一切。就不会再心甘情愿的去往阴间陪伴死去的人。” 楼照影大长腿几步就走上了楼梯，正好听见了华采月问的问题。 他身材高大，完全将周旺旺的个子挡在身后。 被抢走台词的周旺旺，仰头望着高大的背影。 怎么有种隐隐约约被针对的错觉！！！ 楼照影双手插兜，用下巴一点大堂中挂着的钟表，“7点50了。” 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华采月也就不再逗留。 员工手册第一条，就说了不能迟到。 眼尖的发现被花圈和纸人挡住的墙面上，有一张楼层分布图。 华采月穿过纸人们站立的缝隙，凑到跟前看见了图上写的。 四楼员工食堂。 三楼冷冻库。 二楼化妆室。 一楼接待大厅，缅怀送别厅。 地下一层焚化间。 将楼层的各处位置告诉给他们之后，三人在楼梯间分别时，华采月还是善心大发的提醒着周旺旺。 “这不是一场由你能够主导的梦，不付出百分之一百的谨慎行事，是真的会死的。” “啥？”还是没有真的相信梦中人说的话，周旺旺敷衍的点头答应。 周旺旺的工作岗位，在地下一层的焚化间。 他挥手再见后，就踩着楼梯往下，身影消失在两人的眼中。 楼照影与华采月一前一后的向上走了楼梯，站在二楼的安全通道门前，华采月上手推门的动作一滞，动作自然的将推改为拉门走了进去。 人一进去，没了抵挡的门就重新关上。 “砰”关门声很响，华采月没想到这门不能固定，她转身想要重新推开门。 惯性思维下，她又是准备推开。 然而所有的动作，都在她反应过来后戛然而止。 员工手册上说过，所有的门都是往外拉，那么此时她现在已经在门内了，要出去是不是还得用拉的。 华采月小心的不能在小心，她只拉开了一个小缝，门外已经没有了男人的身影。 大概是头也不回的上了楼梯吧，她想。 二楼走廊的宽度足够两张运尸床并列行走，还有富裕空间。 白色的地板瓷砖，白色的墙面，白色的天花板，还有白色的光源。 明亮，空旷，是华采月对这里的印象。 粗跟皮鞋在行走时，没有发出声响。 华采月默默的加重了走路的力道，才听到了鞋跟接触到瓷砖发出的动静。 “开始点名了，你还在那里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不知何时出现的年长女性站在她身旁，不满她慢吞吞的脚步。 教育了她一顿后，抬脚踩着高跟鞋嘎达嘎哒的走的飞快。 华采月小跑着跟上了对方，这才看见在走廊的中心还有着类似前台接待处的空旷地。 已经有四个人站在那里了。 年长的女性是她们化妆师主管，每天早晨上班时间都要点名，并且做登记。 她的头发盘的一丝不苟，脸上布满了皱纹，很是严肃的一一点着名。 “15号、43号、79号、94号、111号。” 她每喊一个编号，华采月就会看着应声的人。 在华采月眼中，这四位化妆师的脸就跟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分毫不差的那种。 就是声音，她也没能听出区别。 所以她也跟那位主管一样，要看着她们挂在脖子上的工作证才能做区分。 依次点名后，主管盯着每个人的工作证，确认后才在登记本上打勾。 然后就开始了，工作的分配。 她说今天需要化妆的顾客，非常的多，让众人的手脚都麻利点。 “谁要是耽误了顾客的焚化时间，后果自负。” 明明刚刚还是严肃的老古板，在讲到顾客时，却露出了谄媚讨好的神情。 让人有种，将顾客服务好了，就会有回头客的错觉。 可是，她们服务的对象明明就是死人。 主管开会的时间很短暂，就像她说的，今天太忙了。 交给华采月一张尸体领取表后，她就着急忙慌的离开了二楼。 “每天都有这么多的顾客啊，太好了 。” “谁说不是呢，希望能够多几个给好评的顾客。” “是呢，我要是能够获选优秀员工就好了。” 化妆师们说起顾客时，双眼放光，充满热情的干劲。 看的华采月头皮发麻。 殡仪馆是这样的工作氛围吗？ 每一个化妆师都有自己独立的化妆间，每一间都没有门。 华采月跟在这些人的后面，看着她们依次进入1-4号化妆室。 唯独剩下的一间，五号化妆室想来就是给她用的。 然而她根本就不知道工作流程是什么？ 华采月走向距离她最近的4号化妆室，站在门口想要在不打扰对方的情况下，学习工作流程。 只见94号化妆师坐在化妆桌前，正在打电话。 挂断后，她拿出工具包，依次摆好彩妆工具。 眼影、油彩、剪刀、锤子、胶水…… 华采月：？ 锤子和剪刀也是化妆工具？ 然后电梯的开关门声响起，94号化妆师立刻扬起非常夸张的笑脸。 “是390号顾客到了吗？欢迎欢迎！！” 这种热情又亲切的语气，上一次听见还是在美容院。 那位想要让自己办卡的美容师，一口一个亲爱的。说的就是这种调调。 94号好像这会才看见华采月站在她的门口，她经过时简单的打了个招呼。 “咦？111号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不赶紧去忙吗？” “耽误了顾客进焚化炉，可是会被领导批评的！！” 94号对于懒散，上班不积极的人没有好脸色。 她说完就脚步轻快的走向电梯口，接顾客了。 华采月被她驱赶，只好回到自己的化妆室想办法。 她学着94号，在柜子里翻找到了工具包。 摆放的过程中，她发现了一本妆照图册。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愁着不知道怎么给死人化妆，换衣服呢。 有样本，她就可以照搬了。 华采月翻着图册，被里头各种难以形容，冲击力爆表的妆造熏染的荡魂摄魄。 好在有付出就有回报。 看到倒数第二页的时候，一张纸滑落了出来。 正是她眼下最需要的。 化妆师工作流程表······ “快点干活111号，半个小时后这具尸体就要进焚化炉了。” 主管不知何时站在门旁，她指着第一具尸体的焚烧时间，柳眉倒竖的催促着华采月。 自顾自的说完，就托着她盘起的发髻施施然的离开了。 华采月看向墙上挂着的时钟，真糟糕，她时间有些赶了。 她今天需要负责十具尸体，第一具尸体标注了送到焚烧室的时间是8点40分。 现在已经8点15分了，她连尸体都还没领取。 华采月抓紧时间看工作流程的内容。 刚看完第一条，她就先按照第一条的信息，打完电话后，华采月稍微松了口气。 【化妆师工作流程表】 1.打电话通知冷冻库的管理员，报出你要领取的尸体编号。 2.接收尸体，确认无误，与管理员进行签收签名。 3.向顾客确认妆容风格，以及服装搭配，争取让顾客给予好评签字。 4.仪容仪表结束后，送顾客去往焚化室门外等待焚化工进行交接签名。 注：顾客的好评越多，能够让你在每月的优秀员工大会上，有一席之地。 「获选优秀员工可以独享单间员工宿舍，就不用跟那些鬼玩意住在一起了」 最后一行好像是有人拿着眉笔写上的，也许就是之前这间化妆室的员工。 但这整张工作流程，都透着让人看不明白的字眼。 好评，似乎很重要。 电梯到达的声音，让华采月耳朵一动，把纸张收起来，放在自己的口袋。 她没有继续待在化妆室内，而是来到了长廊上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推车碾过瓷砖，因为有一定的重量，所以发出了哐当哐当的声响。 动静不小。 披散着头发的女人，穿着对于她来说有些过大的西装制服。 以及一双男士皮鞋，带着苍白的微笑推着运尸床朝着五号化妆室而来。 两人在长廊上相遇，冷冻库管理员的嘴角裂的更开了。 “是你要领尸体吧，快过来签收。” 管理员虽然是对着华采月笑着说话，但那不善的眼神充满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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