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楼门口会面时，白三和那个浮云山庄内院弟子简直就像网友面基。 明明说之前书信来往时聊得还算投缘，真正面对面了，却仿佛两个锯了嘴的葫芦。 两人谁也没问为什么旁边会多出来一个人，客气地见过礼，相互谦让着走进了雅间。 坐定后，双方沉默半晌。 直到洛琼在桌下踹了白三一脚，他才像是终于找到了话题，率先介绍道：“这位是大酒楼的东家洛琼洛姑娘，对锻造一道也颇有见解。今日听闻莫兄到访，特意空出时间来相见，莫兄不会介意吧？” 洛琼含笑向着对方一点头，内心却有些惊奇。 听白三这话，怎么好像对自己十分了解的样子？ 仔细回想一下，洛琼确定自己在之前的交谈中并没有特意向对方介绍过自己。 看来自己对他的印象很有必要修正一下。 “当然不会！”莫坤立刻摆手。 转头看到自己身旁的人，不由将手一收，干咳一声简单介绍：“这是我同门……” 从见到二人开始，洛琼一直在默默观察。 这个叫莫坤的浮云山庄内院弟子，她跟齐钰打听过，白三也尽可能地跟她描述过。 跟情报差距不大，莫坤外表看来就是个标准的粗汉形象。 长相粗犷皮肤黝黑，身材因打铁锻炼得肌肉虬结，胳膊被撑得都有些放不下。 但若是只用外表去看他，可就大错特错了。 能被浮云山庄收入门内，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在短短一年时间内从学徒跳过外院弟子直接成为内院弟子。 至少在锻造方面，这人可以说是极有天赋的。 至于旁边那位同门，看着最多十三、四岁，像是好奇外面的新鲜世界央着师兄带出来见见世面的小师弟。 明明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却偏要板着脸，瞧着十分有趣。 进门后，小少年对二人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一直装作不经意地打量四周。 直到听白三介绍说洛琼是酒楼的东家，忽然猛地转头看来，一脸的不可思议，似乎对这个事实十分不能接受。 察觉到洛琼正看着他，又立刻收敛表情，恢复成小大人的样子。 然而这次得正经表情也没能绷住多久。 白三定的是人一到就立刻上菜，伙计很快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看着一道道菜摆上桌，小少年的表情从似乎感觉到哪里不对逐渐演变成深深的皱眉怀疑。 白三和莫坤此时都松了口气，推让一番后齐齐开始动筷吃菜，吃得那叫一个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洛琼十分怀疑，若是没有外人插手，这两个人可能就仅仅是单纯吃一顿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还好她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 清清嗓子，洛琼开口打破沉寂：“莫兄，白三公子一直都很惦记你。你近日过得可好？” 莫坤跟白三的性子倒是颇为相似，虽然内向腼腆，却有问必答。 只见他对着白三感激一笑：“我过得很好。” “我能有今日，多亏了三哥当日出手相助……” 白三闻言连连摆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哦？”洛琼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三公子只说你们二人相熟，却未曾提过还有一段渊源。不知洛某能否有幸听上一听？” 之前交谈时，白三确实未曾说过具体在何事上帮过莫坤，洛琼只以为真的是小忙，也没细究。 但看莫坤刚才的反应，明显不只是小忙而已。 那这件事可就关系重大了。 “我原本就是个普通铁匠，靠着家传的手艺混口饭吃。”莫坤一边回忆一边讲述，“平时也就打些锄头、镰刀之类的，忽然有一日，一个陌生人拿着图纸上门让我帮忙打些零件。” 说到此处，莫坤似乎十分后悔，叹了口气才继续讲道：“也是我贪心——明知道可能沾上麻烦，但一见到那人足拿了百两银子，就侥幸接下了这个活计。” “一开始也确实没出什么问题，我就把心放下了。那人第二次来做东西时，给的银子更多，我也就没拒绝。” “等那人第三次来时，却不是做东西，而是来问我愿不愿意去给他做事。” 这事莫坤现在说起来仍有些感慨：“老实说，那人开的价码真是十分高，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我差点就答应了。” “只是我那时还有个好兄弟，那人不许我将兄弟带去，我就没答应。” “那人没多说什么，只是冲我冷哼一声。我以为最多只是失了这门很赚钱的买卖，谁知就在我拒绝他的第二天，官差忽然上门来抓我，说我谋财害命！” “我一介良民，平时又忙于打铁连门都没时间出，哪里会去谋财害命？可官差根本就不听我解释，要不是三哥及时出现，我恐怕就要含冤而去了。” 似乎又回想起了求告无门的绝望与绝处逢生的惊喜，莫坤眼里止不住泛上泪花，深吸口气站起身对着白三深深一躬。 “三哥大恩大德小弟没齿难忘，若有什么小弟能帮上忙的地方，千万别跟我客气。” 白三连忙起身托住他：“早跟你说过，本就不是你的问题。那段时间有人买通官差，借此手段绑了许多铁匠去。” “我也只是刚好在你那里定了东西，又刚好那个时间去取，刚好遇上了而已。救下你也真的是举手之劳。” 莫坤十分坚定地又鞠了一躬：“不仅如此，三哥还赠我金银，专门指点我来浮云山庄学艺。” 这…… 白三当时这么做，多少还是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的，此时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只用力试图将人扶起。 洛琼看在眼里，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她大概能理解白三的心情。 当初出手帮忙时，是真的出于好意。推荐莫坤来浮云山庄，就算有自己的心思，也至多一分。 但若是此时向莫坤提出，想要一把浮云山庄出品的武器，给人的感觉就可能是他之前早有预谋，此刻来挟恩图报。 所以白三才一直顾忌着迟迟不能明说出口。 但问题也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想要办成这件事，不跟莫坤说又还能跟谁说？ 到底顾及白三的心情，洛琼决定先委婉一点：“早就听闻浮云山庄的武器是江湖顶级，只是一直未能亲眼得见，不知——” 洛琼刻意拖长了尾音，意思表达得很明显。 莫坤的反应却很奇怪，不是犹豫，而是先看向一旁的小少年。 直到小少年傲娇地微微一扬头，才从腰间解下一把小刀递给洛琼。 “我刚入门不久，还学艺不精。姑娘凑合看看……” 洛琼接过只扫了一眼，就转手递给了旁边双眼放光迫不及待的白三。 她本身看不出武器的好坏，但鉴定术告诉她，这把武器等级颇高，距离入品已经不远了。 这还只是入门不到一年的水平…… 洛琼的目光不自觉扫向那位小少年，一边暗暗打量他身上有没有携带什么其他武器，一边跟莫坤搭话：“莫兄谦虚了，这可真是一把好刀！这刀可卖？或者……怎样才能得到一柄类似这样的武器？” 莫坤立刻摇头：“这刀只是练手，怎么能卖！而且山庄里不卖成品，都是根据每个人不同的需求定制武器的。” “如此……那可以为白三公子定制一款武器吗？” 没等莫坤反应，一旁的小少年就先嗤笑出声：“浮云山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单子都接的！” “宝剑赠英雄。就他这一副弱鸡样，就算拿着再好的武器又有什么用？” 其实小少年说的也是事实。 江湖人之所以如此追捧浮云山庄的武器，一是因为质量确实好，二也是因为浮云山庄只为得到他们认可的人制作武器。 能拿到浮云山庄的武器，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对本人江湖地位或是武艺水平的认证。 但白三也不是真的想要那种大师作品，而只是想圆自己的一个梦罢了。 不用洛琼补充，白三自己先开了口：“白三自知朽木，从未肖想过贵山庄的宝剑，只要能有随便一件练手之作就满足了。” 小少年却寸步不让：“我们山庄随便一件练手之作，放出去都有不知道多少人争抢。难道随便什么人求上门来，我们都要给吗？” “就算要给，也要给合适的人，让它能够真正发挥作用。而不是……”小少年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白三，十分不客气地说，“而不是放在哪位少爷家的博古架子上落灰！” 白三的眼神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微张的双唇缓缓颤抖，僵硬地低头看看自己手上雪亮的刀锋，被刺得忍不住快速眨了几下眼睛。 莫坤明显看得心中不忍，转头几次看向小少年，欲言又止。 沉默半晌，白三低声开口：“抱歉……” 眼见白三这似乎是要放弃，洛琼不由皱了皱眉。 刘备请诸葛亮都三顾茅庐呢！ 既然是梦想，是最后的希望，怎么能被人嘴上撅了两句就打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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