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楼可谓是门庭若市,日进斗金,禾袖将大小事务交与管事处置,自己乐得清闲,便时而翻翻账册,时而在厢房内听曲赏花,不过这赏的自然是美人花。 素兰、弄梅二人自是立在一侧,为她捏肩捶腿。 二人心下暗道,昨日夜里王妃大发雷霆,一气之下卧床不起,今日早膳都未曾见到王妃,王府里闹得鸡飞狗跳,世子妃却未受半点责难,睡到日上三竿,可见世子是何等纵容宠爱这位世子妃。 不过自二人入府,便未见世子妃受到一丝委屈,便是大户人家,家主起身时,主母定当要为其更衣,服侍在侧,可到了世子妃这里,便是被世子爷捧在手心,不说在府中是何等罔顾礼节,便说以女子之身开客栈一事又是何等惊世骇俗,想来也是有世子爷撑腰的缘故,毕竟女子开客栈可是史无前例,且在这天子脚下,诸如女诫、妇徳只会愈加严苛。 这厢禾袖正觉无趣,抬首一看,便被眼前女子的容貌震住了。 今日弹奏琵琶曲的女子,竟是生了一张雌雄难辨的美人脸,美则美矣,却平添了几分轮廓分明的男子英气,虽是坐着,却不难看出高于寻常女子的颀长,骨架亦是大的出奇。 禾袖将账册扔在一旁,示意“女子”走上前来。 素兰、弄梅不明所以地退至一侧,却见那高大的“美人”大步走来,干脆利落地座在禾袖身侧,全然没有半分女子的仪态和娇羞。 “擦了。”禾袖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便扔到了“美人”怀中。 “美人”神色始终冷淡,并不像是常年屈于烟花柳巷的艺姬,更像是世家子弟,举止间皆是气度不凡,便是擦拭脸上脂粉时,亦是姿态优雅。 待到“美人”面无表情地擦去一脸胭脂水粉,才现出庐山真面目,这哪里是美人,分明是一玉面郎君! 素兰、弄梅已瞧呆了去,怔怔然不知作何反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只道此人是扮做女子的清倌,却见自家世子妃泰然自若地扬声道:“向抚雪,还不进来?” 只闻门“咯吱”一声,一女子大笑几声,随后便从门后走了近来。 女子着了一身百蝶穿花云缎裙,腮凝新荔,榆荚樱唇,仪态大方,真真是一美貌佳人。 素兰、弄梅跟了禾袖许多时日,自是知这女子是何身份,此女便是兵部尚书向飞之女,向抚雪,亦是三番两次欲与自家世子妃义结金兰的“泼皮无赖”。 “小袖袖,此礼如何?可称你意?”向抚雪哈哈大笑,全然不顾前方那道阴沉而杀意十足的目光。 眼见她要贴上来,禾袖忙不迭起身,状似无意地向窗柩走去,“敬谢不敏。” 向抚雪见她一脸避之不及,颇为不悦地撇了撇嘴,正欲再上前一步,却见冷下脸来的玉面郎君大吼了一声:“站住!向抚雪,我已按你说的做了,现在跟我回去。” 这般直呼兵部尚书之女大名,又气势汹汹,怎会是那以弹琴抚弦谋生之小小清倌? “向抚白,我可是你姐,没大没小,成何体统?”向抚雪双手叉腰,摆出一副长姐的架势,却不知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外强中干,毫无威慑力可言。 素兰、弄梅二人这才反应过来,堂堂兵部尚书之子,竟是被长姐威逼利诱,扮做女相来客栈献艺……这厢二人恨不得化为鸵鸟,钻入壳中,唯恐被杀人灭口。 禾袖已行至门口,示意二人退下,二人当即行了个礼,便如逃难一般慌忙跑了出去。 这姐弟二人皆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除去三分相似的眉眼,竟无一丝相像,便是性格,亦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向抚白那张俊脸已是沉如砚台,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柳叶刀,“想当姐姐,打赢我再说。” “呀呀呀,小袖袖,快救我。”向抚雪可是自称为千年人精,自是懂得如何扬长避短,自出生起,不知同他打了多少架,那可谓是屡战屡败,但她如今可是有一个武艺非凡的好姐妹了,才不怕他。 只是,禾袖乐得看戏,运起轻功,便闪到了一旁,这架势,俨然是准备见死不救了。 向抚雪气恼不已,亦拔出腰间长剑,大言不惭道:“来吧,姐今日便要给你看看姐的实力!” 下一瞬,柳叶刀还未落下,她便急忙往一侧躲去,嘴上还哇哇大喊道:“母亲呀,父亲呀,你们儿子要弑姐啦!” 此话一出,那柳叶刀便与她擦肩而过,竟削去她几根青丝! 俗话说,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厢两人均怒到极致,恨不得使出看家功夫,一刀一剑交相辉映。 一旁观战的禾袖,忍不住扶额轻叹,好一出大戏,真真是大开眼界。 只是,半柱□□夫过去,胜负未分,倒是将她的“天字一号”房糟蹋了个干净,怕是再过一炷香,她这客栈都要被这对姐弟掀了去。 禾袖沉声道:“住手!”对战正酣的姐弟二人,自是恍若未闻。 她冷哼一声,取下腰间软剑,一个旋身,便将二人手中刀剑击落。 二人没了兵器,自是打不起来,怔怔地看着挥出如神来之剑的那人,却见那人已面色不虞地收回软剑,便去打量房中损坏之物。 “敢问姑娘,师从何门何派?”那厢向抚白朝着禾袖躬身行礼,似是极为钦佩。 禾袖忙着算清二人债务,自是没空搭理他。 “向抚白,这是我姐妹,你别想打她主意!”向抚雪傲然一笑,全然不见先前的狼狈和怯意。 向抚白沉下脸来,正欲反击,便见禾袖转过身来,笑靥如花,“一共十两黄金。”说罢还朝着二人伸出修长白皙的小手。 美人一笑,正是应了那句——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妍姿巧笑,和媚心肠,正可谓是怡心悦目,绮丽难忘。 向抚白只觉有几分口干舌燥,眼神却不敢落在那人身上,好似是犯错的无措少年一般。 “小袖袖,我,我没有银钱,方才我只是为求自保,他才是罪魁祸首,你看在我已是穷困潦倒的份上,放我一马吧!”向抚雪眨巴着雾气弥漫的双眼,显得极为可怜无辜。 禾袖摇首,悠然道:“若是还不上,便只能留你们在此,等兵部尚书带金子来接人了。” “姑娘,可容在下回府去取银钱?”好不容易平稳了心绪的向抚白出声问道。 “可。” “不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向抚白闻声便抚上了柳叶刀,眼神凌厉地看向一脸拒绝之意的向抚雪。 便听向抚雪道:“谁知他会不会回去了就不管我了。” “你……”向抚白气急,险些拔刀。 “向公子,请。”禾袖打开房门,见他走了,便将房门关上,“向大小姐,便在此处等着吧。” 徒留向抚雪耷拉个脸,气急败坏地怒吼道:“小袖袖,你就是重色轻友!” 仍在下楼的玉面郎君,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踩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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