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懵懵懂懂点了点头,声音脆如银铃,“妈妈带我出门买红果子,红果子又酸又甜,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可我吃完了才发现妈妈不见了,街上有好多好多人,我一不小心就被坏人领走啦!” 叶南音摸摸她的头,将她抱到自己腿上,“等我们办完事,就陪你一起寻找母亲。” 整个车队都是鬼,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迟非晚默默收起灵异录。 叶南音今日和往常有些不同,一反平时冷冰冰的态度,对待小花格外温柔细致。 迟非晚认为她是太过思念妹妹,看着小花就想起了过去和叶南栖相依为命的日子,将对妹妹的爱转移到了小花身上。 仔细想想,叶南音真的很喜欢捡小孩,谢无妄不也是她从山下捡回来的? 她偷偷看向谢无妄,见他恹恹低垂着脑袋,活像只被白月光抛弃的小狗,瞧上去怪可怜的,便自作主张撸了几把他的狗头。 对方登时愣住,看她的眼神也愈发奇怪。 云州位于凡界大陆最北,和修仙大陆只隔了一片星界海,此处物产富饶,一年四季气候适宜,走在街上到处都能看到气质不凡的仙君仙子,凡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因此云州又被称为仙州。 他们到达时,正值凡间上元佳节。 长街灯火通明,放眼看去,明灯千盏,仿若万千星辰落入浮华尘世,十街九巷,火树银花,到处都是人声鼎沸。 酒肆花窗倒影出觥筹交错的人影,茶棚雾烟升腾,游人如织,车马穿行其中,到处充斥着商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河间船舫时不时传出丝竹管弦之声,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小花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小手攥着心心念念的红果子,左瞧瞧,右望望,一刻也不闲着,叶南音左手拿剑,右手攥着插满冰糖葫芦的稻草架子,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迟非晚正欲跟上去,却鬼使神差地来到一家卖花灯的摊贩前,摊主脸上堆满了笑容,“姑娘要不要买盏花灯,我们家的花灯不管是用料还是款式,都是全云州城最好,最别致的,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迟非晚的确看中了一盏可爱的兔子灯,她有些难为情,“可我没钱呀。” 摊主乐道:“姑娘瞧您这气质清新脱俗,想必定是修仙之人,您可能是第一次来我们云州不懂这的规矩,我们这里,灵石也可以用来交易,方便得很呐!” 迟非晚的脸颊飘起一团火烧云,“可是……我也没灵石呀。” 摊主:“……” 月光皎洁。 谢无妄跟大胡子一行人一到云州便开始找客栈,安置好一切后才出来寻她们。 故地重游,他独自走在繁华的长街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享受着刺人的孤寂。 绚丽多彩的烟花在他身后绽放,引来一阵阵惊呼,火花四溅,照亮了一张张浸透着欢喜的笑脸,万家灯火,欢声笑语,远远瞧过去,都是旁人的热闹。 他的心里只有一片死寂,再生不起半丝涟漪。 当他小心翼翼将真心捧到她面前,她毫不留情将它刺穿,弃之如同敝屣。 当他终于下定决心憎恨她,得到的却是她身死道殒的消息。 到头来他可悲的发现,自己的爱和恨从来没有掌控在自己手中。 有时他会生出一些浅薄的妄念,那人会不会没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得好好的,可他转念一想,若她没死,他一定会亲手杀了她,所以,她还是死了的好。 谢无妄身姿挺拔修长,他的长相极其俊美,眉如墨画,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街上,很快吸引了不少怀春少女的目光。 可他一双眼睛狭长又锐利,毫不掩饰眼底的冷漠与森然,姑娘只是远远瞧着他,以至于他周围一圈的空气都格外清静。 不远处有个花灯摊,回忆如同汹涌的潮水向他一波一波袭来,让他再次陷入那些磨灭不去的旧日光景。 少年在雨中狂奔,怀里揣着好不容易在垃圾堆翻找出的食物,只因为疏忽了一块很不起眼的石头,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终于被一群野狗追了上来。 怀中的食物还是被夺走,他身上没有一处好肉,鲜血自他身下快速蔓延开,留下一片刺目的红,但很快又被瓢泼大雨冲刷干净。 这个过程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体内鲜血流干,他的体温骤降,好似一只濒临垂死的小兽,气息奄奄,安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唤他,声音极甜极清。 少年缓慢抬起头,想要努力看清来人,意识却渐渐迷离。 他用力咬破舌尖,剧痛给予他刹那的清醒,足够令他看清来人。 少女身穿碧色抹胸,腰束白色罗裙,身法轻盈飘逸向她掠来。 她明艳动人,每一寸眉眼都生得极好,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眼里中充满紧张与慌乱,甚至还有一丝丝自责。 他无声动了动嘴巴,一丝鲜血溢出嘴角。 下一秒,温和的灵力如一道涓涓细流注入他的身体,流过他干涸的脉络,舒缓他身体的疼痛。 少女声音很轻,“你叫什么名字?” 他虚弱地摇摇头。 少女犹豫了一阵,“不如叫你谢无妄如何?”见他半天不吭,又试探道:“你喜欢这个名字嘛?” 少年面上多了几分茫然,她好似真的在询问他的想法,他的想法很重要吗?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问他他喜不喜欢。 看着对方期待的目光,半晌,他终于点了点头,“喜欢。” 但他不得不承认,后来的他,恨透了这个名字。 谢、无、妄。 师叔当时给他赐名谢无妄,难道是要他时时刻刻谨记尊师重道,切忌无端生出妄念吗? 他初进苍剑阁,师叔已经收了一个入室弟子,他听从她的建议拜叶南音为师尊。 但叶南音长年闭关修道,面都见不着一次,他只能去请教师叔,虽然师叔是个一问三不知,只会故作玄虚说一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但他还是一刻不闲地往她那跑。 再后来,跑着跑着,师叔见他好学上进,便让他搬进自己的院落,每日和师兄一起去长老阁听课,回来用过晚餐后,再亲自检查他们的功课。 他问师叔为何不辟谷,师叔却道为何要辟谷?人活着的最大乐趣之一就是口腹之欲,师叔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道理,比如人不仅可以早睡早起,也可以晚睡晚起,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时间飞快流逝,匆匆一晃便是五年。 苍剑阁是修仙界第一大门派,内外门弟子众多,门规异常森严,卯时便要起床,亥时禁止外出。 月上中梢,少女鬼鬼祟祟溜出房门,拉着他神神秘秘地说要去个好地方。 那天也是上元佳节,与今日的热闹一般无二,二人偷偷下山到街上闲逛。 他心事重重地跟在她身后,连少女什么时候停下了都不知,对方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他回过头,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戳了戳他的脸。 少女眼中光彩湛湛,举起手中那盏可爱的兔子灯,“这个,喜欢嘛?” 好像有什么在抓挠他的心脏,每一下都是又轻又痒的颤栗,他望着她的笑眼,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嗯。”喜欢得很。 “喏,可千万要拿好了呀,谢师侄。” 他眼神黯淡下来,他不想听她叫自己谢师侄,就像他从不称呼她为师叔,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注意界限。 少女很快捕捉到他的情绪,“怎么啦?” 他抬眸,漆黑的眸子直直望向她,里面藏着旁人读不懂的情绪。 “你会抛下我吗?” 少女微微一愣,随即神情极其认真,“不会,永远都不会。” 不会…… 永远都不会…… 可他还是被抛弃了,不是吗? 谢无妄低下头,自嘲一笑,正欲转身离开。 视野里飘进一抹碧色,他目光一滞,静静凝视着花灯摊子前那道纤细的身影。 少女穿着件豆青色的衣裙,耳上戴着一对绿松石的耳铛,衬得肌肤欺霜赛雪。 可爱的兔耳直直竖起来,鼻尖点缀一点红,尽管只露出半边脸,他却清楚那张兔子面具下藏着的是怎样一双生动的眉眼。 迟非晚此刻眉头皱成一团,暗暗生着闷火,她不懂为什么在过去的世界她为了钱拼命工作,死了穿进了书里,依然要为钱烦恼? 为什么就不能绑定个致富系统? 她难道就永远是个打工人的命? 永远不能做老板实现财富自由?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碎碎念,谢无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 一旁的小贩眼睛一亮,“这位公子,不如给您的娘子买盏花灯,我祝你们团团圆圆,早生贵子。” 迟非晚:“……”她支支吾吾解释道:“你误会了,其实我们不———” 谢无妄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想要吗?” 迟非晚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要!”她心道:谢无妄这一路上类似的话听了没有二十遍,也有三十遍,估计耳朵都免疫了,既然他都不计较这些,她更不在乎这些虚的东西。 二人回到客栈,叶南音和小花还没回来,大胡子一行人在楼下喝茶吃饭,明天将货亲自送到雇主手里,他们的任务就大功告成。 伙计领着二人上楼,推开房间门道:“两位客官,我们客栈是全云州城最好的客栈,床,被褥,梳妆台,各种用具一应俱全,包您住得舒心,住得满意。” 迟非晚满意地转了一圈,在看到屏风后的木桶和篮子里的玫瑰花瓣后眼前一亮,只想赶紧泡个热水澡,舒缓这几天赶路的疲惫。 她将剩下两个人赶到门外,随口问了句,“他的房间在哪?” 小二尴尬地看了谢无妄一眼,“你们夫妻俩……吵架啦?” 二人异口同声,“没吵。” “那不就得了。”小二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对啦,你们想升级服务吗?” 迟非晚的左眼皮兀兀地跳,她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 只见小二凑到谢无妄耳边小声道:“今日是上元佳节,我们客栈可以免费为你们将普通单人木桶升级成豪华双人木桶,公子您看需要我为您安排一下吗?” 谢无妄:“………” 迟非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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