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清怡怔住，眼底划过一丝不安，但她很快恢复如常，媚眼如丝般向诸魔一笑，“天地玄黄，日月盈昃，六界阴阳轮转，皆有兴衰。人得病鬼生瘟，自古便是如此。清怡竟不知酆都大帝何出此言？” 地府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在天界威压下苟延残喘的狗，元宾此刻对面胡清怡已没有任何畏惧，“两百年前，本帝当年还是卞城王的时候，魅魔大人有一阵子可是与银城主走得很近啊~” 银城主玉虚眼皮一跳，不等元宾说完，便站了起来，跪到了邰英光面前。 “君上，当年那种情形，臣也是别无选择。”玉虚瞥了眼胡清怡，叹气道：“六界万年轮回失常，地府几尽崩溃，早就无法运转。天界以为辟出一个增设小地狱就能解决问题，殊不知光这增设小地狱出的事，就能让地府万劫不复！臣等当年是无路可走，迫不得已只能与魅魔大人行此计策，险中求生。” 玄黑王座上的邰英光略垂了垂眼，回想梦境中的那段记忆，虽未亲历鬼瘟初起之时，却也大概能猜到个中因由。 他继续看向胡清怡，“所以，两百年前那场鬼瘟，是人为的？” 玉虚与邰英光相识万年，心知以他的能耐早就将一切看透，根本瞒不住，于是坦然道：“也不全是。那年的鬼瘟是自增设小地狱而起。那里满是怨气、憎恨和愤怒，又无菩萨超度净化，常年困于其中必然产生重大变故。恶鬼魔化不可避免，可我们也没想到，有一日那里竟生出鬼瘟。” “鬼瘟本不算太可怕，然增设小地狱内鬼吃鬼现象十分普遍，爆发当日便生出了一只万年未见之鬼——希夷。” 玉虚至今想起那日情景，心中还有些发颤，“幽冥录记载，人死为鬼,鬼死为魙,魙再作希,希又化夷。希夷是三死之鬼，其力量之诡异强大，绝非常人能想象。臣怎能眼睁睁看着所有增设小地狱的鬼都变成希夷？到那时，不仅是地府，整个六界都要覆灭！” 他目光闪烁，嗓音也有些哽咽，“万般无奈之下，臣只能与魅魔大人一起，趁未大面积扩散，把那些瘟鬼从增设小地狱放出去。” 瘟鬼囚于地狱之中，遭难的只有地府。可把他们放出去，威胁的可就是天界一统天下的局面，天尊不得不管。 邰英光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只是他虽听玉虚说话，双眸却一直看向胡清怡，“是这样吗？” 魔君的问话虽没有指姓道名，但胡清怡知道，他就是在问自己。 “确实如此。将瘟鬼封禁在增设小地狱只能加剧这些厉鬼变化，使他们失去控制，不如将鬼瘟散播出去，一来缓解地府压力，二来引起天界重视，或许还能寻得良机助魔界重启，一举三得。” 胡清怡说的是实话，但重启魔界的目的她未敢再提。 邰英光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殿中众魔也都觉着今日魔君大人有些不一样，一时间气氛冷寂，大家都盯着王座上的魔君，无人敢出声。 他收回目光，眉捎微挑，忽然问起来，“那只希夷后来如何了？” 玉虚一愣，随后答道：“合十殿之力，将它镇压在影牢。” 邰英光倏然起身，振袖一凛，沉声道：“那去看看这只希夷吧。” 银城升起后，增设小地狱便空了，但其中的影牢还一直关押着地府重犯。 影牢是厉鬼之牢狱，鬼无实体，是以影牢并不是一间间牢房，而是幽冥河之下一个独立的结界空间，从远处看如一个个高低起伏的水晶球。 众人虽都知晓幽冥录中的记载，但大部分人都未见过希夷，也不知它究竟是什么。 其实，它什么都不是。 人死后化作的鬼，是一种没有实体却拥有强大的精神力量的灵魂状态，而鬼死后化成的聻，已失去灵智，是一种必须吞食鬼魂来维持自己存在的虚幻状态。 聻克鬼，普通的聻都能轻而易举地杀死厉鬼，但聻没有理智，聻与聻相杀，死后则化成希夷。 希夷无声无形，在昏暗的鬼火的映照下，他起来们只是空气中一粒粒尘埃。 邰英光站在影牢外，看着鬼火之光自上而下燃起，细小的尘埃在光束种无序游走，像极了日光穿过窗扇，照起的那些透明尘埃。 想不到它竟有一种奇异的静好。 “这便是希夷？” “正是。”新任酆都大帝元宾答道：“您别瞧他如灰尘一般，却拥有无穷无尽的戾气。这只希夷乃数百只恶鬼残杀相食而化，虽无形态，可力量巨大。若无菩萨超度，只怕会永世不灭。” 窦壁对着这影牢看了半天，淡淡道：“既然没了形体，那不过就是一片尘埃，即便有强大的力量也无处依托，放出去又能怎样？” “你不地府的人，不知他的厉害。”玉虚十分严肃道：“希夷的力量可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力量。这东西一旦出了影牢，虽不能对花草树木做什么，可他是鬼的祖宗，所过之处所有鬼都会被他吞噬，化成他这幅德行！” “全都化成尘埃？”窦壁一愣，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可怖之处，“啊...我懂了！这货要是出去了，地府就没有鬼了！” 胡清怡凝视着那片虚无，淡淡道：“若世间所有鬼都被希夷吞噬，六界就不必再轮回，鸿蒙不过一片尘埃而已。” \"唉。\"元宾也不敢想象那一幕，叹道：“好在这只希夷在增设小地狱被我们及时发现，倘若它生于广大地狱，只怕地府现在已经空了。” 邰英光忽然回眸，“能解决它的，只有地藏王菩萨？” 玉虚不愿承认，但不得不答道：“确实。” 邰英光忽然冷眸一笑，“本君曾以为，谁控制住了魔君，谁就能掌控魔界。” 此话一出，胡清怡和玉虚对视一眼，立刻跪了下来，“君上恕罪！” 邰英光没有理会他们，而是仰头看向头顶的幽冥河水面，一双寒眸幽深莫测，“如今看来，是谁拿住了地藏王菩萨，谁便掌控了六界。”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大家不禁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回忆了一遍，很快得出一个令人心惊的结论： 菩萨一定是被天尊关起来的。 因为最想掌控六界的人是永宁天尊。 窦壁开始担忧，“菩萨失踪这么多年，会不会已经被永宁老儿杀了？” “不会。”胡清怡摇摇头，“至少两百年前我在东砀大墓中见过菩萨，彼时他看起来一切安好。” “那这些年他为何不出来？”窦壁道：“那东砀大墓到底有何玄机？天尊究竟做了什么手脚能把菩萨困在其中？” 事情发展至今，东砀大墓成了关键所在。 一直沉默着的颛顼忽然开口道：“君上，天尊究竟对东砀大墓动了什么手脚？为何撤下伏魔阵，依旧打不开？” 窦壁心说这问题都问了二百年，现在又问一遍是不是傻？ 邰英光却饶有兴致地伸手触了触那结界，鬼火下的浮游尘埃突然飞速旋转起来，向平地起来一阵旋风，越刮越烈。 他收回手，打量着那团风，眉眼倏地变冷，沉声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东砀的骸骨既然在天尊身上，那么天尊的骸骨，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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