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柳元初和楚湘然白天带着花卷卷在医谷中闲逛,带她看各种漂亮新奇的花儿草儿,晚上则等花卷卷熟睡后根据白天闲逛的路线绘制出地形图,一一探索和排除医谷有可能贮藏引魂草的地方。 这天晚上天色阴沉,乌云聚顶,空气中微潮而沉闷。 柳元初拿着画好的地形图在上面打叉号:“外围的这些地方,什么百草园,奇花谷,五毒阵,咱们都去过了。按理说引魂草也不可能长在这种野外无人值守的地方,不如去楼阁里面找一找。” 她将地形图贴在墙上,迅速地圈出几个地点:“咱们可以先探探这些重兵把守之处,比如医谷谷主的住处丛棘轩,再比如这个......”柳元初指着一个距离她们现在位置颇近的地点,“医谷少主住的见月小筑。” “听说医谷的谷主发妻早亡,只有一个女儿养在膝下。他对这个女儿是十分宠爱,有求必应。医谷少主的居所,应该有不少别处难见的宝贝吧。” 楚湘然咬着李子从喉咙里发出声音,表示应和:“去看看。” 两人毫不费劲的跃上墙头,沿着墙头狭窄的落脚点无声行走。楚湘然猫着腰向下看,见月小筑竟然灯火通明,隐有慌乱之声。 楚湘然看向柳元初。 柳元初竖起耳朵倾听,隐约听见素色衣衫的侍女强忍慌乱的喊道:“少主要是真的丢了,谷主可不会饶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快去找,留几个人在见月小筑守着,其他的都出去找!” 她挠了挠头,换了个舒坦的姿势坐在墙头上:“一时半会下不去。她们的少主好像丢了,正在找呢。” 楚湘然“哦”了一声,也盘腿坐下来,顺便从乾坤袋里摸出两个李子给柳元初。 柳元初看着两个半青不红的李子,用袖子擦了擦,闭上眼睛咬一口,酸得半天没睁开眼睛。 楚湘然看乐了:“给你的已经是最红的啦。”她伸出手给柳元初看自己掌心里完全青绿的硬李子,“这样的你更没法吃。” 柳元初嫌弃的别过脸:“不能理解你的奇怪口味。” 她们等了一会儿,见月小筑的人稀少了,天上阴云滚滚,依有雷声霹雳。下垂的天幕带来压迫感,一呼一吸都仿佛被空气胶着。 楚湘然说走。 柳元初也准备起身。 她扶了一下墙头,手一空,险些掉下去。这熟悉的事情让柳元初在电光火石间想起些什么。 她身形顿住,向墙的另一头看去。弯弯的流水曲折清透,此刻倒映着黑沉天幕和岸边的花草。墙上攀爬着翠绿色藤蔓,朵朵月白色小花在藤蔓上开,多数的花瓣因为潮闷的天气而蔫耷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很熟悉。 柳元初下意识的去看楚湘然。黑长马尾的姑娘已经从墙头跃下,轻盈的落在地面。她右手扶着腰间长剑,站在浓密的槐树阴影下看她,眸子里带着疑惑,像是催促她快些下来。 “湘然。” 柳元初脑子嗡嗡的。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游离在身体之外,忽远忽近,空洞虚无。 “我们那天碰到的姑娘,就是医谷少主。” · 天上惊雷,人间雨幕。 黄豆大的雨点从乌云中落,噼里啪啦的砸在槐树叶上,顺着叶面滚动,汇成水流如注。 柳元初和楚湘然在雨中疾行。两个姑娘的身形迅速,借着雨幕飞速闪身翻入见月小筑的窗户。 屋中一片黑暗,风裹挟雨珠从窗外砸来,一颗颗碎裂,四处迸溅。 柳元初轻轻地关上窗户。 雨水便被挡在外面了,只剩下她和楚湘然湿漉漉的,从头发到脚都在滴水,地面很快汇聚了一小团水渍。 柳元初起印捏诀,黑白双色的咒文从她手腕缠绕,引导地面和她们身上的水珠剥离,化作一大团悬浮在半空。 二人对视一眼,都是点头:“找!” 引魂草是医谷圣物,可以修补残破的魂识。这种东西一般生长在杂花野草之中,极不起眼,更难寻觅,唯有引魂灯中明珠能与其感应,辨别一二。 柳元初从乾坤袋中拿出师尊交托给她的引魂珠。 柳子濯的话语犹在耳边。青年面色颓唐,原本清俊的面庞生了细细一层胡茬,乌黑的发中也添入雪色。 他小心翼翼的从引魂灯中取出黯淡无光的圆珠,将它交付给自己的小徒弟。 也将所爱之人的性命一并交托给小徒弟。 他的手有些颤抖,声音沙哑,充斥着难言的痛苦:“你前往青州,路途遥远,会面临艰难险阻。但不论怎样的困苦,都请你一定要到达医谷,见到谷主,从他手中取得引魂草。” 他说:“算我求你。小九,算师父求你。” 柳元初摊开手掌,露出那颗圆润光洁的玉珠子。它本该温和明亮,此刻却黯淡无光。 这是引魂灯的灯芯,唯有五行之木的力量才能点亮它,而引魂草必不可缺。 两人迅速地在房间中行走,柳元初托着引魂珠穿过一排排置物架。当靠近引魂草时,引魂珠会自发反应,散发淡淡的微光。这是辨别引魂草是否存在于一个地方最迅速最准确的办法。 柳元初用一刻钟的时间,带着引魂珠走遍整个见月小筑。 · 她们回去的时候,正是后半夜,雨下得最大的时候。 电闪雷鸣,倾盆如注,云层间紫色的雷电闪烁,轰隆声低沉震耳。 她们暂住的客房门窗大开,风雨无情冲入,穿膛灌肚,不息不歇。 一道闪电劈下来,屋门吱呀作响的声音和滚雷混在一起,柳元初心头震颤:“卷卷!” 屋内空无一人,半边地面被雨水打湿,床上安然睡着的小姑娘早已不见。 · 祝青鸾将花卷卷护在怀中。 她人生的第八次逃家计划又双叒叕失败了! 医谷小少主气得跳脚。 上次也就算了,刚出见月小筑的墙头就碰见两个奇怪的臭丫头,给她衣服上抹了好几个油指头印然后拽得她的胳膊脱了臼,让她的逃家大计中道崩殂无功而返,今夜又是怎么个情况? 她的胳膊恢复了几日,行动没有障碍了,便准备再来一次逃家尝试。这一个月正逢着她老爹闭关,不见外人,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好机会。 可是为什么她才刚离开见月小筑两百米,老天爷就从天上给她泼水,将她淋了个落汤鸡? 还让她听到了风雨中依稀传来的,年幼小姑娘的呼喊声。 祝青鸾从乾坤袋中掏出准备好的青色油纸伞,撑开,准备充耳不闻继续向前走。 今夜暴雨,医谷的人发现她不见了,定然会慌乱找寻。可下雨天是最能乱上加乱的天气,只要她跑得快,就没人能找到她。 祝青鸾自信满满的抬脚欲走。 忽觉腿上一沉。 她低头,正看见一个肉肉的小团子抱着她的腿,仰起头,眨着漆黑如墨的眼睛看她。 祝青鸾:“......” 草! 医谷少主从善如流的爆了粗口。 但凡这个小团子不这么白嫩嫩软萌萌肉乎乎,她就一脚踢开了呀! 可是这个小团子,她她她,她看起来水灵又可爱,小脸发面团子一样,一戳就陷进去浅浅的一个小坑。她她她,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人,张口就喊姐姐,还声音软软的说:“姐姐你快救救我。雨下得好大,我要死了。” 祝青鸾心都化了。 她的双手根本不听从大脑指挥,自己生出意识,去捏了捏小团子的脸。她的声音轻柔缓和得都能滴出水来:“小家伙,别害怕,姐姐带你去躲雨。” 等到祝青鸾反应过来,她已经将这个小团子抱在怀里,一路小跑的向着最近的避雨亭而去。 医谷近海,常年潮湿温热,多雨。特别是夏日,这样的暴雨每隔三两日便有一次,甚至闷热的时候,每天都会有。 因而医谷中建筑,都会特意加高底部,防止水淹漫布。但总有雨水不受控制的时候——比如今夜。 狂暴的大雨仅半个时辰便淹没到人的小腿根部,所有的客人和医谷弟子都出来了,随着疏散向准备好的高处避雨亭流动。祝青鸾抱着花卷卷,便混在这些人流之中。 雨水将她满身淋得湿透,她又抱着一个小团子,使劲儿低着头。雨幕遮掩,竟也没有医谷的弟子特别注意到她。 祝青鸾一路顺畅的带着花卷卷入了雨亭。 避雨亭中已经有了数人,从九州四面八方前来求药的客人共处一地,他们或小声攀谈,或互不干扰。祝青鸾领着花卷卷,在一个不起眼角落坐下。 雨水太大,撑伞根本没有作用,花卷卷和祝青鸾的身上都湿透。医谷少主从乾坤袋里翻出一只小小的暖手炉,塞到花卷卷手中,又拿出一件外袍来给她擦头发。 小团子雪白雪白,肉肉软软的,此刻不哭也不闹,十分乖巧的坐在祝青鸾旁边,任由她给她擦头发。微卷的发丝粘在花卷卷脸上,与她天真的漆黑色眸子同样纯粹。 祝青鸾这才想起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花卷卷。”小团子的声音很轻。 祝青鸾哼了声:“你跟着谁来的?” 这么个小家伙,她从没在医谷中见过,肯定是这半月里前来医谷求药的人带来的。也不知他们求的什么药,若是要求合理,看在这小团子的份上,说不定答应他们也可以。 祝青鸾这样想着。 她听见花卷卷说:“我是和师父父一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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