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气朗,青绿的树叶下散落着阳光的光辉,从无极殿的方向飞来两只戴胜鸟,通体橙黄,尾巴处黑白相间,你追我逐,好不惬意。 有德一路哼着歌,瞧见两只鸟儿落在树枝上,真心觉得他们如此可爱,不过倒是有点眼熟。 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没功夫细究。 无极殿越来越近,有德的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赤羽远远的便瞧见她,想要伸手打招呼,却发现她的脚步越来越慢,三步化作一步。 “你今日好生古怪。”赤羽挠挠头,上下打量着她。 “哪里古怪了?”有德低下头,看着脚上的那双绣花鞋尖染上了几分尘土,肯定是方才跑的太快了。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就好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飞来了一只黑乎乎的虫子,让她心里抓耳挠腮的不痛快。 更别提能听进去赤羽一张一合的嘴到底说了些什么。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喂?你中邪了?”赤羽伸出手在有德眼前晃悠。 有德死死盯着地面,心中开始犹豫,要不要回去换呢?换那双天青色绣铃兰的?还是那双藕粉色绣莲花的? 忽然后背被种种拍打,有德惨叫一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罪魁祸首,双眼冒火:“你疯了?你敢打我?” 赤羽甩了甩手,如释重负: “终于正常了!我还以为你中邪了,一个劲儿的盯着地面做什么?难不成底下有金子?” 有德不愿意与他多说,只看了看前方禁闭的大门:“尊上…在里面吗?” 算了,她还是别回去换了,把脚缩一缩,应当看不出来。 “不在。” “什么!”有德没有听见想要的答案,一把揪住赤羽的衣领:“为什么不在,他去哪儿了?” 街道上车水马龙,商铺紧邻相接,摊贩叫卖不绝,一排排的红灯笼高高挂起,热闹非凡。 有德站在街道一角,回想起赤羽的话:“尊上天不亮就出去了,我多嘴问了一句,他说去凡间都城。” 一个卖花的小姑娘穿着深蓝色的麻衣,手中挎着竹篮,里面插满了各色鲜艳的花朵,花瓣上还挂着露珠儿。 她路过有德身边,想了想又大着胆子折返回来:“姐姐,买一朵花儿吧。” 有德摆摆手,她正愁着去哪儿找玄墨,都城这么大,他去哪儿了呢? 小姑娘犹豫了许久,从竹篮中取下一朵淡紫色的鸢尾递了出去: “姐姐,这个给你。” 有德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荷包,却空空如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就不是李有德了,银子自然也是没有的。 在妖族她被好吃好吃的供着,没有花销,更何况妖族不用银子。 “我不能要,不然…..”有德抬手欲将头上的银铃铛发簪取下来,却被一双小手阻止住。 “这个就当我送给你的。你把发簪给我,你的头发就全散了。” 卖花的小姑娘甜甜一笑,倒是让有德更加不好意思。 “姐姐,你都这儿站了大半个时辰了,是在等人吗?” 一大一小两个人,蹲坐在巷子口的墙角,看着旁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倒是她们两个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姐姐,你在看什么?”小姑娘摆弄着自己的麻花辫。 有德嘴角下拉,却不知该怎么说,她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熟悉又觉得不熟悉,她不知道如今凡尘还是不是她曾经待过的凡尘。 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升起,也许作为李有德在凡间生活的太久,竟有些故乡的意味。 天界,妖界的时间与凡尘不同,也许如今早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帝王。她的出现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颗尘沙,所以她问都不敢多问一句,如今的朝代更迭,故人是否健在。 “我在看人,看天,看过往,看回忆。” 小姑娘摇摇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知道这个姐姐已经在这条街上站了许久,动也不动: “所以你等的人来了吗?” 提起这个有德又是一阵头疼,有些沮丧:“我没等,我得去找他。可是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唉……”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有些惊奇: “姐姐,你跟我娘一样。不知道去哪里找我爹爹,就只能带着我在小院子里等阿等。种些花,维持生计。” 有德看向身边的小姑娘,不过八九岁,一双眼睛澄亮无比带着执拗的天真。 小姑娘拿起那只蓝紫色的鸢尾,再次递给了有德: “我娘最喜欢鸢尾,她说鸢尾就是重逢。所以我相信,我娘和我爹一定能够重逢,姐姐和你要等的人也一定能!” 有德怔怔的瞧着她,这次她没有拒绝,而是接过那朵开的正盛的蓝紫色鸢尾,毫不犹豫的扯下头上一串银铃铛发簪,塞到小姑娘的怀里。 “这…这我不能要……”小姑娘还要推脱。 有德却已经站起身来,没了簪子的支撑,三千青丝洋洋洒洒在身后飘扬,她从花篮中又拿了一朵枝干最长的花,利落的将头发盘起。 “就当是借你的吉言,还有两朵花的价钱。”有德笑了笑,潇洒的转身离去。 刚走了两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来,双眼狡黠发亮: “如今国号是何?是哪位天子执政?” 京郊以南八宝山下的一个村子,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儿正坐下村口的大槐树下,树荫清凉,老旧的木桌上放着几个破损的茶壶茶杯,他拿着蒲扇正给自己扇着风。 好不惬意。 一道清脆的女声打破了冯阿四的清净。 “老人家,穿过这个村子上山,是不是就到了皇家墓陵?” 冯阿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来人,鹅黄色的裙子在郁郁葱葱的苍绿树木下格外亮眼,头上戴着一只淡黄色的迎春花,娇俏可人儿。 好多年没这么这么漂亮的美人了,冯阿四不禁多看了两眼。 “你去皇陵做什么?那里面闹鬼,你一个姑娘家赶紧回家去吧!别瞎折腾!” 有德自然是不信这套说辞,走进树荫下,自顾自的走到冯阿四对面,抄起一个老旧的茶杯倒上茶水,毫不见外的喝了一杯: “老头儿,实话给你说,我就是来找这个鬼的!” 冯阿四心头一跳,他虽年近百岁,可眼明心亮,看着这姑娘笑嘻嘻的模样,直觉她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便也压低了声音:“真的?你真的要找他?” 诶哟,这老头儿还挺好糊弄,有德又想缺德了,于是故作凝重的点了点头: “不错,她是我的一位旧友,却为情所困。她所爱之人就葬在八宝山,所以我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她真的在这儿!” 如此一说,冯阿四更加激动,嘴角两撇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对对对…没错,没错!我见过他!我见过他!” 此刻村口路过两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她们手中端着木盆,里面是刚刚洗干净的衣裳。 瞧见冯阿四激动的呜呜啊啊再提起什么鬼神之事,不由得对着有德提醒一句: “小姑娘,你可别信冯阿爷的话,他从年轻的时候就疯过一阵,都好多年不犯病咯。怎么老了老了,还犯病了!” 说罢,带着嘲弄的笑声走进村子。 冯阿四听见她们的话,更加激动,拼命的想要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我真的见到了,你信我!真的!” 从他如枯木就行般的面容中,隐约可见七十多年前少年的固执。正如当年,他疯了一般的跑下山,说自己见到了神仙。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被嘲笑和谩骂包围吞没,几十年过去,他没有再提起,但是他依旧相信自己当年看到的是真的。 有德连连点头,生怕把他刺激到:“是,我信!我信!” 冯阿四见她信自己,一时间竟让有些眼眶湿润,人人都说他是疯子,人人都不相信他,忽然有一日有人信他,就像一道黑夜中的曙光,濒死前的一线生机。 此刻的他恨不得将那天晚上的所有细节都说出来: “那个人其实更像是神仙,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和那么难过的眼睛。他每天夜里都守在大齐皇后的墓碑前买醉,一遍遍阐述着自己的懊悔。” 有德心下一沉:“懊悔什么?” 冯阿四摇摇头: “当时我很害怕,不敢靠近。只隐约听到他说他错了,他那双眼睛…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好像会说话,里面装满了难过。噢,对了,他眼下还有一颗红痣。” 有德走在上山的路上,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冯阿四的话。 “等我再上山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有一回,京郊闹地龙,把皇陵那些棺木都震开了,我偷偷上山去看,发现他一直守着的墓里居然是空的。” 山顶越来越近,有德像是心有所感,鼻头有些发酸,脚步加快,迈上最后一层阶梯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眸,一道黑色的身影矗立在眼前。 有德裂开嘴角,可眼眶却酸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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