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摸不透（1 / 1）

“我要与他独处几天，你盯着那群人别让他们找到这里！”

有德留下一句，便快步推门开离去。

少年透过门缝看到她进了霍懋的屋子，忽然笑出了声，挺直的后背弯了下去，双膝跪地，拳头砸在地上，竟让石砖生出丝丝裂缝。

笑而无声，只不过脸颊上有些潮湿。

他总觉得纵然有德对他无男女之情，却总该有十几年相知相伴的亲人之情，能相互信任，依赖。

可是今日他才明白，原来一个连棋子都不是的人，在她心里，如草芥般无足轻重。

有德轻轻敲响房门，见无人回应，便推开门走了进去，霍懋似乎很是疲惫，沉沉睡了过去。

清俊华贵的脸与这个破茅草屋格格不入，剑眉紧皱，显然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有德抱起他的脏衣裳转身出了房门，大锅内有刚刚烧好的热水，这附近就有皂荚树，取下果实放进锅中熬煮出汁，便可以用来洗衣物。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如今日光出来却比往日里更加热烈，有德伸了个懒腰，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不由得发困。

衣裳晾晒不过一两个时辰，再醒来时便全都变得干爽柔软。

灶台上的木盆上有两只已经处理的干干净净的兔子肉，只要稍加烹煮便可食用，木桶里装着一小麻袋的大米，还有已经洗净的青菜。

想也不用想，这是阿牌弄来的。

有德抓起一把米，指缝凉凉的触感让她有些失神。黑沙关的百姓早就逃到暮城去了，这方圆几十里连个人都没有，也真是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霍懋是被一阵锅碗瓢盆的热闹声吵醒，还闻到烟火食物的香气，睁开眼睛还是模糊一片，不过却能透过窗户看见外头阳光正好。

想来已经是正午了，起身时发现床头放着一踏叠的整齐的衣裳，上面还散发着皂荚的清香，霍懋的嘴角微微上扬。

“醒了吗？快出来吃饭！”院中传来少女清脆的吆喝声。

霍懋不知为何，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忙应了一声：“来了。”

饭桌放在院子中，烧烤野兔肉，清炒油麦菜，还有一锅莴笋汤，配上刚出锅的大米饭。

霍懋一走出门，一双手便稳稳搀扶住了他的臂膀，少女满怀关切低声道：“当心台阶。”

说着，还不忘伸出另一只手放在霍懋额前，替他遮挡阳光。

落座后，霍懋看着面前模糊的白米饭，不由得惊叹：“今日有米？”

这深山老林，水稻不好种植，且据霍懋观察，这姐弟俩只会打猎挖野菜，却不曾下地干活，每日里便是吃些野菜和烤肉，主食几乎没有。

更何况，西北之地多面食，所以今日闻见米香，难免惊奇。

有德将竹筷放到他手中，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在碗里：“何止有米，还有青菜呢！好了，快吃吧！”

霍懋点点头，这两日在山上吃不饱穿不暖，体力消耗太多，很快一碗饭便已经见底，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也是在此刻，霍懋才发现少了一个人，转过头看着去盛饭的有德问道：“你弟弟呢？怎么不见他人？”

有德的手一顿，眸光幽暗，故作轻松道：

“我们之前在山上存了些粮食，为母守孝之期将满，他便上山去收拾收拾，这两日也不回来住了。”

霍懋点点头，曾经听这对姐弟提起过，二人皆是被养母收养，在这深山长大，后养母因病去世，姐弟二人便要守孝三年，不能离开这座山。

“我记得前两天你还说过，守孝之期不满十日了，可曾想过，到时候去哪里？”

有德将盛好的饭放在他面前，语气略有苦涩：“快吃吧，你我如今是夫妻，就该说一说夫妻之间该说的话。”

霍懋没由来的失落，他本想着若他们姐弟二人不知该投奔何处，不如跟着他回到京城。到时候，在京郊或是燕州，替其置办房产。

再买下两间铺子，让他们姐弟做个富贵闲人，如此也算是报答救命之恩。

可听着她刚刚的语气，似乎真真验证了在山上所说的那番话，只做几日夫妻，之后便桥归桥，路归路……

如此洒脱随性，霍懋却心有不甘。

饭后，霍懋在屋檐下踱步消食，余光中不时看着院中干活的身影，虽瞧的不真切，却也能感受到是个能干的姑娘，做事利落干脆，不拖泥带水。

若是阿牌在，这些活儿根本不用自己来做。可是想要与霍懋独处的是有德，把阿牌气跑的也是有德。

霍懋倚靠在门框上，眼前的一切虽然模糊却不影响其美丽，湛蓝的天空，青翠延绵的深山，就在这样一个小院中，尽收眼底。

女人主内将家中安排的井井有条，男人则主外养家糊口出力气，自给自足，不被凡尘喧嚣所扰，如桃花源一般平静美好。

天之骄子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经微微翘起，带着知足常乐的意味。

毗邻之隔的山中，

李怀安昨日的一身白色长袍如今有些褶皱，皂靴上布满灰尘，有些狼狈。

昨日离开阿牌所在的那座茅屋，李怀安一行人又奔着比邻的深山而去，却没想到雨越下越大，想要下山回军营已然是不可能了。

幸而王虎与黄老大是军中人，平日外出作战也遇见过这样的天气，两人便找了一处山洞，点燃柴火哄赶野兽。

又冒雨抓了三只野鸡，就地拔毛烤了来吃，过的倒也乐得自在。

与之相比倒是李怀安，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眉头越发紧皱，已经形成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细纹。

刘放身为李怀安的贴身侍从，从怀中抬出牛皮水壶递了过去：“公子，喝些水吧。雨已经停了，咱们马上就能下山。”

李怀安摇摇头，并没有接过水壶，双眼中满是担忧无措：

“时间拖得越久，找到殿下的几率就越小。不能下山，还需要继续找下去才行！”

王虎啃着昨夜剩下的鸡骨头，一听这话大惊失色：

“大人，咱们的粮食可都吃光了，还怎么再找？不如先回军营休整一番，待拿够了粮食，再出来也是一样！”

黄老大赞同的点点头，西北这地方也是他们第一回来，人生地不熟，这次出来匆忙行装准备不足，若是就这样一直漫无目的找下去，只怕九皇子还没找到，他们就先累倒了。

王虎接着说道：

“更何况出来寻殿下的一共四组人，从东南西北四角出发，定然能够找到殿下。不如我们先回军营，也好方便打探他们搜寻的进展。”

其实王虎心中是有些抱怨的，已经有四组人去寻了，可这位宰相家的公子偏偏也要带上他们来凑热闹，安安静静的待着军营里等消息不好吗？

非要在荒郊野岭里来受这个罪！

李怀安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面无波澜，军营之中崇尚强者，自己随霍懋而来并无功绩，纵然身后有宰相府，也不能得到他们这些人真正的臣服和尊敬。

看着漫山遍野的树木花草，阳光照在上面，在地上投露出斑驳陆离的光影。

不知怎么，李怀安觉得霍懋好像就在附近一般，没有证据，只是凭借着直觉。

刘放听出这两人的言外之意，自然要为其主子说话，刚想要开口。一双修长的手便握住其手腕，制止了他。

李怀安隐晦的朝他摇摇头，随后对着王虎二人道：“那就今日下山，好好休整一番后，再来寻人。“

王虎二人乐呵呵的应下，转身去收拾山洞中的东西。

“公子，他们二人分明是……”刘放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李怀安点点头：“我知道，与其让他们不情不愿的跟着我，不如放他们走。到时候，咱们自己来找，耳根也清静些！”

林木葱郁覆盖大地，李怀安一行人顺着山路离去，不远处的一颗古树上忽然飞快掠过一个影子，谁也没有注意到。

月色如水，山间温差太大，不免让人感到寒凉。

就着中午吃剩的饭菜，有德煮了米粥，与霍懋简单吃下后，便一个人坐在床边，一个坐在桌前，气氛平静。

有德假意拿着针线对着一块手帕缝缝补补，她感觉到霍懋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果然，再倒第二杯茶水时，他开口了：

“这样的日子，你…喜欢吗？”

有德点点头，笑道：

“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些年我都是在过这样的日子呐！倒是你，一下子从呼奴唤婢到如今这般境地，很不适应吧！”

霍懋感觉这番话平静恬淡，自然洒脱，说这话的女子也定然是令人春风拂面的豁然。

不自觉地，便问出他心中思虑良久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有时候你泼辣，甚至粗俗。可有时候又勇敢坚韧，如今是豁然恬淡，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你呢？我有些看不透。”

昏暗的烛光下，有德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让你看透了那不就没意思了！就是要让你捉摸不透，为我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