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落差,不在于外表,而在于与生俱来和后天千宠万娇的那股气质。 李澄紧握住自己身侧的衣摆,她的自卑让她无法抬头再多看有德一眼,可是心里冉冉升起的那股不甘,又让她想再看的清楚些。 有德亲昵的环抱住了李怀安的腰间,水蒙蒙的大眼睛像是桃花飘落在清泉,干净也脆弱,还有带一丝隐隐若现的绮丽: “哥哥,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们走好不好 ?” 李怀安蹲在地上,伸手宠溺的摸着她毛茸茸的额发: “好,有德不喜欢这个地方,哥哥就带你走。这样的地方,脏的紧!我们有德不适合踏足这里的一砖一地。” 说着,便将人抱了起来,大步流星的离开。 李澄此刻才敢抬起头,忽然瞳孔一缩,她看见趴在李怀安肩膀上的李有德,正用一种高傲且不屑的目光盯着自己。 那样的目光,李澄从未见过。她无法形容,但这一刻她仿佛觉得自己的身子再渐渐缩小,逐渐变成一只在地上爬行的蝼蚁。 好像风一吹,躯体就会破散四碎。 李澄感觉到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疯狂的蔓延生长。不久之后,她便明白这东西的名字叫:妒忌。 夜空寥落,几颗零零落落的星星挂在上面,一点也不引人注意。倒是窗外的蝉响,从枝繁叶茂的树木上传来。 珠光看着檀木桌上的西洋钟表,再看看坐在书案前正涂涂写写的有德,便放下手中的绣品,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 “你们两个去找人去捕蝉,再过一会儿就到了小姐就寝的时间,这么吵可怎么睡得着?” 珠光作为有德身边的大丫鬟,对底下的人自然是颐指气使。 被使唤的两个小丫鬟撇撇嘴:“珠光姐姐,昨日都捕到了许多,这蝉蛾子数不胜数,哪里能捕的完?” 珠光冷哼一声:“少说废话,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想偷懒吗?小姐休息的时候听不得一点声音,赶紧去!少废话!” 说罢,便转身回了房间。一进门便瞧见有德已经放下笔,正愣愣的看着窗外。 珠光的语气变得温柔十足,又小心翼翼:“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刚刚我教训那两个丫头把你吵到了?“ 有德摇摇头,朝着她招招手:“过来,我问你个事儿。” 恰巧从外传来两声敲门声,随后另一个穿着鹅黄衣裳的丫鬟,宝气端着刚刚煮好的牛乳燕窝羹走了进来。 这牛乳燕窝羹是王氏特意吩咐,让有德每晚睡前饮下的,既能滋补又能安眠。 珠光,宝气是有德身边最亲近的两个大丫鬟,没错!这名字就是来源于‘珠光宝气’,有德亲自取得,好让自己时刻勉励,再也不过以前那种穷日子了。 两人到齐了,有德脸色有些认真:“今天西跨院闹事,你们都知道吧。说说你们对冯姨娘母女了解多少?”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以为自家小姐是为了夫人王氏,看不惯那对母女,所以想要了解情况。 珠光率先开口,语气中的不屑丝毫不掩盖,毕竟这府里没几个人能看得上冯姨娘: “冯姨娘原是扬州人士,据说是某个小官家的庶女,为了巴结老爷送过来的。开始还算得宠,可是她这个人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界不高,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后来就慢慢失宠了!” 的确眼界不高,不然也做不来今日这事。半点好没有讨到,失了气度和尊严,传到李元途耳边,更多了一份厌恶。 宝气神秘一笑,嘲笑着低声说道: “呸!什么小官的女儿,我之前听婆子们说,她是瘦马来着!“ 珠光立马拉下了脸子,训斥道:“呸呸呸,什么话你都敢在姑娘面前说,小心让夫人知道了撕了你的嘴!” 宝气没了方才的幸灾乐祸,低下头知道自己错了,也暗怪自己这张破嘴。小姐才几岁,若真听了这些,她便是万死不能赎罪。 不过他们哪里知道,这些对有德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有德眉头微皱:“关于李澄的事情呢?” 她并不关心冯姨娘是瘦马还是庶女,她真正关心的是这个庶出的姐姐。今日李澄看着她的目光,让有德觉得很有意思。 说起李澄,这两丫头显然了解不多。 宝气掰着手指头,踌躇道: “澄姑娘比您大两岁,比大公子小一岁。人嘛…安静乖巧,喜欢摆弄花草,没什么特别的。老爷也不太喜欢她,这些年几乎没去见过。” 这些消息少的可怜,但是有德却越听越满意,甚至那双眼睛在黑夜里亮的可怕! 好像一匹饿了许久的野狼,在空旷的草原上发现了一只肥美的兔子,或者是猎物。 西跨院, 李澄躺在梨花木的床上,月白色绣莲花的纱幔层层叠叠的笼罩,房间不大不小,却是雅典精致,是中规中矩的大户人家的小姐。 可见夫人王氏对冯姨娘她们母女并没有亏待,反而优厚。 早些年李元途妾室虽多,但子嗣却不逢迎,大王氏不能生。她们便铆足了劲儿想要在自己肚子上做文章,可惜各个都是人精。 怀的不少,真的生下来的没几个。就算生下来,也没能养大。 后来大王氏难产而亡,李元途愧疚难当,把后院之权交给大王氏的心腹孔嬷嬷,让她整肃后院。 有正经身份的姨娘不能发卖,那便偷偷‘处理’掉,对外称得了恶疾。那些没身份的,就都灌了哑药,卖给人牙子了。 这不仅是给大王氏出气,也是给她身后的整个王家出气。王家世代为官,清名在外,百年世家的势力不容小觑。 正是李元途如此作为,两家才没有结恶,反而王家还将小王氏嫁了过来。 而冯姨娘当初还不是姨娘,只是个妾。也是要被赶出去的,只不过恰巧她撞上了大运,有了肚子里的李澄。不然等着她的,就是被发卖的命。 因此这府中,除了李怀安和李有德,那便只有李澄了。王氏再如何,也不会苛责她们母女的吃穿用度。 此刻的李澄愣愣的看着漆黑的床架子,脑海中李有德的一颦一笑,一鞋一钗都挥之不去。 恍惚之间,李澄鬼使神差的喃喃自语道: “凭什么她能拥有最好的,而我却连见父亲一面都难呢!如果没有她……” 说完后,李澄自己都被刚才的话吓了一跳,她怎么……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有德是嫡女,也是她的妹妹……自己在嫉妒她吗? “不!不!”李澄将自己埋进被窝里,心中的羞愧令她无所适从,甚至于慌张害怕,久久都不能入眠。 翌日, 李澄与冯姨娘吃过早饭之后,便独自挎的竹篮,往西跨院更西边的一片竹林走去。 她素来喜爱花草,这个地方清净无人,不会被打扰,她便在此处种了好些花种,日日来照看。 可今日她才刚到此处,见到眼前的场景让她忍不住尖叫出声,原本簇簇盛开的花朵,如今已经七零八落,碾碎成泥。 而始作俑者正悠闲的坐在一旁的巨石上,晃悠着两只小短腿,手上还拿着七八朵开的正艳的芍药。 李澄咬着唇,不忍再看地上那堆付出心血的残花败叶,明明是夏日炎炎,可她却觉得一股寒意,从里到外凉的她颤抖。 “喂!” 有德兴致勃勃的看着底下李澄拼尽全力隐忍的神情,她可真是觉得太好玩儿了。嘴角的笑意都快要憋不住,但戏还是要演下去。 “喂,你是不是冯姨娘的女儿?你叫什么?” 这语气轻蔑,高高在上。李澄的身子狠狠一缩,好想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中心脏,她惨白着脸,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叫李澄,我…我比你年岁大……你应该叫我姐姐。” 粉雕玉琢的小脸充满了鄙夷与不屑,甚至有德还生怕李澄看不出来,狠狠的朝着地上呸出一口老痰: “我呸!就你也配?你娘不过是个贱婢,供人取乐。你也不想想你什么身份,居然还想当我姐姐?早起你没用竹盐洗牙吗?这么大口气!” 李澄自小养在深闺,最多就是听府里的婆子们碎嘴子,哪里听过如此直白又粗鲁的话? 傻傻的愣在原地,细细品味着有德所说的每一句话,每品一句,脸色就又苍白几分,直至面无血色,咬着唇,鼓起巨大的勇气,颤颤巍巍道: “你…..你…不能这么说话。也不能…不能这么说我姨娘,这是…..这是不对的…夫人也不会允许你说这种话……” 哦吼吼,真是个有待开发的小白花呢!那让小白花变成黑心肠,是不是更有意思了呢! 有德跳下石头,一步步凑近李澄。她每往前一步,李澄便害怕的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她才惊慌的抬起头。 冰冷的声音在她面门前响起: “你…就是一个贱种,永远也不能与我相提并论!不论是在我眼中,还是其他人眼中,你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甚至招人嫌恶的臭!狗!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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