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初一饺子初二面,苏秋实家初一吃的汤圆,不过初二的面条已经准备好了。 劲道的手擀面加上脆爽的豆芽,用大火煮熟捞出,浇上事先做好的鸡蛋臊子,最后再来一勺浓汤,一碗香喷喷的面条就做好了。 屋子外面飘着细雪,厚实的墙体内大家坐在暖烘烘的火炕上嗦面条,充满碳水的食物下肚,不仅让身体充满能量,内心也得到满足。 苏秋实平日里吃饭很慢,唯独在吃面条的时候能提前众人好几分钟吃完。 吃完面条就将碗筷放在桌子上,等所有人都吃完后再拿去厨房清洗。 汤底是用的是前一天没吃完的骨头汤,苏秋实特别喜欢,喝掉了满满一碗。 这就导致她吃完饭很想上厕所。 想着外面正在飘雪一定很冷,她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小心打开一道门缝溜出去。 在修房子的时候,在苏秋实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家在房子最外侧搭了一个很小的耳房,主要就是用来上厕所及洗澡。 家里人本来并不在意,等真的用过后才觉得真香。 出门上厕所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踩空了。 方便后,苏秋实哆嗦着伸手将门带上,转身时不经意间看见,院门口柱子后面站着一道瘦弱的身影。 这才大年初二,谁会这么早来? 她觉得有些眼熟,伸长脖子仔细看过去,等看清楚后,发现果然是个熟人——陈石头。 陈石头老爹是个酒鬼,据说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放在枕头边的酒瓶喝酒。 大部分酒鬼喝醉后就会打人,受害者往往是家里的女人和小孩。 陈石头家就是这样,每次他爹喝完神志不清就会打陈石头和他娘。 他还小的时候只能被动挨打,等他长大些,不等他爹动手就先跑掉。 陈石头娘后来被打的受不了,跟一个路过的货郎跑了,只留下陈石头一个人面对这个糟心的家。 小的时候陈石头靠吃百家饭长大,现在长到十三岁不好意思再去蹭饭,每天四处找活挣钱,可到手的钱很快就会被酒鬼父亲抢走买酒。 看他的样子应该在那里站了有一会了,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苏秋实看了一会没忍住,迈着碎步跑到院门口把门打开,也终于惊醒陈石头。 “你站了多久了,怎么不进来?这外面多冷啊!”她注意到陈石头脸都冻青了,嘴唇发紫,再不取暖怕是要冻伤。 “我、我看你们正吃饭呢,不、不好、打搅。”陈石头抖着嗓子任由苏秋实将他拉进院子。 他站的时间有些长,走路不太顺畅,磕磕绊绊的。 看陈石头的样子,苏秋实担心没等人进到屋子里就先冻死了。 她心一横,将披在身上的羽绒大衣脱下给陈石头穿上,她里面还套了一件薄款的羽绒服,不怕着凉。 老陈氏最先发现这一幕,她正要将吃完的碗筷拿出来洗,就看到苏秋实拉着人进来。 “奶,家里还有面条吗,再煮一碗给陈石头,这么冷的天得吃点热乎的。”看老陈氏点头,苏秋实焦急地说完,就拉着陈石头进屋里取暖。 为了节省柴火,白天的时候家里人都在苏秋实她们几姐妹的房间,因为这间房面积大火炕也大,挤下家里所有人还有多余的空间。 也因此,家里人都立刻看见了陈石头。 苏父对陈石头有印象,他出去给人盘炕的时候,经常能看见陈石头给人摔土坯。 摔土坯可是个力气活,有的人为了省点力气会出钱让人帮忙摔,摔三十个土坯给一文钱。 这会看陈石头冻得不行,他连忙将自己位置让出来,将苏秋实的羽绒服脱下换成自己的,再将人拉到火炕上取暖。 陈石头有些无措,他顺着苏父的力气坐在火炕上,身上那还带着体温的大衣和屋子里的人眼里的关切,让他眼睛忍不住发酸。 “多谢苏叔。” 许是缓过来了,他说话顺畅了许多,脸色也没那么青白。 这时,老陈氏煮好了面条端进来,满满的一大碗,上面还盖了两个鸡蛋,被她稳稳地放在火炕的小木桌上。 苏秋实将筷子递给陈石头。 “快吃,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她催促道。 陈石头手忙脚乱地接过,神情慌乱,看着桌上的那碗面,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是男子汉就大口吃,不够再添!”苏父用力拍了一下陈石头肩膀。 明明声音很大,听在陈石头耳中却像春天那暖暖的太阳般温柔。 他深吸口气,颤抖着手挑起一束面条送进嘴里,咀嚼几下,眼中憋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下。 苏秋实只当做没看到,暗示大家继续做自己要做的事,别盯着人看。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她能力有限,帮不了多少,只希望能让陈石头缓口气继续活下去。 或许是饿的狠了,那一大碗面没一会就被陈石头吃了个干净,一丝汤都不剩。 “嗝!” 陈石头打了个饱嗝,有些不好意思地埋下头。 “吃饱了就好。”老陈氏慈祥地看着他,手上利落地收拾好碗筷端出去。 苏父抓了把苏秋实烘烤好的板栗给陈石头。 “吃完饭得歇息,你先休息一会,然后再告诉我是要做什么。”他说完就出门了。 陈石头本想叫住他,手伸到一半,又缓缓放下,拿起一颗板栗,顺着划好的口子剥出果实放进嘴里。 苏秋实有些好奇陈石头来的目的,她好奇地看了两眼,在陈石头察觉到前赶紧转开。 外面突然传来呜呜的声音,苏秋实小心爬到床边,掀开一点窗子,顿时一股凉风卷了进来。 原来是起风了。 屋檐下挂了一排长长的冰棱,大风呼啸着吹过,在外力的作用下,小部分冰凌不堪其重,咔嚓一声掉落,砸在石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苏秋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将窗子关上。 这时苏父也重新回到屋子里,大姐苏春雨往这边挪了挪,让出个位置给他。 陈石头一看苏父回来了,不自在得动了动身体,嘴唇张合,欲言又止。 “你是来找我的吧,是想找我盘个火炕,还是想买一件羽绒服?” 是的,陈石头家并没有盘炕,就那个烂酒鬼的样子,怕是没有多的钱用来盘个火炕。 陈石头摇头,“都不是,我想找您买点豆芽拿去镇子上卖。” 这下换成苏父愣了一下,他皱着眉道:“今天初二,怕是没有多少人出门买菜。” 陈石头笑了笑,解释道:“我一家家敲门问,总有哪家会买的。” 一股气憋在苏秋实心中,想吐又吐不出来。 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需要顶着大雪走上一个小时去卖菜,全是家里那个酒鬼父亲的错,估计是把钱都拿去买酒喝了。 看刚才陈石头吃饭的样子,怕是过年连饭都没煮,也不知道他是饿了多久。 为什么做父母的没有考试呢?要是不及格就做不了父母,天底下怕是会少很多烦恼。 苏父叹了口气,无奈道:“那你想买多少豆芽?我等会去给你拿。” 只见陈石头在怀里左摸右摸,摸出五个铜板出来递给苏父。 “我想买五文钱的。” 他抿着唇,眼里带了些羞色,面色倔强看着苏父,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苏父缓缓吐出口气,伸手将铜板拿过来。 五文钱只能买五斤豆芽,按照现在豆芽的价格能卖到十五文钱,还不一定很快就能卖出去。 苏父在心里大骂陈石头爹,真是不干人事,让这么小的孩子出来讨生活,老天爷怎么不一道雷劈死他! 尽管这样,他还是只能老实去拿豆芽,陈石头很倔强,哪怕当初吃百家饭,也会吃完给别人帮忙偿还。 所以苏父白给的话陈石头是不会接受的。 苏秋实倒是有了一个想法。 她跟在苏父身后出门,拉着疑惑的苏父进厨房谈话。 “爹,就算陈石头卖豆芽挣到了钱,肯定又会被他爹抢走,你不如收他当徒弟吧?好歹能给碗饭吃。” “徒弟?”苏父疑惑不解,他挠了挠头,“我能教他做啥?” 哈? 苏秋实有些无奈,“你教他盘炕,学徒期不给工钱,但包吃住,这样他能活下来,没有工钱就不会被他那个爹剥削。” “对诶!”苏父恍然大悟,高兴地一拍大腿,转头就想走。 苏秋实连忙拉住他,她还没说完呢。 “当然你肯定不能一直不给工钱,你就说做学徒的前半个月主要是学盘炕,没有工钱,等后面他做熟了能自己盘炕,就分一半钱给他。” “但你得和他说好,到时候钱只能给一半,剩下的一半等他彻底出师了再交给他。” “这也是为了不让他的钱都被他爹拿走。” 苏父想了想点头同意。 这时候做学徒学习手艺的需要当至少三年的学徒,三年过去,陈石头也长大能立起来,不用担心被他父亲拿走钱。 这糟心的世界,只能用这个办法来保证陈石头的利益了。 两人商量好,回到屋子里和陈石头说了学徒的事。 还没说完,陈石头就啪嗒一下跪了下来,朝苏父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 苏父急忙将他扶起来,心疼地摸了摸他被磕红的脑门。 “你这孩子咋这么实诚!” 陈石头只笑不反驳,眼泪失去控制直往下掉。 他拿手抹掉,哽咽地说:“师父,学徒都是没有钱的,您给我吃住就很好了,不需要钱。” 苏父不赞同,“钱得有,你以后长大了成家立业,哪里不需要钱?” “别人怎样我不管,我这里的学徒是有钱的。” 陈石头知道自己遇到了好人。 今年的冬天很冷,但他觉得心里很暖和,就像揣了一个太阳在怀里,丝丝暖意渗透进身体的每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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