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母因为怀了身孕还背那么重的东西一路走回，被老陈氏他们一阵讨伐，直到方母立誓不再这样做才罢休。 一时间家里人都为了新生命的到来而欢欣雀跃。 直到苏父到家的那一刻。 “娘，我想回家住一阵子。”说话的妇人跟在苏父身后，脸色蜡黄，神情抑郁，形容憔悴，人瘦脱了形，露在外面的手指细的跟鸡爪一样。 老陈氏一开始没认出来，愣了两秒迟疑道：“萱、萱萱？” 妇人也就是苏秋实姑姑苏萱竭力保持镇静，却仍然克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 “嗯，是我。” 老陈氏瞬间崩溃了。 她悲伤地痛哭失声，心就像被毒蛇紧紧缠绕着喘不过气，又像是被锋利的镰刀来回地锉着。 苏萱也忍不住哭出来，紧紧抱着老陈氏不放。 苏秋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姑，和老陈氏嘴里描述的形象差别很大。 一个是娇俏明媚的小姑娘，一个是形容枯槁的妇人。 不过，她记得奶奶老陈氏说过，姑姑苏萱嫁的那个男人虽然家里穷了些，但对姑姑很好，所以她才会同意嫁过去。 现在看来，怕是有很大的问题。 等两人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在一边闷着哭的方母这才快步过去抱了抱苏萱。 老陈氏摸了摸眼裂，声音沙哑道：“你回来的正好，你嫂子又怀上了，娘做了好多吃的，你等会多吃点。” “嗯。”苏萱点头，然后又从身后拉出来一个小女孩，和苏萱形象差不多，都瘦的厉害，怯生生的不敢看人。 苏萱拉着她和老陈氏说：“这是我女儿珍珍，比秋实还小两岁。” 她蹲下拉着陈珍珍的手，柔声道：“宝宝，这就是姥姥家，姥姥可疼你了，见了姥姥要说什么啊？” 陈珍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瞟了一眼，又快速把头埋下。 “姥、姥姥好。” 老陈氏心疼地看着娘俩，半弯着腰摸了摸陈珍珍的头。 “珍珍也好啊，等会多吃点，姥姥做了好多好吃的。” 她女儿和外孙女这是遭了什么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了。 刚才她抱着女儿，感觉也就比抱着柴火强点。 在旁边愣了半天的苏父这会才反应过来。 他呆愣愣看着方母的肚子，迟钝地说：“有了？又怀上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惊喜地看着方母，一把将人抱住。 “太好了！我又要有孩子了！” 方母不好意思地伸手推了推他。 苏姑姑神情有些羡慕地看着方母，手不由摸了摸肚子。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老苏头这时才绷着脸说：“回来了就住下别走了，我当初把女儿嫁给他不是用来虐待的。”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杀气和愤怒。 苏秋实看着爷爷老苏头攥得紧紧的拳头，脸颊上的肌肉也不住在颤抖，知道他一定愤怒到了顶点。 苏萱听到老苏头说的话，眼睛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她紧紧抿着嘴唇，用力点头。 饭桌上，老陈氏和方母忙不迭地往苏萱娘俩的碗里夹菜，吃的小姑娘把头埋在碗里抬不起来。 苏萱也不知是多久没吃饱饭了，脑袋大的海碗吃了整整三碗，最后还将剩的半碗蛋花汤喝了个干净。 “嗝！” 苏萱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嘴，脸颊也微微泛红。 老陈氏欣慰地看着她，嘴里不断安慰。 “吃饱了就好，不够的话家里还有面条。” 苏萱连忙摆手，“饱了！饱了！” 旁边的陈珍珍看着碗里还剩下的一点饭不动，她已经撑到嗓子眼了，又见不得碗里有饭不吃，数着饭粒往嘴里填。 方母一直注意着她，看她这样子急忙将碗拿过来。 又伸手摸了摸陈珍珍的肚子，感觉有些太涨了。 她起身从罐子里拿出几颗晒干的山楂片倒进茶壶里。 “饭后喝点酸的山楂水能帮助消化，你们等会都喝点。” 苏萱这时也恢复了一些气色与往日的活力，轻声道：“谢谢嫂子。” “咱们一家人有啥好谢的。” 方母笑着说。 饭后又聊了会天，然后安置着睡下。 第二天凌晨，苏秋实起来上厕所，这时天还蒙蒙亮，但厨房已经亮了，老陈氏罕见地点了油灯。 她有些好奇，就走过去看了看。 昏黄的光晕下，老陈氏弯着腰慢慢搅拌着锅里的粥，白色的蒸汽晃悠悠地往上飘，属于谷物的香气慢慢弥漫，直至填满整个房间。 “奶，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苏秋实将门打开，轻声问道。 老陈氏看到是她，慈祥地笑道：“我年纪大了觉浅，醒了就睡不着，索性起来把饭煮了。” 应该是因为担心女儿吧，毕竟往日可没这么早。 苏秋实心里明白，却不打算说出来。 反正已经醒了，干脆给奶奶打下手。 “我再去煮几个鸡蛋吧。” 老陈氏忙叫住她，“我粥里加了蛋和肉，你们几个的煮了吃就行，我和你爷爷的就别煮了。” 难怪要起这么早，煮这种粥有些麻烦，还得时不时看着。 他们以往早上都是清粥，这粥应该是专门为了苏姑姑做的。 苏秋实摇摇头不赞同地看着她。 “既然要煮，当然得每个人都要有，你放心吃，咱家蛋多着呢。” 说完直接就去储藏室拿蛋，老陈氏叫都叫不及。 等饭快弄好的时候，天色已白，其他人也都睡醒起床洗漱。 二姐苏夏花见到端上来的碗，看了一眼，瞬间眼睛瞪得溜圆。 “哇！是鸡蛋肉粥诶！” 她霎时眼睛死死盯住碗，手上拿着筷子，只等老苏头一声令下就开吃。 苏秋实好笑地看着她，拿出煮好的鸡蛋递过去。 “给，还有蛋。” 苏夏花眼睛一亮，一把夺过去，三两下就剥掉外壳，放进粥里。 谈话间，苏萱拉着陈珍珍走了过来。 苏秋实将板凳拎过去放好，温和而关切地说：“姑姑和珍珍妹妹昨晚上睡得好吗？” 苏萱笑弯了眼，神色柔和回答：“睡得好极了，我好久都没睡得这么舒服了。” 她从小被嫂子带大，对嫂子生的这几个孩子是爱屋及乌，越看越喜欢。 特别是昨晚上娘和她说了家里能变得这样好，就是因为三丫头，她之前学的豆芽做法也是三丫头发现的。 一时间看苏秋实哪里都是好的。 苏秋实嘴角勾了勾，将剩下的鸡蛋递给小堂妹，“等后面把火炕点了，能睡得更舒服。” 苏萱很是好奇，她哥哥去小林村就是去盘炕的，只不过见到她后一直忙着和婆家人争吵。 昨晚上她虽然睡着火炕，可天色昏暗，她根本看不清火炕的样子，还是今天早上打开窗子，借着亮光才见到。 都说苏三娘能做出这么多东西，八成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妇人。 她虽然知道是哥哥的女儿做出的，但也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还这么小，看着应还不到九岁。 真希望以后她的珍珍也能和她堂姐一样聪慧，她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期望。 “我很期待。”苏萱浅笑道。 今天早上的粥大家吃的很满足，再加上老陈氏摊的饼子，加了猪油和盐放锅里炒了炒，美味地让人想哭。 饭后，众人围着火盆烤火，老陈氏也开始询问到底为何自己的女儿会变成这样。 苏秋实坐在旁边听了半天，总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她这个姑姑嫁人早，那男的是出来做割麦人的时候，见到了当时还年少的苏姑姑，对她一见钟情，然后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单纯的少女哪里经得住这样热烈的告白，没多久两人就定了情。 苏姑姑嫁过去之后，两人过了一段时间甜蜜的日子，可苏姑姑一直不见怀孕，她的婆婆就不高兴了。 都说婆媳关系是世界上最难解决的千古难题。 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婆婆看儿媳妇不顺眼，有许多方法能折磨人还让别人没话说。 苏姑姑的婆婆就是这样。 她先是觉得苏姑姑做事情没一处让她满意的，就总是在自己儿子耳边说苏姑姑对她不好。 刚开始那男人还维护几句，后来就直接放着不管甚至当看不见自己母亲找妻子麻烦。 这样一来，那婆婆就更嚣张了，碰到个人就说自己儿媳妇怎样不好，时间长了，村里人对苏姑姑也没有了好脸色。 苏姑姑偏偏还念着男人对她的好，一直忍着，终于在几年前怀上了珍珍。 男人和婆婆一改往日的态度，对苏姑姑无微不至，也让她又陷了进去。 直到生下珍珍，两人一看是个女儿，瞬间变了态度，甚至比以前更差。 老陈氏偶尔回去探望女儿，这时候那婆婆就会让母女俩梳洗打扮，态度也非常亲切，为的就是老陈氏带过去的粮食。 这也是老陈氏一直没发现的原因。 苏姑姑在这样地狱般的折磨中想过和离，但又舍不得女儿，就这样一直忍到老陈氏送去豆芽方子。 那两人看林山村靠着豆芽赚了许多钱，便想着从苏姑姑口中将办法套出来。 两人使出各种手段，苏姑姑都撑着没将法子说出。 这让两人顿时恼怒成羞，男人甚至对苏姑姑大打出手，还不给吃饱饭，每天就给一顿，还是清汤寡水。 如果不是这次苏父去的突然，那家人没反应过来，可能苏姑姑活不过这个冬天。 听完苏姑姑的话，老苏头猛地站起来，拿过挂在墙上的砍柴刀就往外走。 这下子老陈氏也顾不得伤心了，急忙将他一把抱住。 “你这是做什么？你把那人杀了，咱们女儿和外孙女下辈子可怎么过。” 老苏头气的面目通红，眼睛充满了红血丝，看起来怒气腾腾，好似下一秒就要拔出刀杀人似的。 “难不成还要让女儿继续和那畜生一起过日子？！！” 老陈氏强硬地将他拉回来，绷着嗓子道：“当然不是，咱们得想办法让他和女儿和离，还得将珍珍也抢过来。” 老苏头撇过脑袋怒哼一声，不再说话。 “萱萱，你想和离还是继续过，你和娘说。”老陈氏拉着苏萱的手，神情严肃。 “你要想和离，我和你爹就去找人，定让你不仅能和离，还能将珍珍带回来。你要想继续和那人过，我也有办法让那男人下辈子对你不敢说一句重话！” 苏萱埋头想了想，面色有些犹豫，“他以前对我其实很好，他当初很爱我的。” 苏秋实顿时心里的悲伤都飞走了。 她姑姑居然还是个恋爱脑？！ 顿时她脑海中不断闪过挖野菜的画面。 这可不行！ 她想了两秒，对苏姑姑真心诚意地说：“姑姑，你想过珍珍妹妹吗？她要是继续在那个家里呆下去，她以后会怎样？” 苏姑姑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身边紧紧贴着她的女儿，她的眼里全是对这个家的喜爱，头上梳了两个可爱的小角，看起来变得开朗许多。 “我——”她迟疑了。 老陈氏连忙趁热打铁，拉着珍珍问：“珍珍啊，你你喜欢姥姥这里还是父亲那里啊？” 陈珍珍那双清澈的杏眼眨了眨，小声道：“我喜欢姥姥这。” 她拉了下苏姑姑的衣角，眼里带着一丝恳切和期盼。 “娘，咱们可以不回去吗？我可以给姥姥干活，吃的也很少。” 苏姑姑怔了一下，她看了看苏秋实她们，又看着自己女儿，突然抱住陈珍珍痛哭出声。 “我要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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