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谢冬织顺手捞起一把瓜子,“在这儿竟然还可以让她讲想听的么?” 柳长宴一扬眉,“自然不是谁人都可以的。只有持绛色令牌的人才行。” 谢冬织这才发现,周围坐下的王公贵族们手中的令牌颜色各不相同,有些是天青色,有些则是深绿,还有寥寥几人,攥着的是白色。 “此处按颜色分辨尊卑,绛色为尊,依次是天青、深绿,最后才是白色。”他道,“绛色令牌少有,一般和皇亲国戚都沾点关系。” 谢冬织颇为惊讶,“你还是皇亲国戚……?” “当然不是。”柳长宴似笑非笑,“我这枚,是从工部仓库里捡的。” 看见对方一副“看吧我没骗你来工部真的很好”的表情,谢冬织顿觉无聊,收回视线淡淡道,“婉拒了哈,我对冷兵器过敏。” * 不知是令牌的作用太大还是说书人有意为之,故事正讲到一半,江姬便道,“今日时辰已到,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再多讲一句!”“我们可是花了钱的!”“我们还等了一个时辰!” 底下声音此起彼伏,大多都是意犹未尽,也有几道不满的声音夹杂其中,但江姬婉然一笑,只道,“规矩不可打破,下月此时,江姬将以宦娘之情,在此处静候各位的到来。” 今日卡住的部分正说到主人公□□向宦娘的家人提亲遭拒,江姬此言,说出了几分无奈的意味,立马哄得底下一片人心猿意马,当即乖顺无比,走的走笑的笑去了。 而谢冬织他们也起身,跟着小厮上了原本不对酒客开放的厢房。 说是厢房,不如说是按照待客大堂来装饰的。 房内古色古香,摆了几套榆木桌椅,花纹皆雕刻在桌脚椅脚,对比之下,那什么花纹都没有的平板桌面反倒有些朴素。 谢冬织一眼便望见了那熟悉的纹路花瓣,心中有了数,随即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皮。 他们进去的时候,江姬还没有来,但榆木桌子上已然摆放好了两盏热茶,还在冒着袅袅热气,显然是掐着时间刚泡好的。 “请二位在此处坐等,校书大人即刻便到。” 江姬果然如同小厮所说,在谢冬织刚打开第一口茶的时候出现在了门口。 她已然换了一身行头,方才的罗裙被更为朴素的衣裳替代,唯一不变的只有腰间那枚红色穗带系着的玉佩。 这次的距离足够她看清楚,线条规律公整,花瓣自中央盛放而出,这块玉佩上刻的,也是山茶纹。 她不由得想到自己爹身上那枚相似又不相同的、似是粗制滥造的玉佩。 难道爹身上那枚是假的? “二位久等,”江姬的声音拉回了谢冬织的思绪,只见她微微一行礼,解释道,“方才说书的服装不适合待客,妾去换了一身衣服来。还望二位不要介意。” 说着她微微转头,“见过柳公子,这位是……” 先前听说书的时候为了不引人注目,谢冬织把面纱摘了下来,然而散场时她怕人多眼杂,又将面纱戴了起来,现下隔着一层布,声音有些闷,“我姓谢。” “见过谢公子。”只见她悄然一笑,再次行了一礼,抬起头来却道,“公子声音当真是婉转好听。” 眼下没别人,谢冬织也不打算藏,直截了当地摘下了面纱,面上不带一丝表情道:“因为我不是公子。” “那么二位今日要卖给我的故事,是爱情故事么?”江姬面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二位的故事……?” “我二人的故事尚未发生。”谢冬织刚要开口,便听柳长宴道,“我倒是准备了另一个故事,保准校书大人感兴趣。” 江姬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慢慢地抿了一口茶。 “我听说几年前,朝中有官员私自豢养瘦马,原因无他,只因为自己的女儿被指婚给了另一位无名小官的傻儿子。”柳长宴弯起眉眼,“说来稀奇,朝中私养瘦马的官员不在少数,但鲜少有人会用在替嫁上。” “更为稀奇的事发生在出嫁当天,官员看着瘦马戴了红妆坐上花轿,闹完洞房喜滋滋地回府,却发现女儿早已不见,第二日更是接到女儿在婆家暴毙的消息。” 谢冬织借着品茶的功夫,眼神在江姬脸上转了个来回,只见对方一开始还能保持得体微笑,听到后面却越来越僵硬,宛如一副被慢慢抽取生机的人偶,面色竟开始变得灰白。 然而柳长宴还是没有停下,甚至连眼中的笑意都愈发浓郁,“原来那瘦马早已与无名小官串通一气,叫人一早埋伏在那家小姐藏身的厢房,花轿还未到府上,人便已经调换了,那小姐夜里挣扎无果,竟是自尽了。自此之后,那官员便陷在悲痛之中,朝势竟大不如从前,相反的,那无名小官如同得了势,劲头猛涨,后续几年里连升了好几个官位,再给儿子找,便不愁没有女儿愿意嫁过来了。” 堂中即刻陷入一片寂静,静到谢冬织都想低着头在地上找找有没有落下的针。 “……好故事。”许久后江姬淡淡一笑,道:“柳公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忘了说,”柳长宴一摸头,似是想起来什么,“工部近日大换血,我侥幸分到尚书一职。” 江姬的脸色终于由笑转为了严肃,再开口时连称呼都变了,“我说柳尚书近日怎么来的不勤快了,原来是查人去了。” 听到这里谢冬织终于有些明白,这江姬的来历恐怕不简单,柳长宴说的那些,应当与她有关,或者说,她就是故事中拼死活下来的瘦马。 “唔……查人不至于,”柳长宴笑意淡了几分,“你中秋在宫中分发香囊那几日,我刚巧上任罢了。” “……”那几日旧尚书去世,交接手续匆忙,新任尚书连朝都没来上过,江姬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无言半刻,还是道,“你们来究竟所为何事?” “好说。”柳长宴道,“近日工部清点仓库,发现少了许多物件,其中有一物,就是江陵布坊的钥匙。” 谢冬织赞同地点点头,补充道,“我们来到江陵布坊,却发现封条从原主人谢氏变为了江氏,照巳朝戒律,商户封条上只写主人姓氏,商户易主需报备,但江陵布坊易主,新主却未曾向工部报备过。” 江姬眉间微扬,“莫非你是……” “是谢氏之女谢冬织。”谢冬织大大方方地道,“我爹是礼部员外谢枯。” 说罢她微微行了一礼,道,“我还当我爹房中的香囊是谁送的呢,原来是校书大人,多谢。” 她说这句话时,虽行着礼无法观察对方的神色,但却还是在听见香囊的瞬间,看见对方长甲随着瞬间握紧的拳陷进了衣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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