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在小院中打下斑驳的的树影,应了金秋的景。 因着今晚用饭的人多,泽兰特意去了领队那边借了两个厨娘和三个烧火丫头外加一个跑腿的小厮。 茴香刚跟着大家进门就见到小厨房炊烟袅袅,忙成一团。 她小心的看了其他人一眼,卷起袖子就要帮泽兰提水做饭,吓的泽兰赶紧拦下,不住地看向一边吃着桂花糕的方木然。 方木然自然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她看看还在抢着找活干的茴香和拦着想请茴香就坐的的泽兰,又看看那边正翻着酒坛子的孟二。 眼神示意泽兰别拦了。 下午茴香就趁着独处时提出想让她带着,如今跟着孟子谦一同而来,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 不让泽兰接着拦茴香,是因为方木然看出她是性情单纯倔直又面皮薄,若强行拦着闹的院子里风风雨雨,只怕茴香更下不来台。 嘉诚郡主一早就坐在了主位上,孟二倒也没说什么,挑了坛汾酒就坐到了方木然边上,见着正端菜的茴香反而看了眼方木然。 方木然将装桂花糕的碟子递给茴香,茴香很自然的收了下去。 “你倒是顺手。”孟子谦低沉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情绪。 方木然看向他复又垂眸,“以后不会了。” 孟子谦少有什么情绪,偶尔的波澜也是因为她,跳海,沾水,沉默。 如今他这么一句话,也不知是不是方木然多心,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以后不让茴香干这些就是了。 只是方木然这一眼却好似有千言万语,反倒叫孟子谦不知道该应些什么。 他下午刚和章悬聊完,茴香就怯怯的寻了过来。 茴香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每次商队路过在此借住,也会给她分些货让她去卖,算是接济她同时照顾她的面子。 茴香说想跟着他,他倒是想了下可行性,只是他身边向来没什么佣人,只有个阿盛帮他办事,若是茴香跟在身边,反倒有些不方便。 他想跟茴香说让她问问方木然的意思,一低头却见着茴香泪眼婆娑的样子。 行商之人铁石心肠不比那判官弱,孟子谦心里无动于衷,到底还是觉得这孩子无父无母可怜,就叫她来小院一同用晚膳。 茴香倒是懂事,知道殷勤着点,孟子谦也觉得方木然若用着顺手,自然也就会留下她。 只是…他好像想的简单了。 孟子谦看着似乎是故意偏过头跟章悬讲话的方木然,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出口。 人生第一次有了想听墙角的冲动。 为什么她跟这章悬总能言笑晏晏,跟自己却总是沉默加沉默。 最后一道菜上桌,只剩孟子谦和嘉诚公主之间的座位空着,茴香踌躇再三,还是坐下了。 章悬看着茴香小心翼翼的样子。难得算是绅士了一把,折扇轻指,“茴香姑娘,既是孟公子的客人,大家便都是一样的,无须如此拘谨。” “是吧?嘉诚郡主?”加上这一句,就显得不是那么绅士了。 方木然纵然习惯章悬如此言语刻薄,可念着茴香是个小孩脸皮薄,想着提醒下章悬,桌下偷偷的戳了戳他,谁想到一抬头正对上嘉诚郡主不善的目光。 方木然突然有种被捉奸的感觉。 她悄悄的往孟子谦那里挪了挪。 印象中嘉诚郡主是个极重面子和尊贵的人,如今来这乡镇小院中也算是纡尊降贵,她竟没有一丝嫌弃,反倒笑的从容,“难得来一次,大家随意就好。” 说着便倒了一杯温酒一饮而尽。 章悬伸出的手臂还拦在半空,眼见着嘉诚干了这杯酒没来的急拦下,嘉诚郡主冲他笑笑,示意自己一滴未剩。 章悬有些无奈的摇头笑笑,“既如此,干!” 说着举起酒杯亦是一饮而尽。 一桌人皆是举起杯,方木然最是不会喝酒,连茴香都比她酒量好点,陪着嘉诚喝了好几杯,方木然喝了一口就被呛的舌根发麻。 连着耳根都觉得辣的发疼。 方木然辣的直喘粗气,孟子谦掰了块馒头过来,方木然咽了才觉得好些。 “方姑娘既不善饮酒,饮些甜米露吧。”章悬拿了新杯子倒了些甜米露递了过来。 方木然是不敢碰酒了,接过孟子谦递来的筷子,拒绝了章悬的甜米露。 “咳咳咳!”章悬的另一侧嘉诚郡主突然咳的厉害,茴香刚举起酒杯的手顿在半空,有些手足无措。 嘉诚郡主藏在衣袖下咳个不停,一边咳,一边看着章悬的脸色,“这酒太烈了。” 方木然和孟子谦眼观鼻鼻观心,对视一眼,默默的开始吃饭,唯有茴香这接着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一时僵在那里。 “这不过是寻常汾酒,往日女儿红郡主都能饮上半斤,今日是怎么了?”章悬不解,对着茴香轻抬下巴,示意她就放下吧。 “许是近日舟车劳顿,不胜酒力了。”许是呛到了的缘故,郡主脸上有些不自然的泛粉。 “即使如此,桌上又多是女眷,我看我们便不提杯饮酒了,孟某便有事直说了。”孟子谦将酒盅扣下, "此番孟氏商队南下,嘉诚郡主与章公子亦将随行,娄家镇的交易也进行的差不多了,明日午后我们便会启程。" “今日这便算是我们的临行小聚,望日后好生相处,顺利抵达娄家港。” “碰不了酒,我们碰个馒头吧!”方木然举起之前孟二给她掰的半个馒头,周围人俱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的举起了吃了一半的馒头。 “祝我们...一路顺利!” * 饭后茴香主动留下收拾残局。 方木然连忙拦着,拦不住只好抢着撤碗筷,俩人一路抢到小厨房,茴香想直接洗碗,将碗筷直直的压向水桶。 茴香自小就在乡野间长大,力气自然大些,这一用力连带着方木然的手都一同浸入了冰凉的水中。 “嘶...”方木然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腕的伤口一阵刺痛,带着麻木尖锐的灼烧感。 方木然一下握不住碗碟,骤然松手,激起硕大的水花,溅了一旁收案板的泽兰一身水。 “小姐!”泽兰惊呼。 方木然早就不在意自己的伤口,这包扎的白布还是孟二强行要求包上的,如今已被浸透,黄褐色的不明液体微微渗出,被泽兰拉去查看情况。 “怎么了?”孟二听到声音进来,就见到主仆二人头对头握着手,方木然白皙的小脸更透着三分苍白,眉头皱起,紧咬着唇角。 方木然摇摇头。 她下意识的想藏起右手,孟二在换药一事上较真的很,下午还不准她入水,如今虽是不小心,可她还是不想看到孟二皱眉的样子。 方木然躲闪的动作,多少让孟子谦恢复了些许理智,一下注意到一旁搅紧衣袖一脸忐忑的茴香。 孟子谦甫一看向茴香,茴香就被吓得一嘚瑟,向后缩缩身子,话都说不清楚,“我...我也不知道...” 孟子谦轻声叹气,看着地上的水,捏了捏鼻梁,对着茴香挥了挥衣袖,“你先走吧,你的事日后再议。” 茴香怯怯的离去,眼含泪花,一步三回头,不知是看着孟二还是方木然,总之是一脸不舍。 孟子谦的话自然是听到了主仆二人的耳中,泽兰不知个中情由,小心的打量着小姐的神色,犹豫再三,自行引着小姐去里间换药。 不多时灯盏亮起,主仆二人的剪影映在油纸窗上,孟子谦停在门外,推门的手抬了又抬,有些不敢更进一步。 他应是生气的,刚一进厨房,见着方木然被泡了水的手腕,他就是这个情绪,愤怒竟一下子冲进了头脑,他不懂为何方木然不懂得珍惜自己的身子。 可后来他又有些怯懦,连日来的强行上药包扎,他只怕引起方木然的反感。 他没有立场,更没有理由去强迫她。 如今更是,他只得先让茴香离开,可泽兰的那个眼神,又让他莫名的心虚。 他不懂这是什么样的情感,只是觉得胸口闷的慌,所有的担忧、惊险,全部化作满腔踌躇,凝在脚上,让他迈不开进屋的步子。 夜晚蝉鸣更盛,吵的方木然头疼,今夜有饮了酒,连带着眼眶都有些刺痛,她左手按着太阳穴企图缓解头痛,右手由着泽兰拆绷带。 孟子谦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方木然闭着眼睛,表情平静,任由泽兰解开已然湿透的摆布。哪怕只是短暂的泡了水,手腕上的伤口已然挣开了一道小口,周围的皮肤皱皱巴巴一如烫熟了的鱼皮。 泽兰的药刚撒上一点,方木然就疼的一惊,抽回了手,像只受惊的小猫,缩到一处,叫人不忍再有动作。 只是这只猫受了伤,必须要上药。 孟子谦走近,接过泽兰手里的药粉和棉团,小心翼翼的帮着上药。 方木然闭着眼,只觉拉过她手臂的大掌孔武有力又似乎在收着劲,触感滚烫炙热,又有些粗糙。 是这几日一直这般握着她的手。 孟二的手。 方木然又感受到手腕一阵凉意,她小心的睁开眼,孟子谦正一边小心地吹着凉气,一边帮她上药。 不知为何,方木然觉得有些委屈,那种压抑在心口的涩意好似下一秒就要爆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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