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商队出发的那天并非是真正的“立秋”。 因着三年大旱,直到九月份时天气都燥热难耐。 是以孟家准备好南行的物资后,择了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便出发了。 商队皆是男性,骑着高头大马,护卫两旁,将一辆辆货车夹在中间,接着是起居衣物,奴婢仆人随性。 方木然的马车悠悠然缀在队尾显得格格不入。 车队午后出发,傍晚在一个山脚下扎营。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一下午,方木然也昏昏欲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已然皓月当空。 周围悄然安静,只有巡回的护卫盯梢。 山上怪石嶙峋,层峦叠嶂,山尖隐隐雾气缭绕,引人入胜。 方木然周遭观察了下,孟子谦的营帐已经熄灯,泽兰在马车里酣然入睡。 她则是越发的清醒。 散步间发现一条上山的小路,隐在高大的灌木丛间。 倏尔,似有萤光闪过,方木然觉得新鲜又好奇,沿着山间小道一路探寻上去,玩得不亦乐乎。 * 深夜。 泽兰在孟子谦的营帐前徘徊不已,满脸焦灼。 阿盛刚交了班来,见着泽兰这般模样上前搭话:“泽兰姐姐,出什么事了吗?” 泽兰像是找到救星,忙说道,“小姐…小姐不见了…我…这深更半夜,我也不知该不该叫醒公子,万一小姐一会便回来了,我…我岂不是扰了公子休息?” “我怕公子再迁怒于我。” 阿盛恨铁不成钢,“公子起床气大不假,可你要不说,耽误找寻方姑娘,只怕公子更会迁怒于你!” “那…那你喊公子起身…我害怕…”泽兰弱弱的说。 “真是没用!我来就我来!” 阿盛嘴上硬得很,真到了二公子帐前却又止住了脚,几次张口都没成功。 还是孟二公子的声音先从里面传来。 “阿盛,何事吵闹?” 孟子谦的声音还略有哑意,想来是被这俩人在帐外窸窸窣窣的声音给磨醒,言语中忍耐着丝丝怒意。 “回…回公子…泽兰说…”阿盛忐忑的回答,“泽兰说方小姐不见了…” 话音刚落,营帐便被一把掀开,孟子谦显然是匆匆披了件外袍便冲了出来,眼中还带着迷蒙的困意,眉头却是紧锁。 “怎么回事?”他问。 泽兰福身行礼,“傍晚主子说她睡了一下午身子困顿,便把马车让给了奴婢,自己下车散步,奴婢一松神,睡至夜半,起身才发觉…小姐已不知所踪……” 孟子谦捏了捏鼻梁,深吸口气,又看了看静谧的四周。 说道:“阿盛,讲前面轮值的护卫都叫起来挨个问问,见到方姑娘没有。” “泽兰你去看看你们的行李,是否有遗失的。” 孟子谦自己则去了孟家领队的营帐,不多时,领队的营帐亦是燃起烛火。 接着其他营帐皆亮起营火,孟子谦焦急的穿梭其中,一边面带歉意,一边领着一堆人四处搜寻。 整个孟氏商队霎时醒来,在山脚下亮起星星点点。 在周遭搜了三圈右三圈,已至深夜,众人都疲惫不堪,孟子谦不肯放弃,又叫阿盛寻了一队人马,准备再查一圈。 “公子!这似乎有条上山的小路!”阿盛有些兴奋的声音响起。 孟子谦已顾不了许多,慌忙沿路而上。 * 登高望远,晚风习习。 穿过山顶的雾气,方木然才真正理解什么是月明星稀。 墨蓝色的夜空高高嵌着一牙月尖,边上只有一颗明亮的星懒在月牙弧里。 “这便是金星伴月么?”方木然喃喃道。 “方姑娘,呵…好兴致…”孟子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方木然回头。 孟子谦还喘着粗气,回身对跟着的阿盛一行摆摆手,示意他们先下山。 “这大半夜的,明日还要赶路呢,你怎么不休息?”方木然问。 孟子谦气极反笑,“那你呢?方姑娘者大半夜的,不睡觉爬山做什么?” 方木然全然没有意识到孟子谦语气里的无奈,如实答道:“我下午睡多了,晚上睡不着。见山中有萤火虫,又有许多野草能入药,便上山逛逛。” 说着,方木然还晃晃手中的草叶,炫耀不已。 孟子谦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如此兴师动众寻的人,竟对自身的“走失”丝毫不察。 罢了罢了。 说到底还是自己急了。 孟子谦直接席地而坐。 方木然也坐到了一旁。 清风朗月,这样的景色,孟子谦也甚少见到。 偏头见到方木然坐也不闲着,正扒拉着身边的土。 “挖了那样多,还不够么?”他问道。 方木然反倒惊讶,“这有什么够不够的,只是见着了,挖出来罢了……” 不知为何说的方木然自己都心虚,她索性给孟子谦介绍起来。 “这是车前草,这是蒲公英…”粗略,算了算,竟有六七种之多。 月光盈盈,在她脸上勾勒出清冽的模样。 孟子谦有些呆住,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方木然。 或者说好久没见过如此明动的方木然。 兴致勃勃,喋喋不休。 甚至有些唠叨有些炫耀。 有些可爱。 * 最后是孟子谦背着方木然下山的。 天光大亮,驻扎的队伍还在沉睡中。 只有泽兰和阿盛守着一小堆营火,不肯休息。 见自家小姐趴在公子背上“奄奄一息”,泽兰立时悲从中来,刚起了个调要哭,就被公子堵住了嘴,“嘘…你家小姐累了,别惊醒她。” 泽兰点点头,悄悄将公子背上的小姐看了个遍,嗯……也没有血迹,应是没有受伤。 她松了口气,才注意到小姐公子手中都握着不知名的野草。 孟子谦背着方木然进了营帐,将她轻轻放在铺了毛皮毯的地上。 转身向领队的营帐中走去。 他还要善后。 * 一整个白天,方木然都兴致勃勃的坐在驴车上摆弄她才回来的药草。 驴车就是个敞篷板车,晃晃悠悠,方木然将药草捡好去根摊开在木板上晾晒。 行了大半日,最终小乡镇落脚。 这是车队南行的第一站,每年途径于此都会在这里落脚休整,顺带摆摊卖货,为镇里的商铺补充物资。 这里以茶叶闻名,每年上缴朝廷的贡茶便达几十万斤,孟氏商队一来,便被村民团团围住。 “孟老爷,这次带什么新鲜玩意儿了?” “孟爷,可还收茶不收?” 方木然在一旁瞧着新鲜,却被孟二给唤走。 孟家在这里有自己的宅子。 此时小厮们正陆陆续续得往里搬东西,看样子要呆一阵子。 孟子谦领着方木然去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这里正屋我便住了,偏院和侧房你和泽兰一人一间便也够了。” 方木然对这个不甚在意,安排行李的活交给泽兰,自己则又跑到门口围观。 “这里以茶香品相好著称,每年我们南行都必来这里购买,再带到娄家港贩卖。”孟子谦解释道。 “赚差价嘛,我懂。”这点子道理方木然还是懂的。 孟家争分夺秒,当即就在院墙外摆起了摊子,从木梳到脂粉,从金银瓷器到翡翠钗环,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你们东西备的倒全…”也不怕被劫。 方木然后半句未说出口,孟子谦叶明白她在感叹什么。 “我们孟家是得了皇家特许的商队,得锦衣卫护送,南北贯通,除非不想活了,否则一般人不敢打我们的主意。” 孟子谦说的轻松,方木然听的瞠目结舌,她原本只当孟家只是个寻常富户,没想到与朝中还有来往。 她顿时觉得孟子谦身形搞大了几分。 方木然继续围观,发现自己晾着草药的小板车边上围了许多小孩。 他们聚到一起,贼头贼脑的议论什么,走进了才听清几分。 “就是这个,我娘之前采的就是这个..…” “我怎么看着像是这个呢?” “哎呀你们靠不靠谱,拿个准信,到底是哪个?” “我们不如问问主人,他肯定知道。” “你问吧,我肯定知道。”方木然在他们身后答道。 那群小孩被惊到,一下子哄散开来,一开始还有些防备,后来见方木然笑盈盈的,有胆子大的开口问道, “姐姐,这些野菜是你的么?” “是啊怎么了?”方木然答。 “那你可知哪个是蒲公英?” 方木然上前,挑出一根锯齿样的长叶野草,“喏,这个便是。” “你骗人!我们去找过,蒲公英不是这样子的!”边上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孩子反驳说道。 “嗯……我这个是蒲公英长大之前的样子,只有这样的才可以吃,若是另一个样子的,没煮熟便吃会中毒的!”方木然说的吓人,其实蒲公英中毒还真的少见。 “中毒?”边上挨个的男孩一听方木然提起中毒二字,眼眶便直接红了起来。 “你不要骗人!”矮个男孩一哭,边上得小孩都凶了起来,围住方木然,指责她骗人,瞎说。 方木然寡不敌众,百口莫辩,心中冤枉。 孟子谦刚刚被叫去商议事情,一回来便见方木然被一群小孩围在其中,一脸的委屈与茫然。 孟子谦有些哭笑不得,走过去问道,“在下可是错过了什么要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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