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大雪。落地无声。 苏沐晴努力平视谢临简。千万不要看。千万不要看面前这个少年。 忘记他的眼眸。 忘记他的微笑。 忘记曾经数次的夜谈。 他是个吞噬人心的恶魔。是未来满手血腥的残酷帝王。 然后,她听见自己说,“喝吧。凝之。” 谢临简淡然一笑,“好。”他没有拒绝。淡然接受。不问不说。 “凝之!”苏沐晴在最后时刻出声。是了。她没杀过人。在她接受的二十多年的教育里。杀人是最可怕的。她不敢。“药凉了。我再去换一碗。” “为何?” 苏沐晴不明白。不明白谢临简是问为何要换药,还是为何不杀他。苏沐晴总觉得。谢临简明白的。他知道自己要杀他。 “我听司天监的人说,明日是晴日……”苏沐晴回应的前言不搭后语。 明日是个日头正好。若你不得见。总为你遗憾。 “今日圣人要我去,不陪你了。你…你好好的。” 苏沐晴有些懊恼。可还是把药拿回来了。是了。她不是不愿意动手。只不过她想起。谢临简出生在大雪天。一生坎坎坷坷,也多是雪日。总不能,也死在雪日里。他该死在一个艳阳天。最好是春日。 “绾、绾。”谢临简看着苏沐晴快速离开的背影,眼眸不再温柔。蒙上一层阴影,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平淡的语气里头无半分波澜。“有趣。真有趣。” ———— 大明宫,含元殿。 圣人坐于高台。朝臣也是严肃无比。本应是早班。却一直拖到了现在。时辰快到正午。本应出现之人还没出现。许多人对此颇有微词。不过圣人在场,总是不好发作。只得满腹牢骚的等待。 苏沐晴缓缓进门。众人视线投过来,怨恨颇多。怨不得她,原主本就如此。她总不好改的太过于明显。对这帮想要吃人的大臣,苏沐晴好印象不多。之前为谢临简的事儿,她早就把里头的人得罪的干净。不过人情世故。既然不能全所有。那便是自己为首。 “臣女,给圣人问安。祝圣人,长乐无极。” “起来吧。” 同那些恨她到牙痒痒的大臣不同,圣人见着她,倒是满脸堆笑。慈祥无比。虽是迟到,却并不见怪。也不问责。只道:“路上可是出了事情?” 苏沐晴道:“回圣人,的确没错。臣女在路上之时,车辙坏了。方才晚了些。请圣人责罚。” “怎回事?你可好?” “臣女无恙。”苏沐晴不是个受欺负的个性,今日既然来了,虽并不是为了报复,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她便会死咬着不放。“不过,许大人,您怕是很难过吧。” 许佑激灵一下。浑身汗毛耸立。心下叫到不好,本是打算报复之前那日苏沐晴的无礼行为。天衣无缝的事儿。不过短短一阵路。这女子又是如何查到。许佑洋装镇定自若。笃定在如此短时辰内,她苏沐晴除非有翻天的本事,不然哪里来的证据。圣人面前,岂容的一女子闲话。 “苏三娘子,某不知,你此言何意?” 苏沐晴笑笑,“许大人。你拆了我的车辙。让我晚到。其实何必让我说的如此清楚?许大人,您实在是太蠢了。我都不用查。” 许佑气的脸红筋涨,他本就是被硬生生塞进来的官,如今苏沐晴只一句话,就踩到了他的点子上。 “苏三娘子好大的脾气,竟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出口侮辱诽谤二品大员!岂非不把朝堂法纪放置于心,岂非不把圣人放置于心!该当何罪!” “哈哈哈哈——”苏沐晴笑的拍手,随后直直看着许佑,“许大人这样的人物。才是朝堂的蛀虫,圣人身边的污点。” 许佑气极,藏怒宿怨,随后转向圣人。“圣人,臣虽不才,可也算是朝廷之人,怎能让一小女子侮辱诽谤至此?还请圣人明察,给臣一个说法。” 说法?苏沐晴稳下心神。今日的刺客,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许佑并不是单纯的要她出糗,更想要的,是要她的命。虽不知有何深仇大恨。可她苏沐晴为人处事只有一个道理————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人家要她的命。她总不能大仁大义的原谅。若是自己有十分伤痛,伤她害她之人,也应承受五分。 许佑仍正气凛然。他早就看苏沐晴不顺眼。小小女子。纵然可能是圣人在外的公主。有哪里来的如此大的气性。就算是公主,外界所说都是真的,生母如此腌臜。自己今日算是为民除害。 “苏三娘子既然说臣害您,那便拿出证据来。臣绝不抵赖。若是真的,臣自请辞官。若是假的,还请苏三娘子也不要轻易糊弄过去。” 苏沐晴轻蔑一笑。从头上随意拿下一根长簪。直直冲着许佑的面门而去。 “听好了。我,苏沐晴,从来不需要所谓的真相。也不必去证明什么。这大殿上的所有人,愿意信我,亦或者不愿意信我,我都不在乎。你们的信任与否,同我无关。不过是多了谈资罢了。若是靠着这帮人为我证明清白,信我帮我,我才真的昏了头。” 真相并不重要。苏沐晴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为时已晚。少时,她总是拼了命证明真相。万分天真认为,若是真相明了,那些辱骂过轻视过她的人,一定会认错。至少,她不会再遭受那如刀的目光。不必再如同浑身赤果一般走过人潮。 可她也明白,真相并不重要。那些人不过是跟过来,看个热闹。充当正义之士,过来横踩一脚。 所以,今日也是如此。许佑让她找出证据自证清白。其实何必。她只需要自己报了仇,其他的再也不用。 做好人太累。做好人就一定要原谅。就要不能报复太过。 所以,她不是好人。她是疯狗。一只歇斯底里的疯狗。 许佑被吓得不轻。面目惨白,一双腿动弹不得。他本就是家里头硬生生给塞进来的,平生从未曾见过大场面。也从未有人胆敢冲着他拔剑。如此,吓得两股战战,几不能行。 长簪横亘在许佑颈间。不消半寸。苏沐晴悄悄用力。便能要了他许佑的命。 “许大人。我苏沐晴要处决人,实在是不看证据的。” 大殿内议论纷纷。却无一人上前。圣人高处看着一切。并不阻拦。身旁的内监本打算说话,见圣人都是这样的态度。也就噤声。静观其变。苏沐晴出格又不是一日两日。 “说罢。许大人,你是觉得冤枉了你?还是在此处说清楚。其实不差。若是大人说清楚,我便开心。我若是开心,手就没了力气。大人也就可以保命了。” 许佑认命。对苏沐晴他是实在没办法。谁知道这个疯女人会不会真的杀了他。“不过是玩笑罢了。娘子莫要开不起。” 苏沐晴语气轻蔑,“的确,我小气的很。开不得玩笑。许大人既然认了错。那便自己请辞吧。大人非要同我赌。我也没办法。” 许佑气的半死。只怕不晕过去。可众人都看着。不好落人口舌。更何况,他可是阳州许氏之人。谁人不知,阳州许氏,东洲王氏,清洲漼氏,东河苏氏,可是并立的四大家族。圣人要动,也得再三思索,更何况一无权无势嚣张跋扈的女子。 “圣人……” 高台之上的人终于开口,“爱卿,今日之事,朕也明白。绾绾还小,许多事,她做的并不完善。粗鲁做事。也的确有错。不过也情有可原。一小姑娘受了委屈。自然是忙着清白。爱卿从小学圣贤书,自然是心胸宽广。莫要置气。朕会让她闭门思过。至于爱卿的辞呈,朕可是万万不同意的。爱卿是朝中人才,尚且年轻,怎能轻易卸任。” 许佑拜下,本想着顺着杆子趴下去。苏沐晴扫视过一众人。有胆大的,站出来正在参奏。看着苏沐晴的眼神,声音逐渐小下去。 今日圣人无端让她过来。她本明白,圣人大约是为几日前古庙之事。出了这一档子事儿。若是不解决好。怕是之后的麻烦不会少。不说其他,就算是每人每日参奏她一本。她也够烦的。圣人对她的确好。可帝王的好,又能够撑到几时,而其中又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 所以今日此时,是她解决最好的时机。坐实了恶女的名声,会比其他人设更好做事。若是不具有期待可能性,那他人对你的要求就不会太高。容忍度也会提升。 而她苏沐晴要的。就是这个。也是今日可以得利之事。 因为圣人,至少在今日。是绝对不会因此把她拉入庭狱的。 “你…你个毒妇!” 有一胆子大不要命的上前冲着苏沐晴说了这样一句。 苏沐晴仍旧笑如春风,“我很欣赏你。至少你敢说话。” 随后,苏沐晴转身,对着众人,冷下脸来。对着众人道。 “你们若要是想参奏我,今日便可。我就在此处。可我告诉你们! 我,是上将军之女。是东河苏氏嫡女。是圣人亲封的灿阳郡主,位同嫔妃所生之女。 今日事,今日毕。若是之后,还有谁再要说事。便是藐视圣人。你们是觉得,圣人会重用一满身污点之女授以权位?是觉得圣人昏庸无能?竟如此想圣人,你们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今日这大殿之上,谁!要做欺辱君上的佞臣!” 声音掷地有声。而后沉寂一片。 高台之上的人再次开口,用手鼓出声音。“好一个苏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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