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仁量体体面面去念学了,曲小妹却在家抓心挠肝。 “大姐你偏心,你偏心!!”她尖声抓着自己的头发,在堂屋里来回转,“卖地的钱你都花给二哥了,你全花二哥身上了——” 她嫉妒疯了,怎么可以这样。 曲词不赞同的轻斥:“仁量是男子,你怎么跟他比。再说仁量念书有天赋,往后咱们姐妹勒紧腰带也要供他。” 曲小妹倏地顿住,不敢置信的望向曲词。 曲词微微笑起来:“念书本来就是很费钱的事,你都九岁了,应该也知道些。”她看着曲小妹,神情平静,语气柔软:“之前你也很高兴,还同你二哥撒娇。” 曲词上前拍拍曲小妹的肩膀:“你要相信你二哥,咱们是先苦后甜。” 曲小妹张着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她是想沾她二哥的光,她是想过好日子,而不是给她二哥当牛做马。 曲词收回手,“我腰还疼得很,先去厨房熬药。” 堂屋内只剩曲小妹一人,她左右张望,一阵阵眩晕。 少顷,曲词听见外面传来响动,知道是曲小妹又离家了。 她慢吞吞熬药,浓郁的药味掩盖了肉香。 曲词擦擦嘴,从厨房出来,目光扫过角落里的脏衣裳,这么久了衣裳都馊了罢。 曲小妹在外面晃悠,肚子饿的咕咕叫。 “小妹?” 一名妇人叫住她:“你这丫头怎么又乱跑。” 虽说乡下人家不重繁文缛节,但曲老二去世不足百日,曲小妹成日里瞎玩不像话。 曲小妹被数落一通,只能蔫哒哒回家,厨房里除了一缕药味,再无别的。 她不死心的翻找,到处空空,老鼠来了都得饿死。 曲小妹气冲冲朝西屋去,哐哐砸门:“大姐,大姐!” 好一会儿屋门才打开,曲词一脸怠色:“小妹,怎么了?” 曲小妹气道:“饭呢,都晌午了。” 曲词犹豫:“咱们在家里不干活,晌午就不吃了,省些粮食给仁量……” “二哥二哥,都是二哥。我不是你妹妹吗?”曲小妹眼泪滚滚落:“大姐你好过分,你太过分了,你想饿死我,我要娘我要爹……” 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遍遍搬出死去的爹娘。撒泼卖惨,诸般手段。 曲词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叹道:“好了,先起来。” 曲小妹抬眸看她:“我饿了,我要吃饭。” 她二哥花了那么多钱去念书,她吃口饱饭怎么了?她凭什么要替她二哥省。 在曲小妹的哭闹下,二人进了厨房,曲小妹怂恿:“大姐,我想吃米饭,你多打点米。” 曲词有些犹豫,曲小妹见状直接上手,晌午吃着香喷喷的米饭,她心情才转好。 曲词让她去洗碗,曲小妹咕哝两句也照做了。 下午曲小妹避着人去山上玩,曲词拄着木棍去寻村里一位大嘴巴妇人。 “你想捉几只小鸡去养?” 曲词点头:“为了仁量念书,我把家里最后的地卖了,总要寻些其他活计。” 妇人眼珠转了转,“你等着。” 她捡了五只小鸡给曲词,收下铜板时,有意套话:“大丫,别怪婶说话不好听,养鸡也挣不了钱。” 村里人都觉得曲词不该卖地,可曲仁量念书有天赋,曲词不卖地,就没钱给曲仁量买书,把好好的苗子耽误了。 无论怎么选都是难事。 若是曲家有一个成人就好了,再不济还能卖苦力。但大丫…… 妇人看着曲词拄着木棍,面无血色的模样,让大丫干苦力,不是要大丫的命嘛。 曲词沉默,少顷才道:“改日我上山挖野菜时,采些草药。” 妇人见曲词没有什么好主意,也没了兴趣,回头洗衣服时才同人道了几句。 晚上曲仁量回家,听闻此事点了点头:“这批小鸡养起来,回头再去捉几只。” 顿了顿,曲仁量又道:“索性你们闲着,再去捉几只小鸭和小猪,再养些蚕就更好了,间隙时候打打络子。” 曲小妹瞪着眼不敢说话,曲仁量看了看他大姐,虽然他大姐模样差了点,但胜在年轻,去给富人家干活应该可以。 左右他大姐是做工,又不签卖身契,于他的名声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好。 小妹倒是机灵,可惜年岁小了点,就先在家里干活。 曲仁量心中安排曲词和曲小妹,曲词犹豫道:“仁量,捉几只小鸭尚可,但捉猪崽养蚕的话,家里银钱恐怕不够。” 曲仁量不以为意:“你之前卖瓦片不是还有钱吗?” 他故意要榨干曲词手里最后一枚铜钱。 曲小妹心中警惕,“二哥,家里总得留点钱啊,不然咱们连盐都没得吃。” 曲词附和:“仁量,我和小妹无所谓,但你念书费脑子,孝期又不能沾荤腥,无油无盐,你哪有力气念书。” 曲仁量一想也对,“那就先捉几只仔鸭。” 次日,曲小妹闹着曲词出门,曲仁量盯着曲词手里的钱,曲小妹何尝不是。 孝期不能吃荤,那她就吃糖。 曲词犹豫:“衣裳还没洗……” 曲小妹咬咬牙,当即去洗衣裳,大半个时辰后她道:“大姐,我们可以出门了罢。” 曲词:“我回屋拿钱。” 曲小妹心里一动,立刻挤进屋。她看着曲词从墙根挖出一个布包,伸长了脖子看。 曲词笑道:“家里所有钱都在这儿了,小妹……” 她身形一个踉跄,手里的布包摔了出去,铜板挥洒。 曲小妹立刻去捡,私藏了十来文钱,把布包给曲词时,心口砰砰跳:“大姐,我把钱都捡回来了,我们快走吧,时辰不早了。” 她拽着曲词出门,不让曲词细看。姐妹俩到达镇上。 曲词先去买盐,从盐铺出来后,曲小妹嚷嚷肚子疼,丢下一句“大姐等我”就跑远了。 曲词哪里不知道她的小九九,由着曲小妹去。 两刻钟后,曲小妹满面红光的回来,嘴角还有一丝没擦干净的油光。 曲词关切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曲小妹挽着曲词的胳膊,欢喜道:“我们去买油。” 曲词笑应,钱花完了自然没法捉猪崽,养蚕了。 这会儿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姐妹俩走进油铺,浓郁的油脂味浸入鼻尖,曲小妹的馋虫又被勾起来了。 之前的肉包子好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吃到。 她舔了舔唇,趁曲词跟伙计问价,她偷溜到里面去,铺里油这么多,她偷偷划拉一点没人知道。 曲词余光扫见,眉头微拧,刚要把人唤回来,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脆响。他们都浸入油脂的浓香里。 掌柜如梦初醒,尖叫着冲向曲小妹:“你干了什么,你这个丫头都做了什么?” 曲小妹眼神呆滞,下一刻扑向曲词:“大姐救我。” “我不是故意的,有老鼠,好大一只老鼠……” 铺里曲小妹的哭声,伙计的抓狂声和掌柜的骂娘声混在一起,交织出一副混乱不堪的画,曲词搂着曲小妹,闭上了眼。 这可真是……意外惊喜… 曲词只是打算将家中剩余的钱花光而已,曲小妹直接给她来个大的。 该说曲仁量和曲小妹不愧是兄妹,总是让曲词侧目。 掌柜找回理智,死死抓住曲词的手:“丫头,你家大人呢?” 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平静的午后,曲小妹哭哭啼啼带了一身债回来。 油铺掌柜神情激动,双手比划着:“那个小丫头走到铺子最里层,那里放着昂贵的麻油,周岁小儿那么高,每个瓷罐里都装的满满的。” “啪。”掌柜拟声,接着道:“一排瓷罐落地,摔的支离破碎。这么大的损失,她家大人必须赔。” 曲小妹哭的直抽抽,“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油铺里有老鼠,特别大,我害怕……” 众人脑子都快炸了,三叔公面皮剧烈抽动,倏地丢了拐杖,扯过曲小妹扇下去。 “孽障!”反手又是一巴掌:“孽障——” 众人一惊,回过神来立刻拉开两人,三叔公大骂:“你这个孽障,害人精,你怎么不去死。” “你把仁量给拖累了!!” 曲小妹听不清三叔公的辱骂,她大脑空白,只觉得耳边痒痒,眼珠子没有焦距的转了转。 “血,是血。”曲词惊惶道:“小妹,小妹?” “救命啊。”曲词泪如泉涌:“小妹,大姐带你找大夫。” 她费力将妹妹抱起来,刚走两步却往旁边倒去,姐妹俩凄凄惨惨。 谷呈和看的心里难受,“大丫你等等,我家有牛车,送你妹妹去医馆。” 三叔公的大儿子也跟着去了,当事人一走,人群陷入诡异静默。 油铺掌柜迟疑:“这坏人物品,合该赔偿罢。” 村里其他人散去,只剩下曲姓人,他们凑了一笔钱把这窟窿堵上,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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