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顾让横竖睡不着,沉吟了一会儿,换了身衣服从侧门出了洗萃宫。 不知道顾嘉善睡了没。 她一开始默许顾嘉善待在身边,确实有利用的成分在,只是她没想到,顾嘉善心性纯良,居然真的捧出一颗真心来。 她七弯八拐地走到锦闲宫,觉得兰妃并不希望见着她,默默找了个角落翻进去。 避开来往的宫人来到顾嘉善的寝宫时,却见寝宫里一片漆黑。 已经睡了? 此时恰有几个宫女经过。顾让闪身躲到一边柱子下。 “我还没见过娘娘发那么大的脾气呢。” “可不是吗,可怜四公主头一次被罚得那么厉害。” “我听说是前头宫宴的时候,四公主似乎为了那两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嘘,快别说了,这不是我们该议论的,被人听到我们就完了……” 几人渐行渐远,顾让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眯了眯眼。 …… 锦闲宫,佛堂。 顾嘉善跪在地砖上,不时捶捶膝盖。 旁边站着一个女婢:“公主,不是奴婢说你。你这次实在太大胆了,连奴婢听了都吓得差点晕过去,不怪娘娘生气罚你。娘娘也是担心你……” “哎呀,你别念叨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嘛。……你能不能出去啊?” “不行,娘娘吩咐奴婢在这里陪你,就是为了不让你偷懒。” 顾嘉善撇撇嘴。 那女婢又道:“公主,你别怪娘娘心狠……” 顾嘉善捂上耳朵,不想听她说话。 “……娘娘也是为了你好,让你长长记性,那两位——”絮叨声戛然而止。 “嘭!” ——是□□倒在地上的声音。 顾嘉善惊诧地转头看去,愣住。 顾让站在倒地的女婢身后,劈人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去。 顾嘉善惊道:“你怎么……”她反应过来,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顾让跨过女婢的身体,走到她身边:“来看看你。” 顾嘉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算你有良心,还知道来看我。我母妃怎么同意你进来的?” 顾让摇头:“不是,翻墙进来的。” 顾嘉善一时无言,半响学着姜索阳对她做了个抱拳的动作,是佩服的意思。 顾让看了看顾嘉善的膝盖,“你可以不用跪着了。” 顾嘉善呆了一下:“对哦。”她一屁股坐到地上,舒了一口气,揉着膝盖。 顾让在她旁边坐下,挡了挡她在膝盖上乱按的手,掀开她的裤脚,就见白嫩的膝盖上已经青了一块。 顾嘉善疑惑地看着她:“你干嘛?” 顾让没回话,伸出手在膝盖周围按了几下。 顾嘉善看不懂她的动作,但顾让按了几下后,她膝盖的酸痛感一下缓和了很多。 她感到惊奇,雀跃问道:“你怎么还会这个?” “看了一些穴位的书。” 顾嘉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她想起姜索阳的话,看着顾让的眼睛有些亮。“索阳哥哥夸你很厉害,说你能打中那支箭,连他也很难……你是怎么办到的呀?能教教我吗?” 顾让不置可否,轻声问道:“兰妃罚你什么了?” 顾嘉善垂下头,有些萎靡:“我这次可亏死了。不仅被罚跪,还要抄十遍女则。母妃从来没这么罚过我……”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欢欣起来,抬头看着顾让:“不过我不后悔,姐姐就应该保护弟弟妹妹,索阳哥哥也夸我勇敢,顾让,我做的对吗?” 她最在意的,还是顾让的想法。 顾让看着她,没点头,也没摇头,默了下才缓缓道:“公主有一颗很善良的心,公主觉得自己做对了,便是对的。” 顾嘉善彻底开心起来,她第一次大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但母妃和身边的宫女都说他做错了,索阳哥哥夸她勇敢,对她的问题却避而不答。只有顾让,直白地告诉她,她是对的。 顾让继续道:“只是公主下次需以自己的安危为主,不要再冲动行事了。” 顾嘉善闷声应道:“哦……知道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瞪着顾让,“叫什么公主?你应该叫我姐姐。” 顾让不答,起身从佛龛前的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铺在地上:“你写几个字。” 顾嘉善不明所以,下意识照做,往上随手写了几个字。 顾让盯着她的字看了一会儿,又把地上的香灰拢在一起,收回香炉。 顾嘉善满眼迷惑,问了句,顾让却摇头不答。 顾嘉善也就不追问了,反正顾让老是做一些她看不懂的事。 她安静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去抓顾让的肩膀,作势要凑过来看:“你背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吗?” 顾让按住她:“是好了,只是不小心扯到了,看着严重而已。” “真的?”顾嘉善一脸狐疑。 顾让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咕咕……”空气中忽然响起两道声音。 顾让循声看去。 顾嘉善捂着肚子,脸有些红:“我从下午起就没吃什么东西了……”宫宴上的菜,她根本就没心思吃。 顾让起身,顾嘉善拉住她的裙角,仰头问她:“你干嘛去?” “等我一会。” “那她……”顾嘉善指指女婢。 顾让瞥了眼:“不会醒。” 顾让动作很快,一下消失在顾嘉善的视线里。但没过多久就回来了,递给顾嘉善一个折起来的白色手帕。 顾嘉善接过来打开帕子,发现里面包着桂花糕。 “哇,你哪里搞来的?”她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塞到嘴里。 顾让重新盘腿在顾嘉善身旁坐下:“御膳房里偷拿的。” 语气平淡,好似一点没觉得不对。 顾嘉善一乐:“你在宫里怎么跟做贼似的,不是翻墙就是偷糕点。” 她把桂花糕递给顾让,见顾让摇头拒绝,就缩回手自己拿着继续吃。她吃完就开始犯困,头一点一点的,过了会儿身子就往旁边一歪。 顾让见状靠过去,伸手一拢,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顾嘉善惊醒了一瞬,迷迷糊糊道:“我母妃来了看见会骂我的……” “睡一会儿,我守着。” “不行,这样你会累……”她音量渐低,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头一歪,彻底睡了过去。 佛堂很冷,顾嘉善坐在冰冷的地砖上,睡得很不安稳,直往顾让怀里缩。 顾让解了外衣裹在她身上,她才安生下来,呼吸声均匀。 顾让安静坐着,等天明。 …… 顾嘉善是被顾让摇醒的,醒来时天光已微亮了。 “跪好,你母妃过来了。” 顾嘉善迷迷瞪瞪地从顾让肩上直起身。 顾让把披在她身上的外衣拿回来,顾嘉善打了个寒颤,人瞬间清醒了。 顾嘉善看着顾让动作麻利地穿回外衣,有些呆愣:“你一晚上都没走啊。” 好像睡前顾让确实有说过她守着的话…… 顾嘉善没想到她真的守了自己一晚上,一时心下感动不已。 呜呜,她这个六妹妹实在太好了…… 顾让见人清醒了,只是表情复杂,不知在想什么,只好又重复了一句:“跪好。”语罢在昏倒的女婢后脖颈上按了下,而后从一旁的窗户翻身出去。 女婢悠悠转醒,只觉浑身酸痛,尤其是脖子那块。她转了转脖子,见顾嘉善还在原处跪着,惊疑不定。 “公主,奴婢……” 顾嘉善瞟她一眼:“哦,你昨晚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本公主怎么叫都叫不醒。” 女婢迟疑:“……是这样吗?” 顾嘉善瞪着她:“那你的意思是本公主骗你?” “没有,奴婢不敢!” 言语间,兰妃已开门进来走到顾嘉善身边。她穿一身淡雅宫装,手腕上缠着一串佛珠,走动间佛珠在衣袖间若隐若现。 顾嘉善不等她开口,膝行过去抱着她的腿:“呜……母妃,儿臣知道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了,儿臣的膝盖都青了……” 兰妃看着自己这个女儿,无奈极了,自己三令五申不准她与洗萃宫的人走近,结果顾嘉善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每次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甩开女婢就去找顾让。 现在好了,宫宴上那一闹,所有人都知道她锦闲宫与洗萃宫相亲。 “你啊!”兰妃不由叹气,“你知道错了就好,顾敛顾让是什么人,你靠近他们就没法安生。” 虽然当下崇文帝态度一改往前,宫中局势大变,贤贵妃一夜间倒台,洗萃宫瞬得圣宠,可帝心难测,谁知道日后会怎么样。顾敛顾让身份敏感,注定处在风口浪尖上,她的宝贝女儿头脑简单,面对阴谋诡计恐怕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思及此,兰妃狠下心:“你这几日都给本宫待在房里抄写女则,不准再往外跑。再让我发现你去找顾让,我就打断你的腿。” 顾嘉善点头如捣蒜。 先把母妃哄骗过去再说。 顾嘉善一直在自己寝宫里待到傍晚,无聊透顶。她哪里是静得下来的性子,一天过去了,女则一遍没抄完。 她正苦恼着,就听见窗棂那边发出叩叩声。 顾嘉善走过去开了一条缝,随即看见顾让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一惊:“你怎么又来了?……又翻墙来的?” 顾让没否认,从窗隙间递给她厚厚一沓纸。 顾嘉善接过来,再抬头时窗前哪里还有顾让的身影。 她翻看着手中的纸,一愣,又数了一下。 十遍女则。 字迹与她的一模一样。 一瞬间福至心灵,顾嘉善忽然就明白了顾让昨晚让她写字的用意。 她本来应该开心的,因为顾让待她越来越好了。 可不知怎的又有些难过。 顾让还带着伤,宫宴上发生的事惊心动魄,她处于事件的中心,肯定比自己还提心吊胆,却连夜过来守着自己,一整晚没睡。十遍女则一天就抄完了,顾嘉善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她回去之后肯定没休息。 自己不过为她说了几句话。 顾让就待她至此吗? 呜呜……世上怎么会有像她六妹这般善良的人…… 顾让不知道顾嘉善小小的脑袋里又脑补了什么。 福吉福远被光明正大的调来了洗萃宫,搬到了偏房住,平日跟在顾敛身边伺候他。 她难得有些轻松,此刻正倚在院中的躺椅上,等晚鸟飞过,准备打一只烤来当夜宵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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