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是清朗的天气。
清晨阳光还未出来,院旁草木上的露珠还垂挂在叶尖上。
楚沁一向是按照时节来吃饭。
九月份是南瓜成熟的季节,楚沁家菜园里的南瓜个顶个儿地大。
摘一个南瓜就够她吃一天的那种。
于是楚沁今早做了南瓜饼, 南瓜切成片撒上白糖放在锅里蒸, 等蒸熟后趁热把南瓜捣成泥。
接着再加她前几日磨好的糯米粉,南瓜糊糊加上糯米粉就变成南瓜糯米糊糊。
楚沁有着一双铁手,半点不怕烫地把它揉成面团。
面团也不需要揉多久, 揉到不粘手了就搓成长棍状切出一个个的小剂子来, 用手按压成薄薄的饼。
最后放在刷了油的锅中煎, 煎到面饼微微鼓起,两面微微焦黄时就能出锅吃。
单单南瓜饼不够,楚沁还煮了南瓜粥,两相搭配也算吃得身心舒畅。
楚沁吃着饭并不着急去,可楚红已经迫不及待赶出来了。
她自从得知自己要去机械厂上学后便高兴得不行,又是借书先预习又是请人出题目的,惹得楚沁这种常待在家里不爱出去的人都听了一耳朵她快把村里知青卷疯的消息。
其实楚沁读书带点功利性,这年代有点看文凭, 君不见韩队长和村支书就是因为能看会写才当上村领导的吗?
就连金老叔也是因为会写会算当上会计, 从而半脱产每天坐在家里算账就有8工分。
多一门手艺就多一门出路, 更别提读书。就算读完书还得待村里,可村民和村民的区别也有点大。
仁心婶儿会识字,有眼界, 所以她会看报纸,她思想不麻木, 她骂起人来有理有据,她懂得更是多。
不过在楚沁看来楚红是真爱读书,就仅仅只是单纯爱读书, 是个特喜欢专研的人,楚沁都纳闷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她呼噜呼噜两口把甜滋滋的南瓜粥,又慢悠悠地吃南瓜饼。
南瓜饼同样是甜的,加之用油煎,吃多有点腻。
楚沁正把最后一个解决时,听到敲门声。
“姐!”楚红喊。
楚沁看了眼天色,起身开门:“才六点多,你咋这么早来?”
楚红小脸红扑扑,挎着缝满补丁的背包兴奋道:“我想着早点去。”
楚沁指了指碗:“那你可得在等会儿,我还没洗完呢。”
说着,把桌上碗清理去厨房。
不过碗也少,毕竟家中就她一人吃饭,能吃出多少块碗呢。
楚红帮着一起干,没一分钟就把碗给洗完了。
可楚沁还得扫地,将为数不多的灰尘扫到簸箕中,倒入旁边的菜园里才拍拍手出门。
她骑着自行车,楚红坐在后座上。
楚沁骑得飞快,姐妹俩半小时后就看到机械厂的一栋栋楼房。
又是几分钟,到达机械厂。
楚沁经过门口笑笑道:“必先哥,你今天这么早值班。”
因着杨必先先前帮她给杨小舅带过几回话几回东西,两人处出些朋友交情来,看到后有事没事都会打招呼。
杨必先也笑:“可不是吗,哎呦今天还有夜班得值呢。”
楚沁好奇,环望一圈啧啧称奇:“你们这么大的厂值夜班得多少人才够。”
杨必先低声道:“少说30人。”
楚沁讶然,摇头感慨:“家大业大。”
“就这还是只巡逻生产区那边的人数,其他宿舍食堂啥的地方,可是不包括的。”杨必先这般低声说。
随后他又皱眉道:“不过再多的不能讲了,再讲我得犯错误的。你这姑娘奇怪,怎么被你一问,啥啥都能从我嘴巴里秃噜出来呢,你可别跟其他人说,更别在纪厂长面前说漏嘴了。他会放心你但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楚沁心头一梗,再白眼一翻:“拉倒吧,你自己嘴不紧还怪我。”
杨必先连忙解释:“可不能那么说,天地可鉴我在别人面前压根没透露过一星半点的厂里消息。”
他心里暗暗想,下回楚沁再问,自己可得把最牢牢闭紧,再不能这么一秃噜嘴说出来。
“哎去吧去吧,你这是送你妹来上学对吧。哎呦可真不得了,整个扬子沟就没几个小孩能来这学校。”
杨必先是晓得这事的,楚红进机械厂学校上学也算是最近被人津津乐道的事件之一了。
楚沁蹬起自行车:“你可别说了,我怕你又自顾自地透露些有的没的的事出来。”
杨必先猛地捂住嘴巴。
楚沁太邪门。
阳光渐渐洒落在遥远的山顶,像是漫起的潮水由山顶开始慢慢往山脚扩散。
邪门的楚沁正在机械厂中骑着车,几分钟后来到学校。
机械厂的小学和中学是相连在一处的,两所学校都在机械厂的深处,是想逃课都难逃的好地方。
学校旁边是宿舍区,宿舍区距离学校门口也就几分钟的路程,真正是学校就在家门口。
而此刻学校门口已经聚集着许多人了,大部分都是学生,小部分才是送着自家小孩来报名的家长。
纪竟遥自今天早晨起来就时不时站在阳台上关注着厂门通往学校的那条路,在他要去上班时可算被他等到想等的人。
他用最快的速度到达学校门口,忽然出现在楚沁面前时可把楚沁吓得不算轻。
楚沁大为不解:“你没必要这么急吧!”
纪竟遥:“我不急你不得走了。”
楚沁道:“你还没把书给我,我走啥走。”
说着赶忙期待问他:“我的书呢?”
纪竟遥道:“在我办公室,昨天冯观老师把书给我,我顺手带去办公室了。对了,你妹妹呢,报完名了吗?”
楚沁点点头:“刚刚带她报完名。”
接着不禁感慨:“你们厂里的学校真大啊,单单是操场就比我们晒谷场还大。教学楼也是用砖头水泥盖的,整整两栋,每栋都还有三层呢。”
一栋是初中,一栋是高中。
楚沁这没开过眼界的刚刚就只顾着看了,没去数到底有几间门教室。
她在震撼,楚红也在震撼。
楚红是少有的心态特别好的孩子,她不会因为自己是农村姑娘,身上穿着补丁衣服,背着补丁包而感到苦恼感到自卑,她只有震惊。
这里真大啊。
教室桌椅整整齐齐,黑板前后各一张,教室两侧又各开两扇大窗户。
窗户是玻璃窗,窗外光亮如果玻璃窗照射到教室来,加之微风轻拂,整个人不由得舒服的飘飘然。
关键是这里有电灯。
一个教室里足足四个电灯,楚红没想到自己还有用上电的一天。
她读初一,初一在三楼。
楚红坐在窗户边,呆呆望着远处层层峦峦的群山,心里生出股野望。
在此刻单纯爱读书,从没想过以后的她也忽然生出点“功利”来了,她想考大学。
只是世事无常,她不懂的是几年后又有一场席卷全国的大事会和她息息相关。
学校门口。
纪竟遥带着楚沁去他办公室,他打开柜子拿出里面放着的几本书。
“你要不坐坐?”他说道,“你是骑车来的吧,坐下歇歇再走。”
行呗,他都不晓得来自家多少回了,她在他这里落落脚没啥问题。
楚沁坐在窗户边,看向窗外觉得他办公室的视野可真好。
“舒服啊。”在此刻她才体会到坐办公室上班能有多舒服。
目前才九月,天气尚热,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能把脖子后部给晒脱皮。
这都算好的了,七八月份才是最热的时候,那时汗水哗哗流并不是夸张词汇,而是再真实不过的形容词。
汗水确实能跟家里通水的竹管的口一般,楚沁干一天活下来起码要补充两大陶罐的淡盐水。
而纪竟遥呢,楚沁想想有点眼红。
“难怪你这么白。”楚沁仔细打量他两眼,忍不住感叹道。
她这没头没尾的话搞得纪竟遥摸不着头脑,倒杯水给她,又从抽屉中拿出把瓜子来:“吃吧,别看我了你也挺白的。”
又问楚沁:“你吃礼饼吗,我前天去县里吃结婚酒席,人家送了块礼饼。”
楚沁还没吃过礼饼呢,忙点头。
纪竟遥就又打开柜子,把里头用纸张包着的礼饼给她。
礼饼只有他的手掌大,却比较厚实。看那纸张被油浸出星星点点的油点,就晓得这张饼的做工特别实在。
纪竟遥拿起她的水杯,笑笑道:“礼饼味道还挺好,就是最好得配着茶水吃。”
说完,给她泡杯茶。
楚沁就这么看着他忙来忙去,又是给她拿吃的又是给她泡茶,还把干净的帕子放在她手边以供她擦手。
她:“……”
“您要不也坐坐?”楚沁把他刚刚说的话还给他,脸上不禁带着些调侃,“我不需要歇歇,你倒是要歇歇。”
纪竟遥看她嘴角上扬,自己的脸也渐渐热起来。
楚沁没再继续调侃,咬一口礼饼,眼睛微微一亮。
原来这就是礼饼啊,这年头能拿出礼饼来送人可真是不容易。
为啥?
因为这是由肥肉和面粉糯米梗米以及白糖制作而成的食物,要油有油,要肉有肉,要甜会甜,关键是里面还有花生碎,而饼上更是撒有芝麻。
这几种东西混合,不香都不行!
不过楚沁只吃三口就吃不动了,最近几年她都不缺肉不缺糖不缺精细的碳水,礼饼对她的诱惑力并没有那么大,也就是吃个新鲜,吃多还觉得腻得不行。
难怪纪竟遥要给她倒茶水,让她用茶水来配着吃。
她今天请了一日的假,倒也不急着回去。吃吃停停吃完一半的礼饼,剩下一半又递给纪竟遥,说道:“这一半还是留给你吧,我是掰着吃的,这些我没碰过嘴。”
纪竟遥笑着接过,问她:“腻吗,你还要不要喝茶?”
楚沁觉得他明知故问:“当然腻,我早晨吃的南瓜饼也是腻的,现在满肚子都是腻的。”
纪竟遥又给她泡茶。
楚沁坐在窗边慢悠悠喝,眼瞅着阳光快要照到半山腰处,她就打算离开了。
“不再多坐坐?”纪竟遥连忙问。
楚沁点点他的办公桌:“我回家有事做。”
纪竟遥看眼窗外天色,点点头起身道:“我送你去门口。”
楚沁也算服了,立马打开门大步往外走,边走边道:“不用不用,我认得路。”
说完逃也似的跑了,抱着她的几本书跑得头也不回。
纪竟遥无奈,只能坐回去。
而楚沁一路跑到楼下,骑着自行车来到大门门口,对杨必先挥挥手告别:“我走啦。”
还没等杨必先反应过来,她一溜烟儿就没了身形。
——
回家后,趁着村里人在上工,楚沁又跑到山里逛一圈。
等到午时,楚沁带着一只野鸡下山来,直接宰了炖汤喝。
野鸡肉炖出来的汤鲜甜,家鸡肉炖出来的汤香醇,相比之下家鸡更适合焖来吃。
此刻楚沁吃着碗里的鸡,又看着篱笆里的的鸡……嗯,过两天就把公鸡杀了和板栗一起焖来吃。
秋高气爽,院边移植来的野桂香味儿飘散到院里,楚沁日日晚上枕着桂香入睡,只觉得梦乡都被股甜滋滋的味儿浸润透了。
吃完板栗焖鸡,就到了要挖地瓜的时候。
今年的地瓜产量不如以往年景好的时候来得高,根本原因似乎在土地肥力不够上。
韩队长坐在田埂上抽着烟,眉心紧皱发愁道:“这地不能再这么种下去了,得养养。”
“是了,不能竭泽而渔。”楚沁道。
楚沁几年前刚穿越来,初听原来地还要养时特别惊奇。
这东西还得养呢?
她赶紧把原主记忆翻翻,哦,果然,地原来真的是要养的。
自己上辈子从来没有养地这回事。
为啥?地多且肥。
因为被灭世天灾搞得人类几乎灭绝,但同时土地也因为无人踏足和落叶、动物粪便足够多而变得肥力十足,肥到连续种四五年都不会贫瘠。
再者,末世后因为怕引来动物和人类觊觎的原因,一般人也不会连续几年都把庄稼种在同一地方,所以楚沁还真不晓得这个常识。
田野广袤,而地却已慢慢结板。
楚沁不禁叹叹气。
要不怎么说农民苦呢,干活不但得看天脸色,还得看地赏不赏面儿。,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