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梦境中, 叶晓枝看到了小时候的老家旧房子,黄泥墙上糊着报纸,破旧木桌上,只剩下半个老式陶碗,碗底被倒了浅浅一层黑黄菜子油,浸着根棉花搓成线的灯芯。 没想到自己死前梦到的,竟然是这些,一阵淡淡的枝枝花香,从破旧木窗外飘入。 记忆中确实有这么一个晚上,只是那时16岁自己作为家中老二,向来听从父母的话,要给弟弟妹妹做榜样尽量不给别人惹麻烦,夜晚从不独自出门。 可想到这只是自己的梦境,隐忍拘谨压抑一下子消去,快步走过去推开窗。 立看到窗台放着盆枝枝花,月光下玉白色花瓣,翠绿枝叶,极为漂亮。 叶晓枝脑中暗想:记忆中是没有这盆枝枝花的,是谁放在这,其实自己小时性格跳脱对谁都自来熟,总被教训要给弟妹做榜样,日子久了性格渐变隐忍,越发显得做事拘谨胆小,想着自己都快要死了,也无须顾及那么多,不如在梦中查清楚,是谁将这盆枝枝花放在这儿的。 悄声推开房门,快走出自家小院,幸好今夜月光莹亮,四周景物还算能看得清。 记忆中60年代老家的样子越来越清晰,黄泥墙上贴着的大字报,上面熟悉的口号,熟悉的黄泥路,隐隐约约看到前面转弯口一个人影。 直觉告诉叶晓枝,窗台上的那盆枝枝花是这人放的,当即疾跑追去,脑中暗想:果然是在梦里,不然以七十多的年龄,怎么跑得这么快? 很快就追上那个人影,月光下模糊看到是个身形高瘦的少年,再往前快跑几步,一下子看清,竟然是记忆中那个邻家少年。 “怎么是你?”叶晓枝漂亮丹凤眼瞬间瞪大。 月光下的瘦高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衣服,五官轮廓干净帅气,有着丝这个年龄少年特有的青涩,略长短发发质颇硬,一看就知道性格倔强,此时竟然耳根发红,巴结说:“枝枝那盆花,送给你。”。 叶晓枝惊讶暗想:对了,自己的小名叫枝枝,后来跟父母到城里,这小名便改了 “万宸一为什么送我这个?”本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名字,未曾想到竟然脱口而出。 万宸一瞬间背挺得笔直,薄而漂亮的嘴唇,说出藏着慌张和激动的悦耳少年声音:“听说你要搬走,你喜欢枝枝花,所以我拿了爷爷最喜欢那盆,送给你。”。 “什么!你爷爷最喜欢的那一盆!”叶晓枝只觉脑中瞬间嗡鸣,差点要晕过去,急忙伸手紧捂住嘴,下意识向隔壁望去,因为少年就住在自家隔壁,相隔的院墙被彻得特别高,严严实实挡住向里张望视线。 更别说什么翻墙到这边,每次去隔壁家都要绕好大一圈,才能寻到门进入。 小时候还会去,长大后就不太愿意绕这么一大圈去隔壁串门,再说隔壁家只有爷孙两人,那老爷子非常凶也很倔,跟她一样大年龄的孙子继承了他爷爷性格,也是个又凶又倔的,经常会捉弄她,弄哭年幼的她,又偷偷塞给甜滋滋的糖果,虽然很喜欢那些糖果。 但六十年代的家庭子女多,她上面虽然有个大哥,但是个男孩,父母包括爷爷奶奶从不让大哥做家务,永远说的是她懂事担起做姐姐的责任,照顾弟妹做家务,变得很忙的她,逐渐与隔壁生疏。 “枝枝不要怕,爷爷不会知道这盆枝枝花,被我送给你,就算爷爷要揍人,也是揍我。”万宸一似星辰般漂亮双眼中,有着少年特有的热烈真诚。 叶晓枝竟然在一瞬间有被说动,不过随即冷静下来,自己隐约记得当年第二天一大早,听到万宸一不知什么原因,被他爷爷狠揍了一顿,本来说好来送行,都没有来,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她眼皮一抽,突然想到一个严重问题,万宸一的爷爷的脾气不好的倔老头,现在是1960年,□□的第二年,人连吃的都没有,万宸一的爷爷,硬是在家里养了好几盆枝枝花,视若命根子。 而最好那盆枝枝花,被万宸一偷拿放到自家阳台上,说要送给自己。 万家的倔老头可是连大队干部,都敢指着鼻子骂得刺头。 叶晓枝一想到万老头,发现视若命根子的枝枝花,出现在自己这,肯定会不管任何理由地指着自己骂上一个月。 叶晓枝顿时小脸煞白,因为家中子女多,60年代的是个物资缺乏的年代,她作为姐姐有一点吃,都尽量让给弟弟妹妹,所以长得比同龄人瘦小。 此时自己瘦小身板,仿佛受到巨大冲击摇摇晃晃,真想挥拳狠打向万宸一那高挺鼻梁,但身高受限,只能气呼呼瞪了眼万宸一:“被你害惨了,我肯定会被你爷爷骂死的!”。 万宸一看到瘦小的枝枝,秀气瓜子脸上,一双丹凤眼因为生气变得更加晶莹漂亮,自己竟然觉得心底甜滋滋。 “你怎么不说话?”叶晓枝焦急,还好七十多年的阅历,让她快速有了主意:“我们立刻回我家,把窗台上的那盆枝枝花拿着,悄悄送还给你爷爷。”不等回应,叶晓枝就拉着万宸一往回跑。 万宸一被枝枝突然拉着快跑,顿时只觉得脑袋幸福得晕晕乎乎,真希望就这样一直跑下去。 叶晓枝心中急得不得了,好在这段路距离不远,可在跑到自家小院门口,意外看到父亲叶建国正在查看,院中板车上绑着的长板凳和桌子。 叶晓枝顿时心中‘咯噔’一下,心弦猛提,莫名心虚地将拉着的万宸一,快速推入藏到小院半开的门后,同时示意他别出声。 万宸一此时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偷了别人家好白菜的贼,紧拉着那棵好白菜一声也不敢发声。 叶建国听到声响,紧眉转身,喝语:“二丫头大晚上,站在院子门口做什么?”。 叶晓枝忽然见到年轻的父亲,心绪复杂,眼中湿润:“爹,我夜起上厕所。”。 “那赶快去,明天还要早起搬家去城里,要忙一天。”。 叶晓枝双手暗暗紧攥,说出憋在心中几十年的话:“爹,我们能不去城里住吗?”。 叶建国整张脸上布满怒容:“二丫头你这是发什么疯?你大伯好不容易帮我们一家子,在城里找到房子,当然要住到城里,厂子里上班按月领粮票肉票,才是最好的。”。 叶晓枝想告诉父亲,现在只是三年自然大灾的第一年,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缺少粮食,留在村里背靠大山,总归能想出些办法,小妹就不会因为养不活送人,直到父母过世都没再见过。更重要的是她想保住老房子,一家人为了房子吵了大半辈子,如果留住这老房子,很多年后这一带拆迁,就不会有这种矛盾。为了让出房子给大哥结婚,自己嫁给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男人,没有爱情婚姻,她过得真的很累很痛苦。 叶晓枝暗暗紧握的双手,又加重几分,她知道以后几十年发展,她知道自己所说并没错,都是在为全家人好,哪怕平日再隐忍,此时也忍不住眼神执着说:“爹,我们不能搬去城里住,旱灾今年结束不了,最少还有两年,我们可以在村后边的山上偷种红薯,这样就不会挨饿。”。 话刚说完,叶晓枝就遭到父亲怒气冲冲的一耳光:“你这丫头疯了不成,竟想着偷偷摸摸种田,现在大队正在积极搞大集体。这种话不允再说,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要搬家。”叶建国怒气冲冲地转身回屋。 叶晓枝半边脸肿痛,心中更难受,双眼不禁湿润,心中隐忍懂事对父母深信不疑的心,此时微起裂缝。忽然感到一只手轻擦嘴角,少年干净纯粹的心疼话声:“枝枝嘴角流血了,我去狠揍那个叶建国!”。 叶晓枝急忙拉住万宸一,情急之下垫脚伸手捂住万宸一的嘴,小声说:“万宸一不许胡闹,那是我爹。”。 万宸一气愤,但枝枝的话提醒了他,陡然想起叶建国是枝枝的爹,自己喜欢枝枝,叶建国将来就是自己岳父,女婿打岳父这可不好。 他下意识偷偷望了眼枝枝,看到枝枝的瓜子小脸左侧有个微红巴掌印,又不禁心痛极了,恨不得这一巴掌是打在自己脸上。 叶晓枝察觉小声问:“万宸一怎么了?”,夜晚朦胧月光下,隐约看到万宸一悄悄望向她的心疼神色,莫名心中一甜 ,小声问:“万宸一你在,为我刚才被打而生气吗?”。 “枝枝没你同意,我不会揍叶建国。”他耳根害羞热红,压低声音回语。 此时小院屋中传出叶建国的不悦喝喊:“二丫头还不去睡觉,傻站在小院门囗想做什么?平日懂事得很,今天发什么疯,赶紧回屋睡觉!”。 “我这就回屋。”叶晓枝心情忐忑,在看到父母房中的油灯被吹灭,这才暗暗松了一大气。 此时,躲在小院半开门后的万宸一,紧拉着叶晓枝的手,小声说:“枝枝我刚才讲的是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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