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匹刺啦一声,棉制的料子落在她手中。 男人回身屈膝,靠到背后的案台上,顺手往火堆里扔了根木柴,并未看她。 柳素瓷低下眼,眸子轻动,脸色窘然异常。这种境地中,小日子到了便罢了,竟叫他看了出来,不但看了出来,连月事带这般私密之物,怎能用他的中衣料子。 她脸色越来越烫,不知是窘的,还是火堆熏染的。 磨蹭一会儿,她张开唇,正欲说话,男人忽然起身,脚步到了庙外,定下身,“我去拾些柴。” 是有意跟她说的。 柳素瓷看一眼旺盛的篝火,低低应了声,他听见,走开了。 稍许,听不到任何声响,柳素瓷侧头向外看了看,确定他已经走远,轻轻松下口气,捏紧了那块中衣布料,眉眼低低,脸颊的红晕明暗变化,一时竟也没那么讨厌那个男人了。 若他一开始礼待自己,也不至于会厌恶他。 柳素瓷想着,腹下的热流愈发浓烈,她抿住唇,捏着那段中衣去了帘后。 破庙里有隔间,垂帘遮挡,夜幕深深,只隐约露出女子的身影。 柳素瓷没耽搁太久,很快从里面出来,篝火生着,她转身,才看见那男人不知何时回了,臂弯抱一柄宽刀,刀刃在月光下泛冷。 她脸上忽然生热,那人目光警醒,迅速看回来,视线相撞,柳素瓷唇瓣动了下,终究没问出口,默默坐了回去。 腹下垫了块料子,那股怪异之感消失了些许,不过想到这料子竟是从那男人中衣上扯下来的,她心里止不住的别扭,垂着眼,整个人都缩到外袍中,闷不吭声,倒是没白日的嚣张气焰。 本以为这夜难眠,不想她合起眼,便一阵困意袭来,不觉中入了眠。 眼前的女子安安静静地裹着外袍,双臂环膝,只露出一双素白纤细的手,乖顺柔和,几缕碎发散落在颊边,掩住了往日的清冷。 霍钊手掌握着木棍,不时拨几下篝火,木炭燃烧的噼啪声在寂寂沉夜中格外分明。 他掀起眼,菩提悲悯,坐卧于台中,含笑看他。 霍钊薄唇微抿,眼中没有动容慈悲。 …… 柳素瓷翌日醒来,昨夜环膝的姿势变成了侧卧,颈下是卷起的衣袍,她摸了摸,竟又是那男人的。 尚是初春,他将外袍给了自己,一夜过去,不知可会染了风寒。念此,柳素瓷心头一跳,几日前分明是厌憎,即便他将仅有的外袍给了自己又如何,陷于如今境地,还不是被他所害,何必因些小恩小惠过于触动。 愈想便愈发气愤,那仅存的一点感激也消散殆尽。 “睡饱了?” 霍钊从外面走来,刀鞘点了两下木门,铿然声响,将柳素瓷拉回了神。 他着中衣,腰间没系革带,衣摆松松垮垮地垂着,因缺了一角,显出几分落拓不羁,那张脸英朗分明,碎光下,莫名风流。 只看了一眼,柳素瓷移开视线,小腹还是坠坠的疼,她攥紧袖中的手,勉强站起身。 一夜虽歇足了精神,但她气色并不好,嘴唇发白,细看下起了一层干皮,双唇微阖,抿了两下,唇珠浸润过水,才红润了些。 霍钊跨过门槛,朝她伸臂,手掌中握着两个青涩的果子。 “先垫着。” 男人手掌很大,掌心粗糙,纹路杂乱鲜明,柳素瓷垂下眼,看清了那道泛白的疤痕。 她没推拒,接到了手里,指尖轻轻擦过男人的掌心,泛着凉意,如波如澜。 霍钊收了手,躬身捡起地上的外袍,两臂抖了抖。 柳素瓷眼下忽然罩出道人影,男人面对着她,外袍在空中划过一道弧,披到她身上。 男人身形高大,抬眼是他坚毅的下颌。 他双目漆沉,里面映出了她的影。 “披着。”他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外袍兜头罩住了她,挡住了凛凛寒风。 柳素瓷眼眸微动,抬手拨开了微乱的鬓发。 “我们去哪?” 她问出声。 两人的距离很近了,也就那一瞬,他退开一步,“我看过了,前面有处镇子,可暂歇半日。” 柳素瓷是需要歇息了,她现在的力气,走上两步怕就疼得站不起身。以前没这么娇弱的,只怪这半月风餐露宿,没个好地方落脚。 经一夜,乌睢踏着马蹄,生气十足,见主人出来,欢快地喷了两声响鼻。 霍钊托柳素瓷上马,手掌只扶到她腰间。 地上映出一男一女的影子,他穿着中衣,她披着他的外袍,便是这样走着,也会引人多想。 但他好似不在意,手臂圈她入怀,胸膛滚滚的炙热熨烫着她的后心。 柳素瓷看向地上的两道影,收回神,淡淡道:“叫芸娘看见,怕是会误会你我。” 蓦地听她出声,霍钊才将视线移到身前,今日她乖顺多了,老老实实地窝在他怀里。想到这,他眼中深了几分,她确实是窝在自己怀中,只需低下眼,便能看清她脖颈的一片雪白,再往下,是襦裙掩住的月匈月匍,圆润饱满。 他再坐怀不乱,正人君子,终究也是个男人。 听到她说,勾唇笑笑,想说那是没看到她昨日勾着自己腰带的情形,可比眼下旖旎多了。 半晌得不到回应,柳素瓷也不会自讨没趣,她本也是随口一说。 过了会儿,她听背后沉沉的声音,“我只当芸娘是妹妹。” 在她面前没什么好解释的,但他还是说了。 柳素瓷看得出来,这男人虽然粗蛮无礼,待身边人却是好。忽记起那大胡子说,他身边没个女人,不禁想到自己的猜测。 她紧了紧挡风的外袍,将心底猜疑委婉地说了出来,“宫中太医医术极高,你若是现在悔悟,送我回京,我便让父亲拿着牌子,寻最高明的太医,治好你的痼疾。” 起初霍钊并未听清她说什么,心中过了一遍,才恍然明白,不禁拱拱牙腮,被她气得笑出声,缰绳一振,乌睢腾跃过前面的泥泞土路,柳素瓷在马背上一颠,腰臀又酸又疼,她登时没了好脸色,“你做什么!” “你说我做什么?”这一句,霍钊几乎是咬牙,贴着她的耳边说的。 “痼疾?”男人声音从未有过的沉冷,“谁跟你说的我有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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