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期录制前出了个很大的意外，嘉宾妆造都开始了，现场才收到消息——陆叙宁在来的路上被私生追车导致撞车了，人没出什么大事，只是小擦伤，但今天录制是来不了了。 主持人临时缺阵找顶替并不容易，不能比陆叙宁的咖位差太多，又要立刻能到现场的，总导演急得在棚内团团转，一边抓着工作人员发火。 顾清越是到了之后才知道陆叙宁出了车祸，怕她那边忙乱就没去电话，微信发过去倒是立刻就回了： 【好痛，需要一个吻才能活过来】 两年接触下来顾清越已经摸清陆叙宁是个什么性子，开玩笑的口吻常常说的都是真心话，这才心内盘算了一下录制结束时间，大约能在她睡前赶到她家。 远在医院的陆叙宁还不知道，平日里对她不甚热情的姑娘已经计划好了夜探病友的行程。 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能来接班的……是周婧媛。 要不怎么说圈子太小。 但这是自上一次抄袭点赞风波之后顾清越第一次见她。 打周婧媛一进化妆间就有一种平静湖面下剑拔弩张的氛围，本来热火朝天在互聊的都看了看顾清越又看了看周婧媛识相地收了声。 倒是周婧媛自己堆满笑没事儿人似的过来跟顾清越打招呼了：“顾老师好久不见。” 观众已经到场入座了，为了赶时间她在路上已经将妆容打好底，穿了条白色的小礼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材曲线，外面套着宽大及膝的羽绒服御寒，但裸露在外的双腿还是冻得青青紫紫看起来很是可怜。 周婧媛比顾清越要小上几岁，哪怕真有什么过节她也懒得计较，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 “好久不见。”还把屋子里单独的取暖器伸手往她那边挪了一下。 既然事件中心的两位当事人握手言和，那周围零星几个编剧和化妆师的态度就都热络了起来，这种热络一直持续到了秦默的助理小方进来送午饭。 录制现场后台配置的小化妆间数量不足，节目组为了避免厚此薄彼干脆直接只分了男女化妆间，好在大家都是不拘小节的人，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小方拎着几个午餐保温袋，挠了挠头看着有些腼腆：“我哥说大家可能来不及正经吃午饭，上台前可以随便垫吧几口。” 平日里与秦默有工作接触的人都知道他一贯是温和脾气好的，但是可从来没有被这么细心周到地对待过，一瞬间还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吃到嘴的时候才冷静下来联想到顾清越昨天的热搜，灵光一闪反应过来影帝的用意，自己不过就是个顺带。 但转念一想这又有什么关系，这可是日常订位都排到一个月后的私房菜馆独家外卖，这一大份糖醋小排就已经人间值得。 今天的天气整体没有前两周这样寒冷，但顾清越吸取了教训换了一身暖和的素色毛衣裙装扮，胸前显得太空荡荡就随便在家找了一条毛衣链。 从后台出来的通道里见到了秦默和陈道正在候场，两人之间像是刚刚爆发过一场争吵，面色都稍显低沉。 顾清越走过来的时候递了个疑问的眼神给秦默，又看了看陈道正。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顾清越的确从一开始就能感觉到陈道正对自己的厌恶，等综艺录制结束两人大概率是一辈子也没机会再见的，她无意扭正他的看法，也嫌麻烦。 但秦默和陈道正显然之前都是关系甚笃的，前两年合作的作品也同样帮秦默狠狠刷了一波国际电影节履历，如今电影好不容易定档明年三月份公映，两人倒岌岌可危起来。 秦默无声摇了摇头没解释，给她递了两颗海盐柠檬糖提神，转身先往台上去了，通常有粉丝在的活动场他都会尽量早出现。 这时陈扬才姗姗来迟，站在通道口整理了一下衣襟，径直走到了顾清越面前，问得很直接：“今晚是有什么事么？” “陆叙宁今天被车撞了去看看她，”声音很淡，“出去吧。” 说完自己抢先一步走了上台，把陈扬的欲言又止留在了身后。 陈扬以前就知道顾清越性格清冷甚至有点孤傲，跟谁都是一副礼貌有余但拒人千里的样子，但偏偏长得漂亮，整个人就特别带劲，被激起了点征服欲，这种征服欲在昨晚看见热搜说她和秦默激吻到双双带伤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这种捕风捉影他完全不信，但又心生狐疑，那天饭局上两人的状态似乎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 节目开场，为了配合今天三组短片的基调，灯光与布景都有调整。 周婧媛的主持和陆叙宁完全走两个风格，但一致的是两人的基础知识都很完备，看完作品之后无论从剧本结构还是从镜头语言都能言之有物。 不知是否是节目组的有意安排，前两组依然中规中矩缺少亮点，甚至连投票都是菜鸡互啄艰难分出胜负，但到了第三组，立刻狠狠抛出一个巨大的争议点。 改编的是福克纳《烧马棚》。 b组短片播完之后现场直接陷入沉默，连例行鼓掌都没带得起来。 程芷夕悄悄凑过头来跟顾清越交流：“是《燃烧》吧？” 顾清越没什么表情，但点了点头，非常含蓄：“挺复杂的他这个剧本。” 《燃烧》是K国导演李沧东的长片作品，改编自J国作家村上春树的作品《烧仓房》，但同时社会阶级的部分内容有经过《烧马棚》的启发，虽说是短篇小说改编，但片中加入了太多李沧东本人的巧思，已经完全不是原作的样子。 尽管场内寂静，但周婧媛还是照例先将两位编剧请上台，也照例问了两位的创作理念。 a组周武很巧妙地引战：“《烧马棚》的改编并不好做，我想了很多个方案最后才决定将矛头对准阶级逐渐固化后当代年轻人的迷茫，这其实有受到李沧东的启发，最后的成片效果我也觉得一般，不过还是想解释一句我选到这个剧本改编也是迫不得已的。” b组的郑望仿佛根本没听懂人家的内涵：“我们都知道《烧马棚》是一个现实题材的小说，涉及到阶级种族很多不同的社会元素，既然是改编，我就希望把它做个本土化，还加入了一些悬疑和感情的部分，我个人觉得增加了许多的可看性，只是篇幅不够，如果能拍成长片一定会更好。” 场下的几百名观众已经嘘声一片，《燃烧》实在是太热门的电影了，与《烧马棚》本身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一个致力于改善创作环境的节目里出现形式与内容上的全面抄袭照搬，行为不可说不恶劣。 甚至有观众扯着嗓子喊：李沧东人称K国小郑望。 工作人员尽力在场下维持秩序，录制也一度暂停。 再次开始的时候导演组已经决定给郑望一个辩解的机会。 但郑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否认了：“我没看过你们说的《燃烧》，这个剧本在我脑子里已经四年了。” 陈道正这臭脾气，实在是忍了再忍，忍无可忍：“巧了，《燃烧》四年前上映的。” 真正的创作者对这件事恐怕都无法容忍，在座众人第一次这样意见一致，而在众口一词地指责之下—— 郑望一个牛高马大的大男人竟然直接在舞台中央红了眼，抽泣到无法发言，导致录制又直接陷入瘫痪。 “看过《烧仓房》么？”顾清越抬眼望过去。 李沧东的《燃烧》就是出自两本书的结合，世间上有没有完全相同的思维回路她并不关心，但眼见着要到陆叙宁的睡觉时间了，节目录制因为此事拖了又拖，她很不耐烦，给了个明眼人一看就是踩下去就得空的台阶。 “对，我就是因为看了《烧仓房》才有的改编灵感。”郑望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就把眼泪憋了回去。 至少流程得以继续。 接近尾声时最后一个转折点出现在周婧媛身上。 固定流程是每位专业评委就一个专业相关的问题向大家分享，以期让观众更加了解影视制作这个行业。 给到陈道正的还是“一部长片一镜到底能不能真的做到”这种问题，但下一个轮到顾清越就变成了： “所以刚刚epcot帮郑望编剧说话是因为有相似的被冤枉抄袭的经历吗？” 且不说她并没有帮郑望说话的意思，其实在场的人也都心照不宣地明白郑望并没有受冤枉，这个问题本来就是个天坑。 场下的观众早就已经因为时间拖得太长而身心疲惫，但要是跟他们唠这个可就不困了。 总导演在场下暗暗握着拳头挥舞双臂内心喊着“打起来打起来”，场边的工作人员也仿佛看见了播放量在向他们招手，集体都在唯恐天下不乱。 陈扬抢先开了口：“这个问题与专业无关。” 顾清越看了他一眼，倒是不急着回击，仿佛真是疑问句：“听说周小姐最喜欢的作家是村上春树，没有看过《烧仓房》吗？” 话音未落周婧媛脸就已经黑了下去，“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同时看过《烧马棚》和《烧仓房》的这么多，但也只有李沧东一个人拍出来了《燃烧》。”顾清越耐心向她解释了，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楚。 秦默低头笑了笑，撞枪口上了不是，她从来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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