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却摇头，“那可不成，明日还有好些人要复诊，我若不来岂不是会误了他们的病情。” “世子妃，您这样默默无闻地做这些当真值得么？”引书见她坚持，忍不住问道。 “为何不值。”余念抿了一口热茶，茶水的暖意让她几近僵直的四肢好受了些，“当年师父收我为徒时，他老人家便告诉过我，习得一手医术便要救死扶伤，你看看这些可怜人，已几近年关，且不说各个身带病痛，就是连身像样的衣衫都没有，你说若我不帮他们，还有谁会帮他们。” 余念承认她这么做是有私心，可她想要帮助这些可怜人也是真的。 她从前也受过苦。 当年若非师父出手相救，她怕是早已成了野狗的腹中食。又哪里还有她的今日。 所以她不敢忘了师父的教诲，更不做不到见死不救。 人命不分贵贱，上天既然给了她重生的机会，那她便要尽自己的努力救更多的人。 — 爆竹声声，烟花绚丽，吉声贺喜。除夕在众人的期待之下来临。 余念在引书引墨的陪同下去了各房拜年，收获一大摞红封，她取出其中的一部分交给引书，“这些你拿去钱庄换了散银，待十五灯会那日分给白林巷那些可怜人，这几个你分给李婆子她们，这阵子她们忠心替我办事儿也辛苦了。” 说着，余念又从一个屉子里取出一早便备好的两个红封。 “来，新岁吉安。”她将它们分别给了引书和引墨，“不多，讨个吉利。” 引书引墨两人都受宠若惊地接下，又冲余念说了好一串吉利的话，惹得余念眉开眼笑。 除夕这夜，侯府众人齐聚前厅用了晚膳，一家人面上皆挂着整齐的笑容。 余念同他们一起用完晚膳后，便回了青月居同两个婢女一道守岁。 沈凡呈留宿了那一夜后，便再没来过。 他不来，余念自不会强求甚至乐得自在。 青月居在婢女仆妇的装点下，红红火火充满了年味。 余念在院里的亭内搁了一些蒲团软垫，亭子的四周的画帘被放下，冬夜的寒风大多都被隔绝在外。 晚宴上的菜虽做的精致也美味，但因场合的关系，余念吃得并不多。 好在她有预料，是以一早便让引墨备好了小酒小肉。 余念披着狐裘坐在亭内，她将肉串分开搁在面前的炭盆上。这些都是她带着婢女们提前串好的。 “世子妃这肉能好吃吗？”引墨瞧着那一串串被搁在炭盆上烤的肉串，一脸怀疑。 “待会儿你便晓得了。”余念粲然一笑，“从前我在牛家村，曹氏常苛扣我的吃食，我吃不饱是以常在附近的山里做陷阱抓野味，那个时候我就是将肉这样串起来烤着吃的。” 她不是没尝试过将猎物整只架在碳火上烤，可那样花费的工夫常常要更多，她没那么多工夫，久而久之就找到了这样的法子，能一次性烤熟口感也好。 随着肉串滋滋响起，香味开始在亭内散开。 这熟悉的香味还是一样能勾起余念腹中的馋虫，她看着几个婢女一改此前的怀疑，一个个盯着炭火上的烤肉咽口水，不由地莞尔一笑。 “世子妃，您撒的是何物？”引墨看着余念的动作忍不住好奇。 “毒药。”余念玩心起吓唬着她们，见她们一个个笑容凝滞在脸上，余念忍不住掩唇轻笑。 “世子妃，您又诓骗咱们。”察觉到余念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引墨没忍住上前便在她身上挠痒痒。 余念没想到引墨会如此，被逗得只差起身跑开。 “引墨，你又在这儿没大没小的了，就是世子妃宽厚才容得了你这般泼皮！！” 引墨停下手上的动作笑闹道：“能遇上世子妃可不是我们的幸事么。” “不闹了，这是我秘制的调料，单纯是烤肉那吃起来多枯燥啊。”说着她又往烤肉上撒了一把调料，烤肉香夹杂着调料香味瞬时在亭内爆开。 青月居院门前，立着两道身影，一道身形清冷，另一道鬼鬼祟祟地往院子里探头张望。 “世子，世子妃他们是在院子里做什么好吃的啊？怎么这样香？咱们赶紧进去吧?”说着，青弩又忍不住贪婪地吸了吸鼻子，那香味差点儿让他迷离。 沈凡呈神情冷淡地立在青弩身后，他们主仆二人已在这儿站了许久。听着里头热闹的氛围，他其实有些许的动容。 像他这样的人自出生起，便是为家族而活，家族的荣辱不许他踏错一步。 而自小的教养以及他的理智也都在告诉他，他不能与身边的下属这般无边界感。 可余念却像是这都城里一抹不寻常的光。 她不像寻常后院妇人，依靠男人生存，她特立独行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自由的个体，即便有一纸婚书的存在，她也没被束缚在深宅后院内。 她有自己忙碌的事，也有自己做事的准则。 沈凡呈是个男人，遇上这样的余念，他心里是有挫败感的。 可相较于那几不可见的挫败感，更多的却对余念从厌恶和不在意转化而成的好奇和他不肯承认的好感。 自打那日留宿在青月居后，沈凡呈便发现他在见到余念时，那股子奇特的感受就会不受控制的冒出来，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刻意避着余念。 今日是除夕，他一早便备下了一摞红封，自晨间起那一摞红封慢慢减少，直至眼下只剩下他揣在怀里的那只封最厚的红封。 余念没去给他拜年。 沈凡呈在院外观望片刻后，终于还是不动声色地迈步入了青月居。 正在亭内的仆妇婢女终于瞧见了他的身影，满院的笑闹在他踏入后戛然而止。 众人纷纷不安地冲他行礼问安。 就是余念也冻住了面上的笑意，起身出了亭子，她神色从容端庄大方冲沈凡呈福了一礼。 “这个时辰了，世子怎会来此？” 见过先前余念嬉笑的沈凡呈知道，眼下的她并非真正的她。 沈凡呈没说话，只目光盯着还冒着烟的亭子。 “哦，回世子妃的话，世子方才还有没处理完的事务，是以耽搁了片刻，处理完后便来这儿了。” 青弩见他的世子爷如闷葫芦似的不开口，匆忙上前替世子解围。他才不会说，世子此番来这儿是不想惹老夫人动怒。 余念眸光莹莹地瞧着沈凡呈，青弩虽找了个蛮好的借口，可余念又怎会不知其中的缘由。 只是，有时候人还是需要傻一些的，是以她也没深究什么。见沈凡呈的目光落在身后的亭内，她忙解释，“今日是除夕，是以我寻了个法子与大家一道守岁，如若这不合乎礼仪，我这就命人撤了。” 烧烤升起的青烟阵阵冲他们飘过来，沈凡呈没忍住轻咳出声。 余念见状匆忙用眼神示意引书，引书会意后点了几个仆妇打算将炉子撤了。 沈凡呈却一挥手，“罢了，是难得的日子，大家随意便好。”说着便迈步要往亭内行去。 “世子不可。” 可不过两步便被余念喊了下来。 沈凡呈一脸狐疑地看向余念。 “那儿烟火大，对您身子有碍。若世子想品尝，待我烤好了给您送过来，世子还是去花厅等着吧。” 笑话，若他这样一尊大佛摆在亭子里，大家伙还怎么随意，怕是要拘谨到天明了。 沈凡呈默了默，最后还是转身往花厅去了。 见沈凡呈离开，余念松了一口气，大家也跟着松泛了不少。 她匆忙进了亭子，捋起袖子又烤了一些。 余念端着一碟还在滋滋冒油的烤肉进屋时，沈凡呈正负手立于窗台前。 亭内的笑声给本是清冷的除夕增添了不少颜色，他很清楚眼下的这份热闹是他在其他任何地方感受不到的。 青弩已与人打成一团，也不知是说了什么话，惹得一众下人放声大笑。 “世子，其实您没必要始终一个人呆着，身边多一些爱说笑的人，心境会变得开朗不少，于您的病也有益处。” 沈凡呈回头上前跪坐在案几边上，他扫了一眼那盘子勾人食欲的烤肉，怀疑地扫了余念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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