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啾啾的话毫不客气。 眼前这位展公子眯起眼睛,却不破口大骂,只是冷笑道:“我还以为先行立了个侧夫,不想竟是误会了,”说着竟问向郁升,“看来这个弟弟是不该叫。我可没听说有让通房接待的道理,你们还不把他拽进去,是想让先行府门口犯潮吗?” 云啾啾听此啰哩啰嗦一通,像极了谢家后院男子之间打的机锋,他素来讨厌这些,也懒得去拐几个弯儿来思量:“你有空臆想,不如去看大夫,这里没人愿意接待你。” 不想,他话一说完,展云带来的人竟都笑了。 门童拽过他的衣袖,小声向他解释这几句话。 原来那展云刚来便有意给他个下马威。若他应下弟弟,就是自认为侧,要好声好气将先行未来正夫迎进府;若他不应,就是没资格喊正夫为兄的良侍通房,叫做奴才。 展云转向郁升说话,是指为奴者没资格与正夫争论,既挑拨了他与郁升,又鄙夷他在先行府里没有郁升有脸一则。滴水更是侮辱之言,是看出他刚刚沐浴过,未擦干发丝便来府门,说他放荡不堪。 因此,他一说不愿接待,于展云看来,就是自认在先行府里没有正经名份,算不上主子。 云啾啾深吸一口气,很是烦躁,他本就为李府自幼定下的婚约气不顺,见到展公子本人更是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谢家上下,当真是令人憎恶。 李三径傲气,他又何尝不是呢? 这会儿固然能学着展云反刺回去,但他连深究对方意思都不愿,仅需想想他可能变成那个样子,就觉胃里酸水上涌。 他干脆快刀斩乱麻道:“你要是想玩文嚼字,大可回京城,我是要谢客的。” “正是如此,”郁升也痛痛快快地表态,“姑娘吩咐了,她不在府里的时候,一切唯云公子是从。云公子说了不招待,我们是不敢让人进来的。” 展云一瞬间皱起眉头,但随即便舒展开::“看来……”同时,他用眼神示意身侧小厮慢慢向前走了一步。 然而一语未尽,四周就传来惊呼的声音,便有缕黑发飘飘荡荡地从展云肩头垂落在地。 云啾啾的剑已然贴着对方脸颊落下。 展云仿佛被钉在了原处,一动也未动,面上不见一点儿血色。 云啾啾正要再问对方滚不滚,抬眼间两个人影已至府前,可不就是李三径和黄金枭? 展家的小厮慌忙迎过去:“先行,有不长眼的奴才欺负正夫。” …… 李三径显然是看到云啾啾动剑了的。 她抬眼与对方四目相对,见人极不满地望过来,当即快步走到府门,与其站在一处,清清嗓子,故意问道:“是哪个大胆的欺负你了?” 云啾啾气呼呼地昂起头,用下巴点向府门下站着的一行人。 正如李三径之前说的,她已记不得展云模样,但官场中人谁看不出人群中为首的那个,况且展云素来有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声,再好认不过。 她心如明镜,却担心云啾啾酿醋,往下拱拱手,只等展公子躬身还礼,她才装作刚认出的模样:“展公子。” 不想方才还一心硬气的展家人,竟低着头,嚅嗫道:“先行仁善,又常在军中,云儿心中很是敬服,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 一只手在人说话期间,慢慢地爬到李三径手上,随后狠狠一拧。 李三径也不呼疼,反而在对方得逞后即将溜走之际,使劲把这只手握住,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展公子客气,不过是归州尚武。” 展云好似并未看到两人底下的小动作,依旧带笑,只是声音不大,若非在场都是习武之人,怕是还听不清楚:“云儿在家时,常听母亲说,扫天下者必有一屋之患,先行心怀四方,何必为尘埃土瓦得罪于人。” 还真是句句下套。 李三径感觉眼前这公子聪明归聪明,言辞却实在让人心累,她听劝,岂不做实自家夫郎是尘埃,反驳回去,就变成她若不认为云啾啾是瓦砾,怎会想到身侧少年? 想到对方特意针对夫郎,这聪明在她眼里也变成奸诈了:“既如此,我便不留展公子了,免得府里多了灰尘。” 云啾啾闻言,瞬间乐了,气也不知去往何处,前仰后合地趴到李三径肩膀上,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展云并不生恼,拦住要发火的小厮,一言不发回到马车里。 李三径正要命人关府门,马车帘子却又被掀了起来,车中人轻声细语:“云儿记得,先行幼时曾爱在藕荷边游玩,贵祖父还为先行打莲蓬呢,先行可记得吗?” 辘辘的车轮声从众人耳中滑过。 云啾啾这次是真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郁升倒吸一口凉气,这问得比展家公子闯门还可怕,毕竟只要没让人进来,姑娘怎么都不会责怪。但云公子生气就不一样了,前几日云公子要般回西院,姑娘难过,府里的人也跟着在心里紧一根弦。 “他在提醒当年落水曾救我性命的事,”李三径紧紧攥着云啾啾的手不肯松开,“还有就是我祖父很喜欢他的事。” 云啾啾咬着后糟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吗?” …… 黄金枭快要笑岔气了。 她憋了好大一会儿,先是乐展云抛媚眼给瞎子看,又是笑李三径哄人,等到关闭府门,再也忍耐不住:“幸亏你不住在闹市里,否则街坊四邻都是要看热闹的。” 云啾啾威胁似的对她呲牙咧嘴,幸好有一个更敌视的在前:“要真是在闹市,姓展的怕是不会来。” 黄金枭同意这个看法,但她偏要刺这个义弟几句,也不接话,故意转向李三径道:“施主,贫少将军看你跟云字挺有缘。” 她这句话说得不伦不类。 云啾啾却气得要撕了她:“谁说的?她是跟我有缘。姓展的那个云可跟她不相干。” 李三径由着她姐弟两个吵,附和着云啾啾拉偏架,一副只要你们不再提救命之恩,就在旁看热闹的样子。可也不知是哪句话,云啾啾突然把矛头又转了回去:“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派人盯着我了?” 李三径本能地回道:“没有!” 云啾啾一脸不信,也顾不上黄金枭:“那为什么每次我身边发生点什么事,你都知道。这次我见到姓展的,上次我去西院,还有上上次……” 说着,愈发正了脸色,就近伸手折下一根木枝来,“你答应过我什么,玄女是怎么告诉你的?” “好吧,”李三径从紧闭的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承认,“是有。” 黄金枭没按捺住,“呦吼”一声,将两个人不悦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她意识到必须说点什么遮挡,于是又提起展云:“若是为私情,今日三径的态度已经够清楚的了。但展公子既专门提起旧事长辈,想必并不在意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怕是还有后手。” 果如她所言,一份拜帖很快送到了云啾啾的手里。 …… 云啾啾没在意。 他更注重李三径的态度,为了让盯梢的人撤回去,跟对方嚷嚷了许久:“你不能把我当犯人管着。谢二让人盯着我,是怕我逃出谢府;你让人盯着我是图什么?” 李三径比他还气,质问道:“你把我跟谢二那种人比?” “我不是在比,”云啾啾有种解释不清的错觉,想到对方也哄过他许久,耐着性子解释,“她哪里配跟你比。我只是想说我还会些本事,一般的小毛贼我能应付。若是遇到成队的,你给我那三五个人也应付不来呀。” 李三径被他噎了下,找理由道:“那总能给我报个信,我好去救你。” “你是说,我真遇到坏人,他们不先救我,而是先去给你报信?”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李三径不答话,扭头躺到榻上,背过身去,任由云啾啾怎么推,就是动也不肯动一下。 云啾啾气得去挠对方脖子:“反正我这次出去你不能派人跟,姓展的又不会武,他能耐我何?就算他让那些护卫一起上,你也知道去哪儿救我不是。” 展云刚到归州,根本找不到地方藏人。 云啾啾又是好声好气又是疾言厉色,劝了好半日,李三径才极不情愿地“嗯”了声儿。 坐在茶楼的雅阁里,云啾啾品着看不出好坏的茶水,却在想他性子已是不好,未来的妻主比他还要难哄数倍,真是让人没办法,心中却觉得李三径褪去和善,发脾气的本来面目更让他心折。 他对面的人脸上蒙了一层纱:“公子就这样出来,不带遮面之物,未免太随意了。”屋里仅有两个人,展云让手下的小厮全部守在门口,没有进来。 云啾啾对此嗤之以鼻,就当没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哦,可她喜欢我的长相。” “再好的相貌都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展云依旧是笑模样,“你、我都不例外。天底下年轻的男子何其多,她纵然到了白发苍苍,以她的爵位,想要也是手到擒来。我说身边的人是送给她的陪嫁这并非虚假,你一人相貌再美,又抵得上十个、二十个美人吗?” 云啾啾把杯盏往桌子上一撂:“你有话直说!我没时间听你扯东扯西。” 展云叹了口气:“何必这样着急?想必她没有让你管家,你回去又有什么事做?你不如听我说个故事,京城之前有个官家女子,也是爱煞了一位美人,甚至为此抛下家中夫郎。然而不过三载,她身边的美人就已经被送给好友,又换了另一个身边人,但她家里的正夫仍旧持掌家中一切大小事务,连原先那位美人的孩子都不记得亲生父亲,只能管他叫爹。” 云啾啾已然站起身,鄙夷地看了对方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声音却没有停下:“我已说尽仁善话。你现在信了,我嫁进去后留你做良侍,将来你有了孩子也可自己抚养;若是不信,到时辗转他人之手,可就休怪我了。” 云啾啾突然转了回来:“你就这么确信你不会被取代?” “我读过书,也会管家,”展云一反常态、露出十拿九稳的表情,“身份、长相、才能、知音,你有的只是美色和一段时光,而她要什么我有什么,当各种各样的美人她都尝过后,只会回到我身边。” “不说将来,就是现在,为了长辈、为了官场上的往来,你我若同时遇险,她也只会选……啊!” 展云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砸在脑袋上。 云啾啾往勉力想要睁开眼睛的人身上踢了一脚,在人彻底昏过去之前,揭下对方的面纱,咬牙切齿、极其恶劣地说道:“那不如让她选一次试试。” 他说罢,将已经拽起来的人狠狠往下一放,听到对方的后脑勺撞在地上的响动。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