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意母亲的忌日在三月。 虽她二叔丧尽天良,勾结外人害死兄嫂,可这一切皆是在暗中的。 明面上,他的父亲死于急症,母亲受不住打击,随父亲而去。 听舅父说,父母的丧仪办得隆重,两人合葬在永州孟氏祖坟,也算全了哀荣。 这令孟如意心中稍稍好过一些。 只是遗憾的是,她竟不知道自己此生还有没有回乡祭拜的一日。 舅父在东都的府中供奉了父亲和母亲的牌位,在母亲忌日,姨母带了她和表兄一道去戚府。 听姨母在母亲牌位前拉着表兄哽咽倾诉,叫母亲尽可放心,孟如意生出了自打听闻定亲的消息之后最深切的感恩。 她自己过得如何都是其次,能让父母在天之灵放心,才是她最大的念想。 从今往后,她定要待表兄千好万好,绝不让姨母为自己的“牺牲”而后悔。 整个二三月份,因着父母的周年祭,孟如意皆沉浸在极度的悲伤里,并不知晓无论是边疆还是朝堂,都发生了对天下大势影响深远的遽变。 转而到了七月里。 一日,戚氏身边的侍女忽然来寻她,说是有要事,孟如意左右无事,即刻便跟了去。 待到了,发现姨母一家都在,可见又出了什么大事,她心里不由有些慌。 实在是之前类似的情境下,大部分时候皆是与她有关,且不会是什么好事。 “昭昭快来,就等你呢。”戚氏见了她,忙招呼道。 待坐定,听了姨父的话,孟如意一时不知该不该松一口气。 原是朝中陛下已经罢朝数日了。 虽京畿的几股兵马尚还未见动静,可凭着敏锐的政治嗅觉,裴涣断定京中迟早要生的变故可能已经临近了。 在与裴宵通信之后,两厢决定下来,此时应是侯府撤离京城的最佳时机。 撤离京城的考量由来已久,尤其是近年来权佞当道,眼见国将不国。 只是裴家是戍边重臣,循祖制,家眷自然该留在东都。 从前皇权还在明面上的时候,他们府中一旦有异动,有心人即刻便能扣上一顶意图谋反的帽子,不免被动。 而如今,众人心知肚明,皇帝已经失了自由,不论那些有心人接下来是想要如何做,恐怕都已经箭在弦上。 这个时候,与兵刃上的血还未擦拭干净的西北军对上,无论如何都不是明智之举。 裴涣此前已经将此事与戚氏多番商量过,裴宣亦一直参与其中,这时便没有再多解释,只是道:“时局紧张,而今各方都在伺机而动,既是咱们退返西北的好时机,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说着,饮了一口茶,又接着道:“且撤离之事宜早不宜迟,一旦眼下的局势被打破,咱们可能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一应事体已安排妥当,五日后便要启程。 将该交代的交代完之后,戚氏安慰女儿和外甥女,“其他的都不需要你们考虑,只要在这两日将你们自己的物什收拾好,到时候跟着上了马车便好。待到了西京,日子才是真正快活。” 这话虽是在鼓舞孩子,却也不假。在西北道五州,裴家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待抵达西京,就算是天下大乱,也不会影响了她们的生活。 孟如意身如浮萍,自然是听从安排,只她听说东都可能大乱,心里还挂着一桩事。 “那……舅父他们……”她纠结到最后,眼见就要离开,才不得不期期艾艾问出口。 戚氏笑着打断她,“你舅父不仅是你舅父,也是姨母的兄弟,你都念着他,我又怎会丢下他不管?” 说着,拍了拍孟如意微红的脸蛋,道:“不用担心,我已经跟他商量过了,他也决定跟着去西北,恐怕比咱们还要早。”想了想,又添了两句安慰,“他们出行简单些,也没什么忌讳,比咱们安全。” 其实她原先考虑过让孟如意跟着戚家一道的,还是戚明远支支吾吾地跟她说了自家儿子曾经有意求娶表妹的事,才叫她打消了念头。 虽说都是她的至亲,可到底儿子重要。如今昭昭是儿子未过门的媳妇了,再将她推到对她有爱慕之心的外甥身旁去,就大大的不合体统了。 孟如意闻言彻底放下心来,只除了隐隐担忧,去了西北后怕是更免不了与裴宵见面了。 在心底轻叹一声,又安慰自己道,既已决定嫁给表兄,便不可能不与他的长兄有交集,这也没什么的。索性厚着脸皮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与他是一门寻常亲戚便是。 五日转瞬即逝。因早有准备,重要的家私物什早已分批暗中运走,最后与人一道的仅是各自屋子里贴身用的。 即使如此,也已经是浩浩汤汤的数十辆马车。 阵仗不小,护送的队伍亦是披坚执锐全副武装。一部分是本就留守东都的府兵,另有一部分是前阵子刚从西北赶来的裴家军精锐。 如此情状,恐怕东都没有人不知道安宁侯府的打算了。 徐家。京畿铁卫营指挥使徐德远亲自赶来向徐勉之请示,是否要放行。 京畿道是徐家的根基所在,徐勉之自然不可能今日才知裴家的打算。 但他确实犹豫至今,尚未能做出决断。 虽心中知晓,此时不宜节外生枝,一切应以所谋大事为重。 可裴氏作为他一生宿敌,眼见着便要彻底脱离掌控,若叫他们走了,日后即便他坐上了那位置,滋味到底要减上几分。 “依你今日所见,若要将他们留在东都,京畿铁卫营需要出动几成兵力?”沉吟一阵,徐勉之出声问跪伏在地的徐德远道。 徐德远迟疑了一瞬,才斟酌回道:“咱们没跟西北军交过手,不知他们战力究竟如何,只看人数,约有三千,倒是还好。” 说到这里,见徐勉之面色微松,他忙又加一句,“不过以卑职对裴宵的了解,眼下能看见的恐怕不会是他安排的全部兵力……” 徐勉之闻言,轻喝一声打断他,“这是何意?!往日里就算了,如今人都已经整装待发了,你还是告诉我你连对方的底都没摸清?!” 徐勉之积威甚深,尤其对徐家子侄辈,更是祖宗一样的存在。 徐德远被他训斥得抖若筛糠,“这,卑职推测,至……至多不过五千……” “将他们拦在东都城内,所需代价几何?” 徐德远浅浅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道:“卑职,可勉力一试。” 不是他不敢夸海口,实在是京畿道几乎从未经过战事。他是徐相的亲侄子,说是武将,又哪里真的吃过苦,自己几斤几两,心中还是有数的。 而且依他所想,便不该这个时候与裴家为难。 他们如今眼见着是要明哲保身,并不插手京中之事,他甚至想大开城门欢送。 “不过,若真是拦下了,相爷有何打算?”不待徐勉之再发怒,徐德远又小心问道。 徐勉之如何看不出这个侄子在暗示他什么,忽然意兴阑珊起来。 有这等想法本就是拼力一搏,如今连实施的将领都抱着这样的心思,又如何有胜算。 他应该放下这个执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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