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裴宵出声,在座的众人都有些吃惊。 要知道,这一位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 孙庆芳闻言更是羞恼,“表兄,我不知道的人,难道连问问都不成了嘛?”言语中似是委屈极了。 裴宵却不为所动,“知不知道,你自当有数。” 众人一头雾水,只有裴宣无奈摇头,想起了方才三人往延年院来的路上碰见的那一出子事儿。 说来,昭昭也算是惹了无妄之灾。 孙庆芳的母亲是老夫人生的嫡女,也是裴家上一辈唯一的女儿,在家时是极受宠爱的。及笈之年榜下捉了状元郎,夫婿这些年也争气,如今任着正二品的刑部尚书。 孙庆芳自小金尊玉贵地养大,性子骄纵,又向来以美貌自居,裴宣原就担心昭昭不得她待见,谁料竟又那么巧地在两人尚未碰面之前,叫她碰上了几个嚼舌根的婆子。 当时,他们三人在小径上行着,还没看见人影的时候,就隐隐听见花池子的另一头有人十分激动地在吹嘘孟娘子如何如何美貌惊人,用词极尽夸张。 若是仅仅这样便还罢了,可她说着说着,竟还攀扯起了庆芳,说什么往常都说孙娘子貌美,如今见了孟娘子,才知何为貌美。 而整件事里最让人头疼的一点却是,与他们一道听见这些话的人里,还包括大兄。 整个府里可以说无人不知,孙娘子对世子夫人的位置是势在必得。近些年来,只要是世子归家的时候,她必定会来侯府“小住”,这一回亦然。 叫下人们当着自己意中人的面这样与人比较,还被评判输得彻底,她能对昭昭有好脸子才是怪事。 是故裴宣并不惊讶于孙庆芳的刁难,只是更心疼昭昭。 谁不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呢,若是姨母姨丈在天有灵,见掌珠被人这样欺辱,不知该如何伤心难过。 孙庆芳见裴宵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眉眼间似还有淡淡的不耐,她难以承受般地倒退了半步,一手抚住心口,不可置信地望着裴宵,伤心道:“表兄,你怎能如此想我?” 裴宵却没再搭理她。 老夫人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可活了这般大岁数,单凭两人几句言语也能猜出三分来,“好了好了,平日里好得跟什么似的,怎么这般不争气,一来了人就闹起来,没得让人笑话。” 她话音刚落,戚氏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挂不住了。 她们家的老夫人,真真是一贯的能将亲疏远近分得明白。 嘴上千好万好,只一旦牵扯上她自己的血脉,那其他人便浑身都是错了。 心下一叹,她上前拉过僵在原处不知所措的外甥女,心疼地握了握她的小手,带着安抚的意味,一边扯出一抹笑道:“庆芳啊,昭昭是我的外侄女,长在永州,这是第一回上京来,你不认识也是有的。” 又对孟如意道:“昭昭,这位漂亮的小娘子是府上姑奶奶的千金,你祖母嫡亲的外孙女,是咱们府上顶顶金贵的娇客。”言语间仿佛是在顽笑。 说完,望向孙庆芳,“庆芳你看,这不就认识了嘛。” 孙庆芳面色愈青,嘴唇紧抿着,像是随时要哭出来。 她心里一贯看不上外祖家庶出的二房。 在她心里,只有大舅舅家的世子表兄和嫣儿才是她的亲人,可如今叫庶房的二舅母当着这么些人的面敲打,只觉跟被表兄训斥也差不离了。 虽然她不想,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乡下来的劳什子表妹确实是她见过的最招眼的娘子。 而戚氏明显与外祖母一般看出了她的在意,又偏偏故意在介绍她的时候强调她“漂亮”,这简直是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老夫人这时也开了口,声音明显地冷淡了下来,“芳儿,到外祖母这儿来。” 孙庆芳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快步走到老夫人榻前,将头埋进她怀中,怎么也不愿出来了。 老夫人抚着她的头发,淡淡道:“认识了就好。今日原也就是见见孟娘子,免得一府里住着,碰得头对头也不知道谁是谁的。” 孟如意不由自主地咬住了下唇,她差点以为方才拉着她的手亲热地唤她“丫头”的老夫人是她臆想出来的了。 “听说既明昨日与孟娘子碰过面了,也认识了吧?” 裴宵应道:“是。” 见孟如意看向他,朝她浅笑颔首,“裴宵。” 不待孟如意回应,老夫人对着戚氏道:“既如此,那便都认识了。我也乏了,老二家的,带着孩子去你姨娘那里瞧瞧吧,她近日身子也不爽利,我就没让她过来伺候了。” 戚氏闻言,差点就气乐了。 平日里也不见老夫人如此“关怀”姨娘,这是提醒她认清自家的身份呢。尤其还当着昭昭的面…… 她在永州的时候,也是官家嫡出的小姐。 嫁到这侯府庶房半辈子,时不时被人拿身份说事,早就受得够够的了,如今失怙失恃的外甥女奔着她来,还要叫人这样折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母亲,我们就打算过去呢。”戚氏不卑不亢道,“说来姨娘跟着您嫁到侯府也有几十年了,辛苦了一辈子,前几日二爷还与我说呢,等过阵子分家的时候还得与母亲请个恩典,叫姨娘跟着我们过,也算是全了生养之恩。” 老夫人原本存了敲打她们姨甥俩的意思,叫她们知道,这侯府里是存着尊卑的。 她们的体面都是她给的,也好叫孟家的丫头知晓,往后得敬着庆芳。 谁料被戚氏这一通说下来,反倒噎住了,脸色忽明忽暗了几瞬,才勉强开口道:“瞧瞧你们整日里都说的哪里话,我还活着呢,分的什么家。” “行了行了,时候也不早了,快上你姨娘那儿去吧。”两句话把分家的话头扯了过去。 戚氏也不再多言,领着儿女们行了礼,又跟裴宵招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 老夫人望着她昂首挺胸像只斗胜了的公鸡似的背影,额角一跳一跳地疼。 想她堂堂一品侯府的老封君,竟被庶子媳妇用分家的由头拿捏,怎能不气!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亲生的儿子媳妇走得早,自己也上了岁数,很多事力不从心。 若分了家,嫡孙长年在外,这一府上就只剩她一个老婆子和将将十岁出头的嫡孙女,实在不像个样子。 现在她就盼着嫡孙能早日娶妻,再多生几个重孙。 她们这嫡支的人丁,到底是太过稀落了。 想到这儿,叹一口气,扶起还伏在她榻沿的外孙女,对孙子说道:“既明,你今日不该这样落自己人的脸。芳儿是你的亲表妹,她没有亲兄弟,往后都要靠你护着呢。” 裴宵常年驻军在外,为数不多归京的日子里,他只要得闲,便会来给陶氏请安。如今祖父过世,他更是尽量抽时间陪祖母。 只是到底隔了两辈,很多时候话说不到一块去,比如当下。 裴宵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出口的话却没有顺着祖母的意思,“祖母,在孙儿心里,阖府上下的亲眷皆是自己人。” 顿了顿,又道:“至于庆芳,自有姑母姑丈还有您老人家护着。” 孙庆芳闻言,将将憋住的眼泪差点又落下来。 陶氏不依不饶,“你们还年轻,我们总有看不见的那一日。” “到那一日,也自有她的夫家。” 言下之意,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一个表兄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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