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遮光窗帘被严严实实地拉住，叫人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空调口吹出阵阵凉风，窗外传来几声鸟鸣，远处马路上货车驰过带来地面微微的颤动。 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周六。 林知知是被枕边的手机震动吵醒的，她揉着眼睛去摸手机，被刺眼的屏幕光闪得懵了懵。 她抬手把床头灯打开了。 电话果然是母亲打来的，林知知睡眼惺忪，扫过微信的未读消息，微微蹙起眉头。 昨天晚上的消息她没有回，应该是现在来催她了。 林知知有些发愣地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手上的震动消失了。 没过多久，陈玉珊的电话再一次打过来。 她烦躁地把眼前的碎发一拨，把电话接起来了。 “我知道你看到我的消息了。”陈玉珊在那头率先开口，语气里是满满的不容置喙，“你今天如果不去，我就亲自带你过去。” 林知知盯着手机没有说话。 “你自己选，要么自己去见面，要么我现在就过来。” “林知知！” “我知道了，十点。”林知知缓缓开口，说完，抬手挂掉了电话。 起床，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倾泻而下，她把窗往外一推，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外头的风吹来有些闷，她转手又把窗关上了。 林知知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一条黑色连衣裙，走进了浴室。 等她从浴室出来，已经过九点了，她用手抓着头发，把茶几上随手放着的木簪拿了起来。 一扭一转，头发被她轻松盘起。 原本她对相亲的抵抗情绪严重，想穿得夸张些去赴约，昨晚甚至找陈茜一起商量了要不要戴cos假发劝退对方，最后辗转反侧，还是作罢。 为了避免和母亲再度争吵，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玄关处的镜子前立了片刻，林知知伸手摸了摸有些画歪的眉毛，弯腰换了鞋。 —— 此时的Blue life餐厅换了一首背景音乐，是熟悉的Sundial Drea。 林知知切了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咀嚼，试图屏蔽餐桌对面传来喋喋不休，她侧眸往窗外看去。 这里是奉誉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从采光极好的落地窗向外望，正有一艘游轮从江面缓缓驶过，江对岸同样是高楼林立。 “林小姐，您应该已经大致了解过我了，我也不过多地自我介绍了，很高兴今天您能赏脸来，那么现在我想问您第一个问题，请问您是在哪里高就呢？” 那么现在我想问您第一个问题…… 这是准备开始面试了吗？ 林知知把目光转回餐桌，桌对面坐着的正是母亲口中所说的相亲对象，性别男，比她年长五岁，是个公务员，叫万叙山。 万叙山的讲话风格奇特，穿衣审美也别具一格，正如今日，他在黑色的西装马甲里穿了一件黄色的条纹衬衫。 像一只发福的黄蜂，林知知看他一眼，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我现在是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尽管抵触这种高高在上的提问，她还是礼貌地朝对方笑了笑。 “哦广告公司。”对方接收到后点了点头，“这种都是私企吧？” “我在的是。” 林知知转了转手上的叉子，似乎预料到了对方将会说什么，她做好准备，深吸了一口气。 “私企这种，都不太稳定，你们女孩子还是要稳定一点好。”万叙山在桌对面似是可惜般看了林知知一眼，“林小姐有没有想过找个稳定一点的工作？比如考编考公？我听您介绍人的意思说，林小姐未来几年有考事业编的想法？我觉得这样挺好。” 又被胡乱造谣了，林知知最反感这类说辞，终于还是烦躁地皱起眉，朝万叙山摇头：“抱歉，没有想法，我得过且过。” 对方被她的话一噎，有些自讨没趣般哈哈笑道：“也好也好。” 林知知低着头，撇了撇嘴。 “那么我的第二个问题是，林小姐是否有自己未来的婚姻规划呢？” 得，没完了。 林知知闻言，把手中的刀叉往盘边轻轻一放，手肘抵着桌边，扯出一个似笑非笑来。 “不好意思，没有。” “怎么会没有？我认为一个女孩子到了二十多岁，是应该对自己未来的婚姻有规划了，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准备要孩子，这都很重要。”对方似乎很是不解，瞪着双眼看向林知知，“您的介绍人跟我说过，您对于自己的未来规划很清晰，这是怎么回事？” “……”林知知嘴角狠狠一抽，捏住了手边的高脚杯。 “万先生，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她的耐心已经到达临界点，脸上的微笑也几乎挤不出来。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一场相亲宴，却没想到误打误撞被她遇上这么个货色，既然对方说话难听，她又何必刻意忍耐。 “什么意思？您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万叙山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只挑了挑眉，继续追问道，“我的条件在G市的相亲届可是算好的，林小姐，不是我吹牛，像您这样毕业了没几年的小姑娘，想追我的多了去了，你不考虑和我发展一下吗？” 真晦气啊，他听不懂人话，林知知无奈地放开了手中的酒杯。 对方没有给她接话的机会，再次开口：“我觉得您还是不要过早地下结论，等回答完我剩下的几个问题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不，没必要。”林知知微微抬起手，制止了对方的滔滔不绝。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被人这般拒绝，万叙山脸上有些难看，他眯起眼睛，“如果你是这样的态度，我觉得我需要向介绍人反映一下今天的问题了，你是在拿我开玩笑吗？” 他在威胁她，林知知眉心一动。 相亲最忌讳的就是不欢而散，而她正有此意。 服务员此时正上前问他们是否需要添水，她朝对方略微一摇头。 “万先生误会了，但我们确实不合适。”林知知低眸看了一眼手机，母亲发来询问，问她进度如何，她郁闷地撇开眼。 “如果今天这样的事情在相亲圈传开，对林小姐的影响可能不太好，毕竟谁都不会对一个没有稳定工作又没有礼貌的女人感兴趣。”万叙山对于林知知的反应似乎很不满意，他破防般抬高了声音。 林知知注意到隔壁桌的就餐人投来打量的目光，她用手指拨了拨鬓边的几根头发。 她可不想在公共场合丢脸。 “万先生，您说请客，请不要忘记结账。”她展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微笑，拿起了座边的手包，起身头也没回地离开了餐厅。 没戴个假发吓他真是后悔死了！ —— 陈玉珊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林知知正在商场一楼漫无目的地逛着。 听说这里新开了一家炒货铺子，其中的冰糖山楂味道很不错，她想去买些尝尝，但绕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新店铺。 电话铃声催促着她，林知知按了接听。 “我去你家里找你。”陈玉珊似乎忍着怒气，听电话那头的声音，大概是在换鞋准备出门。 “妈！”她站在商场门口，被扑面而来的日光刺到了眼睛，急忙用手遮在了额前。 “你现在翅膀是硬了。” 林知知听到那边传来门落锁传来的咔嚓声，她叹了口气。 陈玉珊迅速把电话挂了。 免不了是一顿数落，要是双方控制不好情绪，说不定又要大吵一架。 林知知知道母亲的脾气，也自然了解她并不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她是真狠心。 午后的日头更是毒辣，林知知避着灼人的光照，把火烫的手机屏幕翻了个面。 网约车司机打来电话说前面的路口有点堵车，让林知知稍等一会儿，她只能说好。 但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熟人。 “林知知？” 这个声音林知知很熟悉，每个礼拜的例会上，都是这个声音在做最后总结。 林知知回过头时，看到了她的部门领导——方自成。 年近四十的男人身材保养得很不错，他穿了一身休闲夏装，白色衬衫领上解着两颗纽扣，衬衫袖口被他叠上去，松松倚着手肘。 颇有一副成功白领人士的风范。 “方组长。”林知知见到他朝自己走来，连忙开口。 “周末还叫组长就太见外了。”方自成虚虚向她摆手，“真巧，你一个人来逛街？” 林知知略一思考，点头道：“准备回去了。” 对方手上正提着一个小巧的礼品袋，林知知一眼扫过，看出袋子印的是商场金银首饰店的标志。 “来给朋友买个小礼物。”方自成捕捉到她的眼神，提手晃了晃袋子。 林知知有些尴尬地扯开嘴角。 “怎么样，等的车没来？我送你一程？”方自成见她往路口张望，于是建议道。 林知知自然不敢，她挤着笑容道谢：“不劳烦方组长了，车已经快到了，谢谢您。” 她的话音刚落，一辆白色的网约车在不远处的路边鸣了一声笛。 “车来了，方组长我先回去了，谢谢您。”林知知认出网约车的号码牌，于是朝方自成一鞠躬。 男人眼眸一深，微微颔首。 林知知快走几步，伸出手打开车门。 车轮磨擦过路面，扬起一层灰尘，进入车内，凉爽的空调风扑面而来，林知知的思绪登时清明不少。 道路不断后退，今日的各种适逢偶然皆被抛在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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