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当值的御医突然被全部请出宫外,还坐着中宫赏赐的车马,宫内本就议论纷纷。 京兆府前的鸣冤鼓更是惹得全城惊疑,就在宫里宫外都还猜测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早朝又被华蕊公主死之事一石激起千层浪,炸了个天翻地覆。 就在所有人都指责陈王沈淮襄专横跋扈的时候,长庆宫的虞皇后却摆开了皇后的仪仗,出宫往陈王府去了。 根据宫人透露出来的消息,是说陈王妃性命垂危,皇后担心,特意出宫探望的。 众人只得暂时闭了口,转而说起了汪家的事情。 汪合锡回京途中落水而死,就连汪老太太也死了,有人觉得汪家可怜,请求沈绩下旨安抚和补偿。 此议一出,立刻有人反对。 汪合锡本是罪臣,得诏回京本就是天大的恩赐,中途横死也只能算是他命格轻贱,受不住这样的恩典,又何来补偿一说。 又有人说汪合锡坠河坠得蹊跷,似是有人故意坑害,理应追查。 接着又有人反对,区区一个罪人,死于意外,不必为之劳民伤财。 一方指责一方存心袒护,纵容凶手逍遥法外。一方指责一方无事生非,闲得没事干。 双方围绕此事,争吵不休,把沈绩吵得头都痛了,大袖一挥,直接把人全都轰了出去。 傍晚,虞皇后从陈王府回宫,沈绩又连夜召见了十来位大臣。 众人以为第二日便会有旨意,但是陛下却一连数日罢朝,始终不见任何的处置。 大家心中难定,想借着探病的名义去陈王府探探消息,却被尽数挡在门外。 又过了几日, 春光正好,京中却是人心浮动。 就在这个时候,南方的窦元洪突然反了,消息传到洛都时,窦元洪已经打到奉济了。 南征之事,不能再拖了。 只是这个时候,李时意病重,沈淮襄抽不得身,其余能独当一面的将领又各有职守,无法轻易挪动。 齐王沈淮泰自告奋勇,挂帅出征。 听到这个消息,尚在月子中的沈嫣然气得就要冲到宫中去,狠狠吐一口唾沫后自请前往,“凭他?也敢独自领军?他以为领兵是什么?是拿着帅印喊一声‘冲’就能拿下城池吗?” 她这个弟弟,自小就在家人一重又一重的保护下长大,从未独自做成过一件事,天真得近乎愚蠢,他去做什么! 见到她一副怒急攻心的样子,舒逾山登时如临大敌,“你别激动,如今你连见风都不能,就少操些心吧。” 沈嫣然气得捶床,“这个窦元洪,也忒会挑时候了。”偏偏在这么个档口! “南方之事,各路人马均是淮襄收服的,情形复杂,除了他,没人能镇得住。”沈嫣然心里焦急,仿佛屁股底下坐着什么令人不安生的东西,不断挪移,“我还是得给父皇上书,陈明利害。” “你别动!”舒逾山真是怕了她了,“我亲自进宫一趟,岂不比你笔墨强?你安生点好不好!” 沈嫣然恍然大悟,连连撵人,“那你快去,快去啊!” 没办法,舒逾山只能赶紧进宫。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依然没能将沈淮泰拦在洛都。 舒逾山进宫之前,沈淮泰就拉着沈淮城为他作保,又调遣了一批武将随行,得到了沈绩的点头。 沈嫣然得知消息,两眼放空地摇头叹气,“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但愿随行的武将都顶些事儿,多撑些日子,待到时意好些,淮襄便可南下掌印了。” 要不是舒逾山的身份压不住他,她都想让舒逾山随军出征了。 陈王府。 李时意昏迷了足足三天才醒过来,这三天,她几乎一直处在梦魇之中,醒来之后,整个人都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心神被透支了个干净,呆愣愣地不动也不说话。 沈淮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也不见有反应,不由得心下一沉,“时意……” 轻轻的呼唤,让床上的人眨眨眼,眼睛慢慢聚焦,“沈……” “你先别说话……”她一开口,就干哑得吓人,沈淮襄连忙阻止她,端了水,用一把小小的勺子给她喂水。 水还是温热的。 李时意一点点地吞咽着,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是那样的矜贵高傲,连给人拍个背都不会,可是现在…… 他弯腰俯身,小心翼翼,明明已十分妥帖,眉眼间却还是藏着不放心,唯恐不够周到。 她腹中不适,喝了几勺就不想喝了,轻轻摇头示意他。 沈淮襄迅速把碗放回去,又扑回她身边,趴在床边看着她,仿佛自己一不小心,她就会湮灭一样。 李时意望着他,艰难开口,“华蕊公主……死了?” “她死不足惜,你没事就好。”沈淮襄的手不自觉抚上她的脸颊,把额间的碎发细细往后拨弄。 “我自然知道,只是她一死,会给你……带来麻烦。”李时意话说得慢,但是沈淮襄还是伏在她身边,一字一字地听着。 等她说完,他才轻轻回复,“这算什么麻烦啊,她该谢你才对,不然,我有的是法子叫她生不如死。” 李时意眼眶一热,歪着头,将脸贴近他的掌心,“那陛下,怪你吗?” “没有,反倒是借机将原皇室一派尽数打压,咱们啊,算有功。” 李时意不敢相信,“真的?” “当然。”沈淮襄眉目温柔,说着撑起身体往前一伸,将额头贴在她额上,“只要你安好,这世上之事,于我而言,都不算大事。” “在我沈淮襄心中,李时意之外,无大事。” 沈淮襄啊…… 李时意眼中湿意泛滥,她费力抬手,无力的手掌抚上他的后颈,与他耳鬓厮磨。 她前半生磋磨坎坷,原以为一生注定孤苦,不曾想,老天为她安排了这样一个人,补偿她半生颠沛,让她余生欢喜。 耳鬓氤氲,染上湿意,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沈淮襄将手伸进被子里,绕到她后背,将人整个抱进怀里,喉间压抑不住地哽咽,但又莫名地想笑,“都敢提剑杀人了,怎么还哭了呢?”她秉性宽厚善良,他不知道她提剑杀人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胡月说,她特意强调了他没有萧臻那个妹妹时,他心底还是好开心好开心。 李时意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闷哼着抗议。沈淮襄不敢再撩拨她了,笑道:“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还好,还好你没事……说来说去,都是我不好,竟如此疏于防范,才置你于这般险境。” “没你的事儿,是我的问题,”李时意暂时压住了汹涌的情绪,可说话时还是免不了浓重的鼻音,“明知道她来意不明,偏偏轻忽大意。” “不,都是因为我。”沈淮襄将她抱得更紧,固执地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我自小便知道人心难测,却没有护好你。”而她呢,自小长在和美的家庭里,出入乡野,何曾知道这些。 李时意累极了,不与他争,抬手圈住他的腰身,靠着他的肩膀就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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