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意并不知道沈淮襄到底在哪里,但是知道沈家的军队在东面,所以她就和李莹一起向着东面走,如果到了那边还是找不到他,就只能往宁北去了。 她脚上踩着徐文的血,她不能不替他完成这件事情。至于反贼不反贼的,她暂时顾不上了。 她们走了许久,雨渐渐停了,太阳开始升了出来,蒸烤着大地,地面上的水汽随之蒸腾,又闷又热。 两个人又累又困,饥肠辘辘。 “先休息一会儿吧,”李时意扶着李莹,让她坐在树下,此处临水背山,远处还有小集市,只不过已经寥落,只有几个小贩守着摊铺哈欠连连,“你好好坐着,我去买点东西。” 事发突然,她身上只有随身备用的一点银钱,以及临离开时李知由送的一贯钱。 李莹自小就没吃过这种苦,早就觉得四肢肿胀无力了,她一屁股坐在树下,只觉得李时意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根本听不清,但还是点点头,“好。” 乡间的集市不设在村子里,而是在一个较为平坦宽敞的地方,同简易的木栅栏围出一块地来,基本只做临时交换生活必需品的场所,所以除了一些供人充饥的大饼外也没什么了,李时意随便买了几个,正要往回走,地面忽然传来动静,轰隆隆的。 “不好,又有官兵来了!” “小姑娘,快躲起来!” 小贩们大惊失色,提醒李时意一句就忙挑了东西跑,转瞬之间,集市就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莹莹……” 李时意顾不上疲倦的四肢,拔腿就往回跑。 大队的人马,从东面奔腾而来。 “快躲起来!”李时意跑过去,连气也顾不上喘,拉着已经昏睡过去的李莹连滚带爬地往河边的草丛里躲。 李莹整个人都是懵的,骤然被人扯住滚进湿漉漉的草丛里,下意识就要惊叫,幸得李时意手脚快,先一步捂住了。 一支上千的人马,就从她们头上走过。 姐妹俩大气不敢出,就盼着他们赶紧走远些,却不想,队伍走了不到一半,速度忽然慢了下来,最后直接停了下来。 李时意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一样,顿时呼吸不上来。 正是午时,又在水边,他们不会是要停下来午炊吧?! 四肢的力气像是被什么怪物吸走了一样,李时意努力控制着胸口的起伏幅度,微微转动脑袋,四面查看了一圈。 她和李莹此时处在路的下方,距离路面大概有一人高,距离水面不到半人高。此处杂草丛生繁盛,足以遮蔽她们二人,但如果他们停下来取水的话…… 李时意又扭头向后看了一眼,心如鼓擂。 这河水看着绿汪汪的,也不知道有多深,虽然她们都粗懂水性,但是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乱流,她死了没关系,但是李莹是千万不能出事的。 可是不跳下去,如果被抓了,那等待她们的又是什么?! 跳下去了被发现,结果又将是什么?! 李时意不敢多想。 她该是有多缺心眼,才把她一起带上路的! 李时意心中后悔不迭,好在路上的人马没有停下来,只缓了缓,之后又加速走远了。 一脱险,李时意就飞快地转动自己几近停止运转的脑子,李莹不能跟她一起走了,她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她。 可是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呢? 李庄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追查下来,李庄是一定会被查的,而且以李知由的为人,他也不敢冒这个险,今天他能好好让他们离开,而不是扭送官府,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除了李庄,她又能去哪儿呢? 李时意烦得脑袋都要抓破了,可还是找不到一个去处。 李知闻是六年前来祈祥的,为了不惹人怀疑,导致不必要的麻烦,他一直没有刻意和谁走近过,实在是…… 估计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突然不在了,他的两个女儿在这茫茫人海中该何去何从吧。 “饿了吧?先吃点。”李时意一肚子的心事,却不能跟李莹说。她随手摘下两叶虎耳草,围成一个碗状,取了水递给李莹。 李莹渴极了,接了水就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反倒是没什么胃口,看着粗粮大饼毫无兴趣。 “好歹吃点,不然怎么会有体力呢。”李时意劝她,给她塞了半个饼,又去水边打水。 一夜竹筏,从下游悠悠而来。 李时意看也不看,打了水就往回走,船上的人却喊了她一声,“书吏大人,你怎会在这里?” 听到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李时意转身看去,看到船上的人摘下斗笠,朝她挥手,“柳乡正?” 李时意喜出望外。 她跟柳恒打的交道不多,但是直觉这个人有魄力重义气,很好相与,尤其是李庄一事,更是让她刮目相看。 柳恒撑起竹篙,将船划了过来,“许久不见书吏了,你怎么来此啦?”他说着上下打量李时意,眼里露出不解。 实在是李时意太过狼狈了,满身泥水不说,还鬓发散乱,双眼青黑,唇色发白。 “实在是……一言难尽,”李时意想故作轻松,却又笑不出来,“乡正这是自何处而来?” “闲来无事,便去钓了几尾鱼,”柳恒提起竹篓向她示意,“书吏若是赏光,一道尝尝如何?” 吃就不必了。 尽管提起来她就流口水,人和人的生活还真是不一样啊,看看人家的生活……给她羡慕死了算了。 不过柳恒这么热情,倒是让她有了别的主意,“谢乡正好意了,只是我现在有急事在身,不得空……虽然很冒昧,但是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乡正帮忙。” 岸边水草茂盛,柳恒并没有看到路边的李莹,只问:“书吏但说无妨,若是能帮,我自然不敢推辞。” 为避免枝节横生,李时意只能如实相告了,“是这样的,县衙出了事,新上任的徐大人已经被抓,我现在要去很远的地方送信,所以能不能麻烦您,帮忙照顾一下舍妹?” 如今天下大乱,县衙的情况柳恒也有所耳闻,只是不是很清楚,听到李时意这么说,他犹疑了一下。 李时意也跟着抓紧了自己的衣服。 李莹么,和作为书吏四处奔走的李时意不一样,他几乎没见过,但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他也没什么不敢收留的,到时候让她好生待着,再跟乡里的人交代一下不要多说就行了。 想了想,他便道:“书吏所托,我应了就是,不知道莹姑娘现在何处?” 李时意几乎喜极而泣,“就在上面,乡正等着,我马上就去叫她。” 她说着,水也不要了,跑上去把只剩半条命的李莹拽了起来,“莹莹,我这一路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你跟着我实在不便,你先去柳屯住一阵子,等我办完事,就马上回来找你。” “啊?”李莹猝不及防。 “快点,柳乡正就在下面等着呢,你马上跟他坐船回去。” “可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啊,姐……”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一个人行动更快!”李时意说着,已经拉着她沿着自己刚刚踩出来的小路走了下去,将还没反应过来的李莹推上了小船。 顺道还把行李也一起放了上去,只留下徐文交给她的东西和李知由给的盘缠。 李莹没坐过这样的竹筏,感觉摇摇晃晃的危险极了,连忙蹲下去一动也不敢动。 柳恒在岸上拉着小船,看着忙忙碌碌的李时意,问道:“书吏打算何往?” “去南峡。”这一路往东,就是临川的南峡县,那算是她的第一个目的地,到了那儿再慢慢打听他在哪儿吧。 “南峡啊,那儿可正乱着呢,书吏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还是别去了吧。”柳恒劝她。 “我有事,非去不可。”李时意很坚持,“劳烦乡正照顾舍妹一段时间了,我若办完事,定第一时间赶回来。” “莹莹,在乡正家要乖啊,没事不要到处走,免得给乡正添麻烦知道吗?” 李莹蹲在竹筏上,可怜兮兮的,像个被遗弃的孩子,“知道了……” “你乖乖等着,我办完事情,一定马上回来接你,知道吗?” “嗯……” “乡正,那舍妹就拜托你了,她自小在闺阁中长大,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担待,真的非常感谢。”李时意给柳恒鞠了个躬。 柳恒摆摆手,“没事,书吏路上可要多加小心啊,最近到处都乱糟糟的。” “知道了,多谢关心。” 李时意说着背起包袱就要走了,船上的李莹突然站了起来,望着她的方向几乎要哭出来了,“姐……” 其实李时意也不知道此去前路究竟会如何,她能不能回得来,临别在即,她望着李莹的眼睛,心里直泛酸涩。 若是她再也回不来,真不知道她该怎么办了。 于是她朝她笑笑,宽慰道:“不要担心,姐姐很快就回来了,你在这儿要听乡正伯伯的话啊。” “柳乡正,拜托您了,莹莹孤苦,她除了我,再没别的亲人了,请您一定多多关照她。”这话怎么听都有股子托孤的味道,柳恒也敛了神色,郑重点头。 “书吏宽心,有我在,便不会亏了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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