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和复仇者们的房间位于同一条走廊，只不过被一道门禁划分为两个区域。 莉莉安抱着亚当跟在史蒂夫身后，亲眼看他将手掌放在识别摄像头前轻轻一扫，门禁就打开了。 ——静脉识别，一种人类新发明出的生物识别技术，原理是利用特定波长的红外线，通过检测成年人体内独一无二的静脉分布图来鉴定身份。因被鉴定人全程无需与任何设备接触，不会留下可供采集的生物信息，所以比指纹鉴定的安全性和保密性都要更高一等。 莉莉安眼帘低垂，目光轻柔地落在亚当脸上。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正大睁着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 见状，莉莉安一手托住他的臀部，一手护住他的颈部，将他竖着抱起来，靠在自己的颈窝上，好让他能更方便得观察周围的环境。 她花瓣般的唇角牵出一抹笑容。 看清楚了吗，小亚当？ “欢迎回家，史蒂夫。” 人工智能的声音适时响起。 而莉莉安唇边上扬的弧度，也在眨眼间消融。只一瞬息的功夫，她又变回了那个心怀好奇却又礼貌克制的来访者，从容跟随，谨慎打量，从不越界。 和管家J的英伦男腔不同，门禁的声线模拟是个温柔沉稳的女声，让人感觉安心，舒适。 “谢谢你，一月（January）。”史蒂夫说着，将一只手挡在自动门上，转头看向莉莉安。 “有趣的名字。”莉莉安挑了挑一边的眉毛，而后抬脚，跨步走过门禁。 “为什么这么说？”史蒂夫稍稍偏头，眼神扫过她怀中睁着水汪大眼的亚当，伸手示意，“让我来抱他吧。” 莉莉安没和他客气，乐得把这烫手山芋甩给他。 她解释道：“英语中，十二月份中的一月（January）一词源自拉丁语中的一月‘Januarius’，它的词根‘Janus’是一位古罗马神祗的名字——天宫门神‘雅努斯’。在传说中，每天清晨他都会将天宫大门打开，令阳光普照大地；黄昏时分又将大门关闭，使黑夜降临。作为门神，他不仅执掌开始和进门，也执掌出口和结束，因其矛盾的职能，雅努斯张有两副面孔，被称为‘双头雅努斯’。” “由于他善始善终的特性，古罗马人每天都会向他祷告，祈愿万事顺心如意。”莉莉安顿了顿，而后赞扬道，“这是个有着美好寓意的名字。” 史蒂夫一怔，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是托尼取的。”他边说着，一手握住了亚当想要去拍打他脸的小拳头，将他松松拢在手心，回头看了眼拱门形状的门禁，“我都不知道，这背后居然还蕴含着深意。” 走廊并不算宽阔，堪堪能容纳两人并行，莉莉安跟在落后史蒂夫半步的地方，闻言轻轻一笑。 “也可能是我过度解读了。” “你似乎对古代的神话故事很了解。”史蒂夫忽然意识到，他对莉莉安的过去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确定她的年龄和国籍。虽然娜塔莎查过莉莉安的底细，但史蒂夫并没有过问。 “我的职业让我多少对这方面有所涉猎。”莉莉安回答得滴水不漏，“毕竟，神话传说是许多画家作画时的灵感来源。” 在经过一个拐角后，史蒂夫停下脚步。 “我们到了。”他说着，一手抱住亚当，另一只手推开门，将亚当放在一张铺满柔软被褥的木制婴儿小床上，对他摇晃着手里的小马玩偶。 此时此刻，他的身影，和梅洛蒂记忆中母亲瘦弱的形象奇异地重叠在一起。 莉莉安端详着这一幕，眉眼间飞快掠过一抹阴影。 “我可以进来吗？” 史蒂夫回头发现她还站在门口，拍了拍脑袋，“抱歉——当然，快请进。” 他将莉莉安邀请到客厅的小沙发上坐下。沙发的右手边摆着一张白色的小圆桌，上面正亮着一盏造型简约的小台灯，在圆桌和沙发上投射出一片晕黄的暖光。 史蒂夫和莉莉安倒了杯牛奶，又拆开一罐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新奶粉，对照说明开始给亚当泡奶。 显然，他对九头蛇研制的婴儿专用奶粉充满了不信任。 莉莉安靠在沙发里，一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他忙碌。 她的目光落在了史蒂夫缠绕着柔情的低垂眉眼间，途径过血液漫涌的脖颈，在他凸起的喉结上稍一打转，而后顺着肌肉和静脉一路淌到心脏，蔓延指尖，流向紧致的腰腹，最后汇聚到人体的隐秘之处。 如果莉莉安是蜘蛛，那她以眼神交织连绵而成的大网，必然已将猎物紧紧纠缠到动弹不得。 然而，现在还不是进食的最佳时间。 莉莉安将视线从史蒂夫身上移开，不经意对上房间内另一人的眼睛。 亚当坐在婴儿小床上，隔着暖黄色木片栅栏间的空隙，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他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金色胎发柔软地搭在前额，被唾液染得红润的小嘴微微张着，在灯光照耀下时不时反射出晶莹的水光。 可在光线照不到的昏暗处，他那双和史蒂夫如出一辙的蓝色双眸，却呈现出死寂的黑色。 就仿佛两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洞。 莉莉安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下一刻，亚当黑沉沉的眼底，倏然倒映出一双翅膀。 那是一双漆黑，庞大的翅膀，怪物似的在他眼中怦然抖开，像是威胁，又像是恐吓般得扇了扇，掀起一阵邪恶的腥风，而后如捕蝇草的虫夹般，突然将面前史蒂夫的身体裹了进去！ 亚当猛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却见史蒂夫已经泡好奶粉，正准备转身走向他。 而莉莉安…… 这个美丽到奇异的黑发女人在史蒂夫看不见的划开嘴角，竖起一根食指贴在双唇中央，对他摇了摇。 ‘嘘。’ 她用那双闪着红光的眼睛对亚当说： ‘敢动就杀了你。’ 亚当当即打了个嗝。 史蒂夫伸向婴儿床的手停滞住，他捏着奶瓶，迟疑道：“亚当是吃饱了吗？” 莉莉安挑了挑眉：“也许？你可以喂他喝点水，或者用手挠挠他，让他哭出来。” “你怎么知道该怎么做？”史蒂夫不确定她说得是否正确。 莉莉安对他摇摇手机：“我刚刚查了谷歌。”她看了眼亚当，继续说，“我想还是别让他哭比较好。” “好吧，你说得对。”史蒂夫转身重新倒了杯水。 莉莉安盯着亚当，无声命令道：‘趁现在，给我睡觉。’ 亚当扁了扁嘴，但在莉莉安恐吓的目光下，还是挪动屁股，向后倒了下去。 等史蒂夫准备喂他喝水的时候，才发现小婴儿已经闭眼睡着了。 他的呼吸急促，肉肉的胸口上下起伏，看上去睡得很不安稳。 史蒂夫皱起眉心，眼神忧虑。 “可怜的孩子。”莉莉安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婴儿床边半跪下来，轻轻拍着亚当，“忽然间来到陌生的环境，一定让他吓坏了。” “谁说不是呢。”史蒂夫叹口气，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绒绒的投影，“我是在一个实验室的垃圾桶里找到他的。你没见到，那地方简直就和噩梦里才会出现得场面一样，充满了恐怖和死亡。如果我再晚到一点，这孩子也许就……” “他就睡在这儿呢。”莉莉安语气温和地低声安慰他，“他还活着。而且现在很安全。” 当然，仅仅只是“现在”安全。莉莉安在心中毫无波澜地想。因为就在方才，当她和亚当对视时，她确切无疑的，从这个婴儿身上感受到了浓重杀意。 虽然她一开始就知道这婴儿的身份，也是她一手促成了他来到复仇者大厦的计划，但如果他想在她的眼皮底下对她的猎物动手…… 莉莉安放在婴儿床上的手微微动了动，在史蒂夫看不见的暗处，悄然画下一个倒五芒星。 ……就只能先去死了。 · 莉莉安和史蒂夫来到露台。 这是她搬到复仇者大厦的第三天，也是距离和史蒂夫“咖啡之约”的最后一天，他们正商议着明天该去哪家店。 “这里离华盛顿有四个小时车程。”莉莉安说：“你想按原计划回那里吗？” “坐飞机过去只要一小时，”史蒂夫很快回答，他将上半身撑在栏杆上，偏头看向莉莉安，“但如果你觉得麻烦的话，纽约也有很多不错的咖啡馆。你有偏好的口味吗？” “黑咖啡……比如冰美式。可以提神醒脑，消肿减脂。”莉莉安摊了摊手，有些无奈，“原谅我口味单一。” 其实她喝酒更多，但是为了入乡随俗，她也学会了和人类一样喝咖啡，虽然她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可谁让这东西备受人类追捧呢？ 莉莉安还记得，她刚在洛杉矶出道的时候，曾被一个心怀绝望的人类吸引。她为此短暂地跟踪了一下该人类，发现她绝望的原因正是由于咖啡——尤其是冰美式。 “不喝咖啡就清醒不了，清醒不了工作状态就不好。状态不好老板就会觉得我不专业，那么我就会失业。但喝了咖啡又会睡不着，每天清醒到凌晨两点。第二天九点上班又根本起不来必须依靠咖啡唤醒……恶性循环。啊啊啊啊所以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咖啡和一喝咖啡就睡不着的人！人为什么要上班！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工作！啊啊啊啊我杀杀杀——把你们都杀了——”心中满腹怨气的人类这么想着，正在莉莉安思考要不要帮她一把的时候，这个人类忽然在和老板相遇在茶水间。 “要不就杀了他吧？”初出茅庐的莉莉安尝试着在她耳边低语，“杀了压榨你的老板，痛苦就结束了。” 该人类显然听见她的话，一瞬间，邪恶的红芒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没错，就是这样……只要拿起咖啡机砸在这个臭白猪身上…… 咦，等等？臭白、老板也来喝茶水间咖啡啊？哎，他黑眼圈也挺重的，公司最近这个项目的压力确实很大，听说他的叛逆儿子昨天又又又离家出走了，看来谁也都不容易…… 莉莉安：…… 她问，所以不杀老板了吗？ 该人类答道：“算了吧。我其实也只是想想而已。如果真的把人杀掉了，我的人生才是真的结束了。而且——”她痛苦地说，“就算不是他，我也会被别的老板压榨啊！！！咖啡机，给我来杯伤心美式！” 莉莉安只能失望地离开该人类。 但该人类身上惨烈的社畜气息还是震慑到了她，也顺便激起她对传说中的冰美式的兴趣。 事实证明…… “比冰美式更难喝的是热美式。”莉莉安愤愤不平，“我没想到人类居然还能发明出这种喝不死的毒药。” 史蒂夫忍笑回答：“是的。人类真是太坏了。” 莉莉安：“所以我明天要尝试新的口味。要加双份奶油。” 史蒂夫：“完全没问题。我们一起去试试，总能找到一款最适合自己的。” 莉莉安因为他语气里传递出的纵容情绪微微弯起唇角，低头轻笑一声。 “但愿吧。”她语气有些懒散。 这笑声很轻，几乎眨眼间就消散在风声里，却被超级士兵的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一下便放在了心上。 史蒂夫凝视着莉莉安消瘦的侧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耳根发烫。 “如果这一次不行，还有以后的很多次。”史蒂夫听见自己用一种十分陌生的口气说，“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尝遍世界上所有口味的咖啡。” 莉莉安眨了眨眼睛，靠近他问：“如果我不愿意呢，史蒂夫？” 他们原本是并排站在露台上俯视夜晚的纽约的，距离并不算近。可是晚上的风有些大了，总是把莉莉安的头发吹向史蒂夫这边，韧性十足的发丝时不时还会抽到他，带来一阵隐秘的刺痛。为了他的脸考虑，莉莉安和他换了个位置，背靠着栏杆。 当她微微俯身靠近他的时候，她的发尾轻轻垂落，扫在他的手臂上。 起初史蒂夫并没有在意。但当他说出那句略有些荒唐的话之后，莉莉安沉默了一会，史蒂夫也因此注意到了这件事情。 被莉莉安发尾扫过的地方开始发烫。 有点太烫了。 他感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块肌肉在这难以抑制的热度中变得坚硬起来。 史蒂夫必须非常集中注意力，才能不动声色地在莉莉安眼皮下抽回自己的手臂。 “你如果不愿意，我们也可以去喝酒。”他竭力维持声音的平稳。 欣赏着围绕在他身边失控狂舞的灵魂光点，莉莉安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我喜欢这个提议。但是……”她朝屋内看了一眼，眼神促狭，“等你什么时候不养孩子再说吧。” “亚当真的不是你的儿子吗？”她调皮地对史蒂夫眨了眨眼睛。 “当然不是！”史蒂夫压低声音反驳，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我发誓！我没有！” 他脸红的样子很可爱。 唔，身体也很热。 莉莉安忍不住逗他：“可你看上去很讨姑娘喜欢。” “我从未想对其他人做过什么。”史蒂夫急于证明自己，这让他口不择言，“不像对你……” 莉莉安想起搬到史蒂夫家的第一个夜晚。 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流连。 他的灵魂光点凝成他的手臂，狠狠掐住了她的腰肢。 他们在火焰里跳探戈舞。 他们…… “哦？”莉莉安感到自己的嗓音明显变哑了，她听见自己用粘稠的嗓音引诱史蒂夫，“你想对我做什么？” “我想……” 史蒂夫垂下脑袋，伸手抚上莉莉安光洁的侧脸，粗粝的拇指指腹在她花瓣般的唇上一下一下轻柔地碾压着，仿佛能从这嫣红之处能揉出汁水般。 他澄澈的蓝色双眸被欲念浸染，闪着幽微的绿光，像是等待已久的狼的眼睛。他垂眸俯视莉莉安，眼神无法从她的唇瓣上离开。 莉莉安微凉的手攀上他炙热脖颈。 史蒂夫托着她的腰，将她一把抱到围栏上。 他们身处曼哈顿最高的建筑，稍不注意，莉莉安就会坠下千尺高楼，她只能紧紧搂住史蒂夫与他相拥。 就像……藤曼和大树。 就像……蛛网和猎物。 在血色下弦月的见证下，他们终于交换了一个极尽煽情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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