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瑞的脸彻底黑了下去。他按着上下起伏的胸口，似乎要被诈尸的莉莉安气死。 莉莉安思考着是不是该趁机上前扶他一把。 “呃，局长，需要帮助吗？” “停下！别动！和我保持距离！” 不知为何，刚才还表现出悲伤的弗瑞此时却大受刺激，不仅大声呵斥了准备靠近的莉莉安，甚至还掏出了袖珍□□，单手举着，对准莉莉安。 这人怎么回事？面对死人的时候还一片温情，见到人活过来了反而变得凶悍起来，难怪梅洛蒂说他是个混蛋。莉莉安见状不得不停下脚步，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弗瑞：“九年前你见到我时，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很有趣。 莉莉安想，即使亲眼所见麾下爱将“死而复生”，这位局长也并没有选择相信医学奇迹，反而开始怀疑起她的身份。 莉莉安推测得没错，弗瑞确实觉得眼前的梅洛蒂是别人伪装的。 会是谁？九头蛇？还是—— “局长，”眼前的人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 弗瑞：“……”如果这人是伪装的，那么这家伙还真是他妈的抓住了梅洛蒂说话的精髓。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七年前，神盾学院，”弗瑞感觉到对方正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天你让科尔森去靶场找我，但被我拒绝了。然后你说我不识好歹，要亲自和我比划枪法。我看你瞎了一只眼，于是也将一只眼睛蒙上，对你说——” “我不喜欢占人便宜。” 记忆里，年仅18岁的梅洛蒂如此说到。萧索的寒风将她短短的头发吹得根根直竖，也将她的一双绿眼睛衬得更冷，就像一头桀骜的孤狼。 梅洛蒂撕破短袖下摆，用扯下的布条蒙住了一只眼，在脑后打了个死结。 在旁围观的□□被这堪称挑衅的举动吓出一身冷汗，在风里站了十五分钟，回去没多久就病倒了。 彼时的梅洛蒂并不知道，眼前的独眼黑衣人，就是两年前将她从青少年监狱里捞出来的大恩人。看□□点头哈腰的谄媚模样，她还以为对方只是又一个空有气势、想要压过学员的政府领导。 但不管对方是谁，梅洛蒂心里都清楚——她会赢。 因为靶场是她的领地。她对这的一切有着与生俱来的掌控。 同样，在玩弄人心的领域中，恶魔掌握着绝对的优势。 神盾局资料中只记载了梅洛蒂·肖于九年前被局长尼克·弗瑞招募，但仅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其中内情。 当年虽然是弗瑞独具慧眼，在人才济济的哥谭青少年监狱发现了梅洛蒂这个潜力股，可真正出面和她交涉的，其实是科尔森。两年后的神盾学院靶场，才是梅洛蒂和弗瑞第一次正式见面。 这原本不算秘密，可随着科尔森在纽约大战中被洛基杀死后，知情者就只剩下了两个当事人。 如果不是梅洛蒂为了保护弗瑞主动交出了记忆……恐怕莉莉安也会在此刻露馅。 弗瑞绷着的弦终于松懈了下去。他把袖珍枪重新塞回衣兜里，抬手指着几乎要缩到墙角的莉莉安，恶狠狠地说：“你给我等着。” 莉莉安瞪圆眼睛：“认真的？我刚才都让你打了一巴掌了。你还想怎样？难道让我再死一次吗？” 弗瑞气愤地看着她。 “梅洛蒂·肖，你真是个混蛋。还有——穿件衣服吧你！” 他猛地关上了灯，摔门而出。 莉莉安：“……” 拜托，尸体低温冷藏不穿衣服是惯例，又不是她愿意的。 这巨大的动静引来了还没走远的希尔。她诧异地回头，就发现原本气若游丝的弗瑞煞气腾腾地从她身边走过，把钥匙丢进她手里。 “局长？” “叫之前那批医疗人员过来，把那该死的梅洛蒂·肖拖走。” “……拖去哪？” “乱葬岗！” 希尔：“……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局长。我们已经预定了七天后去哥谭的灵车，您准备改成今天吗？” 弗瑞深吸一口气，喃喃：“我迟早会被你们这群杀千刀的家伙气死。” 希尔：“……”好好说话，骂什么人呢。看来肖的死亡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还挺大的，听听，人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就在她思考是不是该给弗瑞安排个互助会排解忧伤时，就听弗瑞说：“肖欺骗了我们所有人。” 希尔一惊。所以呢？现在是要鞭尸还是怎样？ “——她没死。” 还好还好……等等。 “她没死？！”她被送来的时候都凉了，这还没死？希尔虽然早就听过16号特工命硬的传闻，但没想到她已经超出人类医学的范畴了，忍不住肃然起敬。 弗瑞冷笑：“何止没死，简直活蹦乱跳。派人给她做个全身检查。”他的语气低沉下来，“可葬礼要照常举行。”他的声音几不可闻，“不要让罗杰斯知道。” “我明白了。” “哦，对了。”弗瑞脚步一顿，“记得给肖带套能穿的衣服。” 希尔伸手敲敲铁门。 “门没锁，请进。”太平间里传来响亮的人声，听起来比加班多天的她精神状态好多了。 希尔摇摇头，拿着衣服先走进去，就看见了坐在停尸台上一脸无聊的16号特工。只见她原本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已经被低温冻成了一种灰暗的褐色。在爆炸中受得伤也还未愈合，可怖的伤痕几乎蔓延了大半个身体。 希尔将宽松的病号服递给她：“我们需要再次检查一遍你的身体，然后看情况对你进行医疗手术。因为，先前你在救护车就……了，肖。” “请便。” 莉莉安接过衣服，三两下换好，在医疗队特意拉过来的滚轮床上躺下，看着一名护士将麻醉注射到她的血管中。 很快，16号特工就闭上了眼睛。 莉莉安从梅洛蒂的身体上脱离，对着她吹了一口生气。从今往后，即使这具皮囊里没有灵魂，也会始终保持生机和活力。 她估算着时间，觉得是时候返回复仇者大厦了。弗瑞的这座秘密基地位于肯塔基州的某个地下，和纽约相距千里，她飞过来花了不少时间。 事实和莉莉安想得差不多，等她离开基地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云层上是她最讨厌的太阳光。 她奋力扑棱翅膀，终于在太阳彻底升起之前赶到纽约，一头冲过复仇者大厦的落地窗。 “扣扣——” 敲门声恰好在此时响起。 匆匆收回翅膀，莉莉安从衣柜里拿出件外袍披上，上前开门。 “早上好，莉莉安。昨晚住得还舒适吗？” 是史蒂夫。 他眼神明亮，穿着浅色的短袖和灰色运动裤，清爽的薄荷气息扑面而来，令人避无可避。 “早上好，史蒂夫。多亏你的那杯牛奶，我休息得很好。” 莉莉安的眼神在他饱满坚实的胸口轻转而过，落在他身边一大盆眼熟的绿植上。 ——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大鹤望兰。撒旦保佑，它竟奇迹般地在昨夜的火灾中幸存下来，仅仅只被火舌燎到了一小片叶子。 “啊，我以为它被烧掉了。” 莉莉安面露惊喜。 “我原本也这么想。但昨天消防员在现场发现它几乎完好无损，很神奇对不对？”史蒂夫说，“于是他们把它搬到楼下，然后联系了房东，总之兜兜转转后，他们知道你现在在这复仇者大厦，于是它送了过来。”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与之相反的则是身边鹤望兰的大声尖叫。 鹤望兰：“他在说谎！虽然我完好无损但那群粗鲁的消防员根本没把我当回事！呜呜呜他们甚至没有管其他植物的死活，只有罗杰斯——是他！是他从天而降把我救走的！龙爪木说得没错，他真是人美心善——” “你说过，这是你朋友送你的礼物。我想它应该对你很重要。”史蒂夫说，“但除了这一盆以外，其他的都付之一炬了。”事实上，他昨晚和托尼因为假美队和神盾局的事情大吵了一架。之后他便一个人离开了复仇者大厦，回到华盛顿的公寓。那儿的一切被烧得焦黑，除了莉莉安的鹤望兰。于是史蒂夫就把它带来了。 他觉得这样或许能让莉莉安高兴点。 但她送他的龙爪木却没那么幸运。史蒂夫不禁有些低落 “还有你的那些画……”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没关系。”莉莉安摇摇头，“被毁灭的作品可以重新积累，但这里，”她点点自己的脑袋，“灵感，是杀不死的。” 他们一起笑起来。这时，史蒂夫注意到，今天莉莉安没有戴眼镜。 史蒂夫就像之前一样，帮莉莉安把盆栽抬进房间。鹤望兰对史蒂夫接连不断的赞美吵得莉莉安头疼，为此她特意在史蒂夫看不见的地方瞪了它好几眼。 不过，史蒂夫用力时，鼓起的肌肉和青筋确实很惹眼。 “你吃过早餐了吗？”莉莉安问。 史蒂夫摇头。 “那正好。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邀请美国队长一起共进早餐呢？” “这算约会吗？”史蒂夫半开玩笑地问，心中抱有期待。 “如果你不嫌弃它不太正式的话。”莉莉安说。 史蒂夫用咳嗽掩盖笑意：“那请跟我来吧，女士。” 早晨七点的大厦很安静。他们并排坐在吧台上，史蒂夫为莉莉安打开花生酱的盖子。 他们边吃边聊天。 “如果你当时没有机缘巧合成为美国队长的话，会想要做什么呢？”莉莉安问史蒂夫。 史蒂夫想了想回答：“我以前的身体很瘦弱，无法承受激烈运动，所以当时的我更习惯坐在一边安静的画画。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我可能会成为一个画家。我很喜欢那种感觉，那种……” 莉莉安接下去：“掌控感……？” “建构感，”史蒂夫觉得这个词更准确，“我喜欢一点点建构理想世界的感觉，那令人很着迷。有时候我拿起笔一画就是一整天。”史蒂夫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你现在正从事着我从前的理想职业，莉莉安。” “是啊。”莉莉安说，“你羡慕吗？” “羡慕极了。到你了。”史蒂夫说。 “我小时候想当医生。”莉莉安不记得为人时的事情，但好在梅洛蒂的记忆给她提供了灵感。她发现，很多人类小时候都想当医生，起码梅洛蒂曾经幻想过。 因此，莉莉安觉得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答案。 她说了些自己真实的看法：“我喜欢做手术的感觉，那简直就像一场由人类主导的‘审判日’。只不过被审判的对象是身体里的组织和器官——首先，你需要审视全身，找出是否有病变的部位。如果有，就摘除病变的器官或组织，让它们下地狱：之后就是缝合伤口，等待完全愈合。在这段期间，会因为种种因素的制约充满变数，但归根结底，说起来也只有一种结果：抵达天堂。” “天堂？” “要么抵达‘成功’的天堂；要么抵达‘死亡’的……天堂。也没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很新奇的比喻。”史蒂夫若有所思地说，目光渐渐在莉莉安脸上收拢。 莉莉安唇角带着浅笑，就像他们彼此正式见面的那天一样，柔和宁静，带着些许腼腆，很容易就能让人卸下防备。但不知怎得，史蒂夫却在这一刻从她眼底捕捉到些许异样的情绪。 他说不准那究竟是什么，只是从眼前人身上嗅到了一种神秘而幽微的气息。 就仿佛在深海之下，还潜藏着令人更意想不到的事物。它无声从你身旁游过，身形隐匿在黑暗和海水中，你只能隐约通过水波的变换感觉到它的存在。 “噢，对了。我忘了给你这个。” 史蒂夫一拍脑袋，猛地想起什么。他摸索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东西，递给莉莉安。 是莉莉安掉落的扣子。 他告诉她：“这也是消防员在现场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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