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奇见晁平对李善用俯首帖耳的模样,心中十分不解,但见王妃指名发问,也只得如实禀报:“今晨传来前线军报,卢奴叛军已入嘉州,又攻下了三县,正在向襄州方向进发。照此速度,不出五日就能兵临襄州城下,眼下王军精锐尽在国境前线,以襄州城中的兵力最多只能守城三日。我已向前线传信,请殿下急速回师救援,若能及时赶到,还能有所转机,若是赶不到,只怕便要重蹈襄庶人孟坚的覆辙了!” 战局恶化急如星火,罗奇说到最后,语气已带了三分急迫。 “攻下了哪三县?”李善用皱起眉头吩咐道,“把地图拿来我看。” 罗奇吩咐人去取来了军用地图,呈予李善用,将卢奴军队新攻下的三县一一指了出来。 李善用一看,这三县距离纺锤山不远,但看其去向似乎是绕路攻往襄州,并未如他们所希望的那样,朝着纺锤山进发。 李善用直起背来,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孟湉的担忧成真了,白琮这个人还真是谨慎小心,若非她早做准备,这将计就计、出奇制胜的机会恐怕就要失之交臂了。 金匀既然图谋甚大,必定在各处广布眼线,王府的动向躲不开他的耳目,因此李善用故意在入城之前将方修明乔装了一番,为的就是让人将他误认为孟湉,效果如她所愿,在方修明主动脱去兜帽之前,连晁平等人都被唬住了。想必此时,“襄王”连夜潜回王府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金匀的耳中。 站在卢奴的角度看,若在此时强渡纺锤山天堑,以奇兵飞速攻入襄州城,就意味着能趁着襄王在王府中,将其一并俘获,使襄王军陷入群龙无首之境,今后的入侵更会势如破竹、无往不利。这样的诱惑,无论是金匀还是白琮,想必都难以抗拒。 只是不知金匀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究竟会作何打算,会不会尽快告知白琮改变行军路线,直奔纺锤山。若要求稳,还是得再推一把。 “晁长史,”李善用垂目看着地图,口中淡淡吩咐道,“即刻派人往嘉山金匀处递帖子,就说我与田子敏明日一早登门拜访。” 啊?金匀是谁,田子敏又是谁?目下战局如此危殆,若是襄王殿下失地问罪、夺爵除国,王妃也要跟着被贬为庶民,她怎么还有心思琢磨访友的事? 罗奇见李善用沉吟良久,再一开口居然说起了毫不相干的闲事,不由瞟了晁平一眼,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心说让王妃理政,果然是襄王殿下昏了头了…… 待军政之事大致议定,罗奇与晁平便告退离去,唯有廖缪缪留了下来。 “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快让我看看。”她拉着李善用一通打量,见她从头到脚都好端端的才松了口气,连珠炮似的说道,“一听说卢奴易主,新王反了,我这心就悬到了嗓子眼,你跟殿下两个人陷在那种地方,得遇上多少艰难险阻呀,可恨我身在襄州帮不上忙,也不知这一路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说着说着,廖缪缪就红了眼眶:“辂辂的事,你知道了吧?” 李善用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一定会替她报仇的,”廖缪缪说着,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可我还是想说一句,若有机会,你别忘了,我也是她的师姐,我也想为她报仇!” 李善用劝慰了她几句,又将在卢奴王城和回来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与她说了说,廖缪缪也将王府之中这几日的情况告知了李善用。 “王府里怕是让人掺了沙子了。”廖缪缪神情严肃地说,“这几日府里流言蜚语四起,有说殿下被卢奴人杀了的,也有说殿下与先头的襄庶人孟坚一样,带着你逃回京城了,还有人说殿下怕与孟坚落得一样的下场,就把襄国的布防图献给了卢奴新王,打算留在卢奴不回来了……总之是说什么的都有,一个比一个邪乎。多亏罗侍郎在府里加派了护卫昼夜巡逻,帮着我抓了一批造谣的,才稍稍安定了些。可是,我审问那些造谣的人,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幕后主使,逼得紧了就有自尽的,我就不敢再审了。你既然回来了,不如亲自见见,看能不能审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不必了。”李善用说道,“这幕后主使之人,我心中已经有数了。” “你猜到了?”廖缪缪讶然追问,“到底是谁?” 李善用不答反问:“你先说说,这几日整修运河的工程进展得如何了?” 廖缪缪一怔,比起迫在眉睫的战局凶险和王府动荡,运河疏浚工程算是不急之务了,却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一切如常,都在按计划进行。”廖缪缪答道。 李善用又问:“先前从金家商铺购置的器具、物料都到齐了没有?” 廖缪缪答道:“第一批早就到齐了。第二批原该这几日到的,却是没到,我已经让人问过了,说是战乱一起,商道就断了,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运货,要等到战事平稳些才能发货。我想着这话有理,且第一批东西还够用一个月的,就没急着催。” 李善用再问:“那么,金匀答应给王府的第二批借款,到位了没有?” 这话一出,廖缪缪也皱起了眉头:“的确是没有到。我也让人问过了,说是最近有一桩急事周转,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等一个月之后周转过来了,立即将借款补上,额外再免三个月的利钱补偿。我想着反正占大头的器具、物料都没法发货,暂时购置不了下一批,也就没放在心上。你是说……” “一个月后?若他们的计划成功,一个月后襄王府都没了,还补什么借款?”李善用冷笑一声,“第二批的器具、物料大概不会来了,第二批借款也不会到了,你早做打算吧。” 廖缪缪难以置信地说:“我原当这个金匀是个好的,你说他是故意捡着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李善用右手大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食指:“你说,现下这个局面,瞧在外人眼里是个什么光景?” 廖缪缪想了想,面现忧色:“应当是十分不妙了。罗侍郎刚才说了,战局很是紧张,卢奴军用不了几天就要打上门了,可殿下还在外未归。他若是及时赶回来,与满城军民一起守城,也未必抵得住卢奴大军的猛攻;若是如襄庶人孟坚当年一般弃城而逃,事后难逃问罪夺爵。无论如何,王府都处境危矣!” 李善用慢悠悠地说道:“自从咱们到了襄国,就一直有一只手在暗中设局下绊子,费尽心思要让咱们在襄国立足不稳。从万家联合粮商拒不售粮到在王府安插眼线,这是明面上看得到的,暗地里更有官场上的阳奉阴违、王军将领的各怀心思,咱们能一路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实非易事。好不容易一切刚刚步入正轨,卢奴早不反晚不反,偏偏这个时候反了,如今王府差不多已是穷途末路了,你猜这个幕后之人现在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廖缪缪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了。她连幕后之人究竟是谁都没查出来呢,哪猜得出他在想什么。 李善用以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若我所料不错,这个金匀不是想落井下石,而是准备收割胜果了。他,就是这个幕后之人。 “方修明与殿下身材相仿,今日我让他刻意装扮与我同回王府,连你们都以为是殿下回来了,消息此刻必定已经传到了金匀耳中。我又让人去嘉山递帖子,所谓的‘田子敏’就是殿下的化名,这一点金匀心知肚明。你说他会以为我们上嘉山是为了什么?” 廖缪缪努力思考:“这种时候,‘殿下’不敢光明正大地回王府,只敢偷偷摸摸地潜入,还化名与你同上嘉山见他……这是实在走投无路了,要孤注一掷向他求助啊。” “不错。示敌以弱,方能以弱胜强。现在是金匀最得意的时候,而得意就会忘形,忘形就会犯错。” 廖缪缪试图跟上她的思路:“可是,就算要求助,咱们也该向史家求助,何必向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人示弱?这说不通啊……” “因为,”李善用唇角勾起了一丝冷笑,“以我的聪明,事到如今应该能想明白,王府已经深陷金匀设下的局中,若要求一生路,唯有求告于他这个系铃人了。” 廖缪缪茫然,不住地往李善用脸上打量,瞧她这副神情,明明是个设好了陷阱只待猎物入彀的老狐狸,到底哪里像是不得已要求告于人的样子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李善用漫不经心地捻了捻指尖,“只不过是想来个将计就计罢了。” 廖缪缪忽地有些不寒而栗,她最知道她这位大师姐,算计人时一般不出全力,可一旦出了全力,被算计的人下场一定很惨很惨。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有点同情起那个金匀了。 翌日,李善用让方修明仍旧穿上兜帽披风遮挡头面,随她一同上嘉山。方修明被她拉住,左右摆弄,让那兜帽务必严严实实地挡住他的头面,又往他腰间系了一枚襄王殿下曾经系过的玉佩。 “王妃,一会儿需要我……做什么吗?”方修明心中越来越没底了,实在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 “别说话就行了。你要是露了馅,咱们两个都有性命之忧。”李善用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作品,看着再无一丝破绽了,才满意点头,简洁说道,“另外,将那五百精锐带上,让他们半个时辰后围困嘉山,连一只蚂蚁都不许放走!” “王妃,咱们今天上嘉山,不是去见那个金匀吗?”方修明越发迷惑了,“您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呀?” 李善用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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