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女官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朝廷钦差离开均国已经两天了,方修明还是忍不住对着均王不停惊叹。 均王殿下自然也十分感激李善用,可是自从田严一案的最终结果出来以后,他已经被自己这师弟缠着,听他强烈抒发对强大神奇的李女官的赞叹敬佩之情听了上百遍,实在已经不堪其扰。不过,想到师弟因被他连累才受了重伤,他不由又心软下来,再次配合地赞叹了两句:“冯家家主那么老奸巨猾的人,竟然被她说服了。”“我从未见过如此有韬略的奇女子。” 方修明在师兄面前多了几分小孩子脾气,追着均王嫌弃他语气敷衍,赞叹得不够诚心,均王只得实实在在地陪他赞美了李善用几句,才得放过。 均王好不容易从方修明处脱身出来,望着天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日李善用从冯家回到均王府,神态轻松地告诉他已经与冯家主谈妥了条件,冯家会在钦差面前力保方修明与均王府无事时,他还有几分将信将疑。毕竟,冯家是压在几代均王头上的大山,从没有哪一代均王能成功抗衡,何况他离开王府多年、孤立无援,是最弱势的一代均王。虽然李善用已将计划对他和盘托出,他仍然难以想象她手无寸铁、孤身一人,要如何强行在那大山一样顽固的冯家家主身上敲出一条缝隙。 之后没过几日,朝廷钦差就到了均国。钦差奉旨来查的是均王包庇亲信打死人命的案子,自然对均王府的人十分不假辞色。均王正觉为难,孟湉便迎了上来,亲亲热热地与钦差打招呼:“姑父,怎么又让你出来办差?大宗正司的人真会躲懒,回头我非得在父皇面前告他们一状不可。” 来的钦差正是不久前才在庆国见过的老熟人嘉仁长公主驸马都尉方璟,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热汗,埋怨道:“我的小祖宗,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少生事端,就是心疼你姑父了。我刚回到京里没几天,你姑母才说要一家子往京郊别院住一个月避暑呢,你一道奏疏就又罚我跑一趟。” 孟湉胡乱拱了拱手,笑道:“姑父莫见怪,上回我就说过,但凡有我在,必定保姑父的差事办得既舒坦又漂亮。您瞧,这桩案子,我已经替姑父查明白了。” 孟湉说完一摆手,便有冯家安排好的人奉上田严一案的卷宗与物证,细细为方璟分说案情,又找来证人,力证是田严对手下女工欲行不轨,恰好被方修明撞见,他见义勇为救下受害女工时推到了田严,田严自己立足不稳,跌落台阶摔死,与人无尤。 “姑父您看,这案情够清楚了吧?”孟湉笑嘻嘻地说,“州府衙门第一次以方修明无罪结案并无错判。方修明不但无罪,还该奖赏才是呢。” 方璟翻看卷宗,人证、物证俱全,案情的确十分清晰明了,不过……他有些疑惑地问:“既然上次没有错判,那田严的家人为什么又找你喊冤,说均王包庇杀人凶犯呢?” 见方璟问到,冯家的人立即将田严之妻冯锦兰找来,在方璟面前承认了自己是因为承受不了失去丈夫的打击,失去理智想让方修明杀人偿命,才罔顾事实向襄王鸣冤。 “可怜你寡妇失业的,倒也其情可悯。”方璟自己夫妻恩爱,见她夫妻二人阴阳相隔,便觉十分不忍,越发归心似箭地想早点回京陪伴公主,于是说道,“既然是这样,我没有别的问题了。案卷留下,我照此写一道奏疏奏明陛下便是。” “哪里用得着累姑父笔墨劳神,小侄已让人拟好了奏疏,姑父瞧着没有不妥,便签字用印就行了。”孟湉殷勤说道。 方璟接过一看,那奏疏行文流利,将案情说得一清二楚,州府衙门断案妥当,方修明无罪当赏,田严咎由自取,冯锦兰虽然诬告,但其情可悯不予追究云云,果然十分妥帖,于是欢欢喜喜签字用印,让人收好拿回京去上奏。 一切办妥,孟湉心中大石落了地,于是笑道:“姑父难得来一趟均国,不如在这里玩几日,让均王稍尽地主之谊,再回京不迟。” “不了不了!”方璟摆摆手,“公主还等我回去避暑呢,我明天就回京。” 钦差一阵风似的来到均国,又一阵风似的回京了,走得甚至比来时还要快。直到送走了钦差,均王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钦差面前基本只见了个礼、寒暄了几句,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他本以为会令方修明丢了性命、令自己夺爵除国的灭顶之灾,就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恶意诬陷方修明入罪的冯家如今为方修明脱罪所做的,比他自己能做的,好上一百倍。从小到大对他疾言厉色的冯老王妃,在设宴款待钦差时,故意嗔怪他为自己侍疾时累瘦了一圈让人心疼,语气亲昵得仿佛亲生母子一般母慈子孝、亲密无间。 难以想象,这变化大到令他觉得荒诞的一切,都是因为李善用,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这个问题不仅方修明念念不忘,均王亦百思不得其解。 均王幼时跟随师父行走江湖,一直苦练武功、日夜不辍,比大多数孩子都勤奋得多。这是因为他认为只有练就绝世武功,才能保护自己和自己看重的人。可是李善用打破了他的认知,她单枪匹马、不动一兵一卒,就把他靠武力解决不了的问题,极其漂亮地办妥了。他大受震撼,第一次认识到,也许绝顶的智慧,比绝世武功更有用。 冯家是盘踞均国数百年的世家大族,根基深厚,难以动摇。这次均王看似小胜冯家一局,实则仅是击退了对方的一次攻击,均王府与冯家之间的实力、地位并未改变,若要扭转眼下的不利局面,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均王曾向李善用请教,以后该如何对付冯家。出人意料的是,李善用居然告诉他,他面对冯家最大的优势是“年轻”。她说冯家祖上曾经风光无限,但如今家主及子孙辈皆才智平平,并无出色人物,虽仍人丁兴旺,但已渐渐落入后继无人的境地。均王尽管势单力孤,胜在年轻,有大把的时间韬光养晦、徐徐图之,待多年以后,冯家愈弱,均王愈强,便是均王处置冯家之时。 任重道远啊……均王望着天空,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自己也能有一位像李善用这样的女官辅佐就好了。他忽而又掐断了这个念头,自嘲地摇了摇头,那样惊才绝艳的人,世间能有几个,自己何德何能敢去肖想呢。 唉,可真羡慕孟湉那小子啊…… 李善用考虑到章九辂是明化公主的女官,又身在卢奴,实在不宜将她牵涉在内,故而这些日子调查田严案、帮助均王营救方修明等等诸事,都没有告诉章九辂。章九辂倒是察觉到李善用在忙什么事,但她在毓秀堂时就对这位小小年纪的大师姐有一种盲目崇拜的心态,故而李善用不提她亦不问,只自己在均国闲逛,精挑细选了些特产打算带回卢奴。 直到她发觉已经多日不曾见过方修明,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受了伤在卧床养病,连忙前去探望。一见之下,章九辂才知道方修明居然伤得这么重,怒问是被谁所伤,大有想替他讨回场子的意思。但此事涉及王府秘辛,方修明哪肯告诉她,绞尽脑汁想出个说辞,推说是为了救人受了伤,恶人也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才勉强糊弄了过去。 章九辂仔细看了他的伤处,听说李善用已经治疗过了,便放下心来,把自己特意带来的一瓶药膏放在方修明床头,道:“我大师姐的医术是一流的,她既说没事那就是不妨事了。这是我家秘制的药膏,治疗经络筋骨受损是极见效的,你让人帮你早晚涂上,伤好得快。”说着,又把这药膏的用法介绍了一遍。 方修明见那小小药瓶上贴着红签,墨笔写着“降圣”二字,想起师父抱一道人曾提起过殷州章氏秘制的降圣膏效用神奇、名重江湖,传说能令断了筋脉之人恢复如常。但因降圣膏用料珍贵,每年产量极少,只有与章家来往密切的故旧人家才能得相赠,仅有少量流传于江湖,一小匙便贵愈黄金。 方修明打量章九辂拿来的这一瓶,心里估量,不由咋舌,这要是拿出去卖掉,怕是能换一座宅院了吧。 章九辂见他盯着瓶子看,只当他是嫌瓶子太小,认为她小气,连忙解释:“这药膏经用,每次只用绿豆大的一点就够了,你别看这瓶子小,治你这样的伤,三个都足够了。” 方修明见她误解,便也连忙解释:“我不知那个意思,是这药膏太珍贵了,我无功不受禄,受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 “你不是为了救人才受伤的么,怎么是无功了?”章九辂笑道,“这药膏虽然贵重,若不能救死扶伤,便不过是废物而已。我最爱听侠士行侠仗义、扶危济困的故事,如今大侠就在我面前,这药膏赠予大侠,正是相宜。” 方修明听章九辂委婉地称自己是大侠,不由红了脸,笑道:“章师妹谬赞了,我受之有愧。” “如果当真觉得受之有愧的话,”章九辂眨了眨眼睛,俏皮笑道,“那就给我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我实在太好奇了。” 方修明一噎,无奈地笑了,只得捡着没大妨碍的地方,稍微讲了一些。章九辂津津有味地听着,就像之前听方修明讲跟随抱一道人行走江湖的故事一样入神,听到紧张处还会握起拳头、抿紧嘴唇,听到精彩处也会击掌称赞。 “咦,你说均王殿下是你师兄?那他岂非也是抱一道人的弟子?”章九辂问道。 咦,不小心说漏嘴了,方修明懊恼,只好说:“王府的人少有知道这件事的,你知道就知道罢了,千万别再告诉别人了。” 章九辂眼睛晶晶亮,仿佛得着心爱玩具的孩子似的,性急地站起身来,说:“那你多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啊对了,那药膏记得每天用啊!”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去?”两人正说着话呢,章九辂却一听说均王也是抱一道人弟子,便急匆匆要走,方修明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章九辂头也不回地说:“去找孟师兄切磋!” 孟……孟师兄?先前见着还客客气气地称呼均王殿下呢,怎么突然就孟师兄了? 方修明傻眼了,连呼数声,却留不住那人风风火火的背影,只得苦笑着低声轻叹:“这个章师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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