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用交待过孟渥以后,不曾随他进去,而是悄悄躲在了外面。她这会儿可不敢在御前露面,从被皇上亲自砍那一刀之后,才过了一个来月,要是皇上瞧见她想起前事,定会疑心她在两位皇子之间做了手脚。那么,她费尽心力、拼着被二殿下打得重伤做下这个局,可就全都白费了。 因此,她不曾看到孟渥是如何在比试中打败孟湉的,只能听着场中不时传来的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和众人的失声惊叫,在脑海里勾勒描绘孟渥不顾招式体面与否、不顾自己被孟湉击伤多处、甚至不顾皇上的眼光,坚持不懈只求打败孟湉的样子。 这一场比试,于孟湉而言,只是博取父皇喜欢的机会;于孟渥而言,却是为了一雪前耻而不惜性命相搏的一场拼杀。其结果谁输谁赢,当可不言自明。 皇上乘步辇离开的时候,面色极其难看。李善用躲在一旁,望着皇上的背影,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兄弟相残,这感觉不好受吧? 李善用快步走进练武场,看到孟渥脱力地倒在地上,露在外面的皮肤满是红肿伤痕,而孟湉则被他肉山似的身体压在下面,因为双臂不能动弹,连挣扎都十分费力。 她站在孟湉面前,抱臂欣赏他气恼羞愤的面色,然后蹲下来凑到孟湉的耳边,笑眯眯地说:“二殿下,别担心,你的胳膊再过不到片刻就能恢复了。不过,若殿下日后再敢对太子殿下不敬,像今日这样的事,臣自有千百个办法让你多经历几次。” 孟湉盯着她凑得极近的面庞,忽地想起那次在街头偶遇,她轻飘飘几句话就利用军巡院的干当官,将那高买贼人整治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日,她在根本不曾在御前露面,就让他丢了大丑,这四两拨千斤的手段与那日何其相似。 他攥紧了拳头,懊悔不已,明明已经知道这小丫头的手腕,怎么还是稀里糊涂地踏入了她的陷阱! 孟湉狠狠瞪着李善用,目光仿佛要吃人一样:“今天是我技不如人。可是你,给我等着瞧!” “殿下还是等养好了伤再给臣瞧吧”李善用嗤地一笑,顺手帮他理了一把鬓边落发,“现在这副狼狈模样,有什么好瞧的?” “你!”孟湉继续瞪她。 李善用站起身来,招呼人过来帮忙把孟渥抬到房间里,一边他按摩心口和四肢,帮他尽快回复力气,一边笑眯眯地对他说了一句:“太子殿下今日赢了二殿下,你真棒!” “我赢了!我竟然赢了……”孟渥肉嘟嘟的嘴唇颤抖起来,一串串泪珠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二人回到明德殿,芳珠、芫珠两个大宫女一见自家殿下鼻青脸肿、满身狼狈,立刻慌了神,一叠连声地唤人抬水来为他洗澡,又要去乐道堂请皇后差人去医官院请人来诊治。 “哪里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李善用哭笑不得,好说歹说劝住了他们,让廖缪缪先去乐道堂回禀一声,只说太子殿下在武课上受了点儿小伤,需要先修整一番,再去向皇后娘娘请安。 洗去一身灰尘,换上干净的衣服,涂过上好的伤药,孟渥惬意地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布偶香儿喁喁私语,虽然身上到处都是肿起的伤痕,但神情却是李善用从未见过的轻松愉快。 “殿下。”李善用唤了一声。 孟渥没注意到她的脚步声,被吓得坐了起来,慌忙把被子拉到胸口,结结巴巴地说:“李先生,你怎么进来了?我……我衣冠不整……” 李善用走到孟渥床前坐下,笑道:“怎么,殿下现在愿意叫臣‘先生’了?那么明德殿的人到底够不够多,用不用得着臣呢?” 孟渥涨红了脸,嘴唇开阖了两下,嗫嚅道:“早上是我无礼失言,冒犯了李先生。请您留下教我。” 李善用粲然一笑,温言说道:“臣说过,臣并非太子傅姆,只是事奉殿下的一名女官,殿下不必称呼我‘先生’。殿下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告诉臣,臣必让殿下如愿以偿。不仅今日如此,从今以后皆是如此。” 孟渥目光一亮,李先生今天让他破天荒地胜过了二弟,以后也能如此吗?可是…… 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抓捏着香儿的肚子,又犹豫了起来,片刻终是低着头小声说道:“我没什么想要的。” 李善用暗暗叹息,叫人将吩咐厨房专为太子做的小点心送进来。不一会儿,澄葭端了两盘点心进来,一盘是茯苓饼,一盘是山楂糕。 “殿下武课上受累,这会儿怕是饿了吧?不如先用些糕点垫垫。”李善用柔声笑道,“今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会儿去乐道堂请安,皇后娘娘必定会垂问,怕是要晚点儿用膳了。” 孟渥眼巴巴看了一下,就委委屈屈地扭过头去:“母后不让我吃点心。” 李善用把点心盘子塞到孟渥手里,笑道:“寻常的点心为了口味好吃,放的糖和油极多,吃了对身体没好处,所以娘娘才不允殿下多食。这点心是臣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少油、少糖,还加了些安神利湿、消食化积的食材,有利于殿下的身体。以后,明德殿里的点心都会这样做,殿下想吃就可以随意吃,不需避忌。殿下无需忧虑,皇后娘娘那边臣自会禀报的。” “真的?”孟渥可怜巴巴地望着李善用,手却已经牢牢抓住点心盘子不肯放了。 “自然是真的。”李善用点了点头,神色认真地说,“不仅如此,臣还会为殿下调理身体,只要殿下肯配合,不出半年,身材就能初见成效了。” 孟渥瞬间红了眼眶,哽咽了:“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些医官都没办法……”他因为身材痴肥,被父皇不喜、受母后斥责、遭同窗奚落,每日里心心念念盼着的就是能瘦下来,可是母后也请过不少医官来为他调理,却怎么都不能见效。如果李善用能帮到他,那或许他这可悲又可笑的一辈子,还能有些许指望? “臣说的自然当真。”李善用说道,“臣连方案都拟好了,只待向娘娘禀告过以后,便可以帮殿下调理身体了。到时候,殿下可要听话配合哦。” 孟渥抬手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带着哭腔说:“我听话,我配合,只要能瘦下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李善用安抚好了孟渥,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着茯苓饼和山楂糕,吃了两口才想起如此吃相不雅,对她歉意地笑笑,动作斯文了几分,过不了一会儿就又忍不住大吃大嚼起来。大抵食物总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加之寝宫里烛火暖黄、安详静谧,李善用看着孟渥享用美食,觉得似乎比自己吃东西更觉惬意。 “皇后娘娘!娘娘!您慢着点儿……”宫人焦急的声音自外传来,打破了室内悠闲舒适的氛围。 李善用心道不好,今日的事没来得及提前禀报皇后,为怕皇后从别处听到什么消息不满,她还特意让廖缪缪过去安抚,谁知这急性子的娘娘竟连着一时半刻都等不及,还是闯了过来。她急急起身,打算去劝回皇后,谁知迎面遇上皇后带人推门进了太子寝宫,忙乱中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她下午才受了孟湉沉重一掌,之后只顾着孟渥,还没来得及疗伤,哪里禁得住旁人推搡,连着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形,差点没摔到地上。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皇后已经冲到了孟渥床前,见他犯了错不仅不思悔改,居然还敢偷着吃点心,心头更是怒火陡生,扬手啪地把点心盘子扔到地上,没吃完的山楂糕摔在地上,碎成了红通通的几块。 “你还有脸吃东西!”皇后怒气冲冲地斥骂道,“孟湉再不好,也是你弟弟,资善堂大庭广众之下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要不是你父皇压着,你身为太子,欺凌庶弟的名声就传遍朝野了!” 孟渥被吓得呆住了,嘴里还含着一口点心,直愣愣瞪着眼睛望着皇后,竟忘了咀嚼。 “说!到底怎么回事!”皇后见他呆愣,更加怒火冲天,扬手便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 孟渥这才木木地醒过神来,披着外衣从床上爬起来,垂头站在地上,手里还偷偷捏着香儿。 皇后是气头上连皇上都敢对骂的脾气,见孟渥这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鲁钝模样,越发气血上涌,一眼瞧见他手里攥着个布偶,便骂道:“多大的人了,还跟个丫头似的成天抱着个娃娃不撒手。你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从头到脚哪还有半点储君的样子!把娃娃给我!” 孟渥抬起头,满眼都是惊惶之色,把香儿紧紧抱在怀里,小声说:“不要。” 皇后怒道:“你还知不知道我是你母后!把娃娃给我!” 孟渥仍是摇头:“母后,不要。” “我就不信了,区区一个娃娃,本宫想要还能拿不到手!”皇后冷笑一声,吩咐左右,“你们,去把那娃娃给我拿过来!” 跟着皇后的宫人夹在母子之间十分为难,只得走到孟渥面前,半哄半劝、半骗半抢地把香儿从他手里抠了出来。孟渥站在原地,咬着嘴唇看着皇后对宫人奉上的香儿只随意扫了一眼,根本没想起来这经年累月已经破旧褪色的布偶曾是她亲手缝制,冷冰冰地开口道:“拿剪子来,把这玩意儿给我铰碎了。” “母后,不要!” “且慢!皇后娘娘请听臣一言!” 孟渥流着泪哭喊出声的时候,陡然发现有个人比他更急切地扑到皇后面前,徒手握住即将在香儿身上咬合的剪刀刃,高声为香儿求情。 “娘娘难道忘了曾经答应过臣什么吗?”李善用举着流着血的手跪在皇后面前,殷切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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