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要夺回宝玺!” 乐道堂内,皇后望着面前神情平静、恭敬侍立的李善用,震惊莫名。 已经拟制好的三道懿旨,静静地躺在皇后面前的书案上,等待用宝之后即颁付有司执行,一道定田温之罪,一道送沈绿枝出宫,另外一道则是调宫正司许典正任清元宫女官,封正六品通义安人,秩同司字女官。 可是,皇后宝玺眼下正在昭阳宫。 自从多年前史贵妃代皇后主持后宫事,宫中但有人事变动,皆是以皇后名义拟旨之后送昭阳宫用宝,再付司言司颁行,即便是清元宫的事也不例外。但这一次,李善用特别嘱咐了将待用宝的懿旨直接送到清元宫来。 清元宫哪有宝玺可用?皇后一头雾水,当即传见李善用,未料她开门见山地给出了如此惊人的答复。 “本宫的宝玺交付史贵妃代掌已有十来年了吧。如今史贵妃无过,贸然要回,不仅她不能答应,就连皇上都是不会同意的。” 李善用淡然一笑,说道:“娘娘也说了,这是您的宝玺,即便在昭阳宫放上一百年,也还是您的。您取回自己的东西,何须旁人答应?” 皇后惊讶地望向李善用:“你的意思是……” “宝玺是皇后身份、权力的象征,从今以后娘娘既要与史贵妃相争,岂有将宝玺拱手让人的道理?譬如今日如此重要的三道懿旨,若非臣提前交待,便会按照旧例由司籍司拟制好,送入昭阳宫用宝后直接颁行。也就是说,史贵妃只要愿意,就可以在娘娘全不知晓的情况下处置娘娘的心腹宫人、撤换清元宫掌宫之人,此等情形无异于将身家性命付于敌手。 “从前清元宫与昭阳宫并不对立,史贵妃代掌宝玺的害处并未显露,但今时不比往日,若再不夺回宝玺,以后宫中上下还有谁敢效忠娘娘?” 这些日子,皇后虽然听从李善用的谏言,处置了田婆婆和沈婆婆,为与昭阳宫相争做准备,但安逸日子过久了,一时之间总是提不起警惕之心。今日李善用意味深长的一番话,彻底点醒了她,令她幡然醒悟。 史贵妃既有皇上的支持,又掌着宫权,在后宫之中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比起她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强势百倍。敌强我弱至此,若再懒散下去,还有什么可争的,母子俩干脆洗干净脖子等着史家来取命罢了。 不过,想明白归想明白,该如何做,皇后却是全无头绪,好在有李善用这个智囊在。她倒也不怕在李善用面前露怯,直言问道:“你说的极是,本宫亦有此意,只是苦无良策,不知卿有何计议?” 李善用便笑着躬身一揖:“夺回宝玺并非难事,臣已有筹划,只需娘娘配合一二,便如探囊取物。” 昭阳宫中,史贵妃在庭院中练了一回驻颜养身的导引术,出了一身薄汗,回到寝宫里脱换衣服、重新梳洗一番,看着妆镜中的自己唇红齿白、面色润泽,姿容不让妙龄少女而风仪更胜,十分满意地笑了。 宫女照例奉上一盆牛奶,史贵妃便将双手浸泡其中。这是她从书上看来的一个偏方,说是前朝有个以绝色著称的宠妃,就是日日如此才保得一双柔夷白腻娇嫩,多年圣宠不衰。 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史贵妃心情最好的时候,女官廖青青觑着空走过来,一边为她按揉肩背,一边将清元宫的事说了。 史贵妃听罢,冷笑一声:“我还道她韬光养晦了这些年,能有些许进益,谁知是光长了岁数,半点没长本事。宝玺在我这里,她将拟好的懿旨要去清元宫何用?” 廖青青说:“那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现在又这样,臣担心是不是谋划着要对娘娘不利。” “怕什么?她就是个绣花枕头,要是真有本事对本宫不利,本宫根本到不了今日。” 正说着,有宫女进来回禀:“回娘娘,清元宫来人传话,皇后娘娘有事相商,请您到清元宫一叙。” 史贵妃对廖青青得意一笑:“怎么样?我不点头,她便拿着懿旨也只是废纸一张,还不是得来请我。更衣!我倒要去清元宫瞧瞧,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史贵妃到了清元宫,许安人至宫门处相迎,引入殿内与皇后详谈,随行而来的宫人以二等宫女银红为首,皆被李善用邀至耳房内歇息候传。 耳房内已备好了精致的茶水点心,李善用请了众人入座,对银红谦和笑道:“姑娘只管在此歇着,我让人在殿门口盯着呢,娘娘若有传唤就来通报,断误不了姑娘的事。” 银红心知皇后特特将史娘娘请来议事,时间肯定短不了,便笑着谢过,安心坐了下来。 李善用一指桌上的点心,笑道:“久闻昭阳宫饮□□洁,普通点心怕是难入姑娘的眼。这是我从司药司学来的点心方,用的多是药食同源的食材,既滋补又不甜腻,说是日常用一二块,久之可以养颜轻身,纵多用些,也于身材无碍,皇后娘娘都是夸赞过的,姑娘不妨尝尝。” 姑娘家少有不爱甜食的,只是平日要保持身材,不敢多吃,听李善用这样说,银红便好奇地尝了一块,果然甜而不腻、馨香盈腮,不由赞了一声:“真好吃!” 李善用笑道:“银红姑娘若喜欢,我一会儿把点心方写给你,平日想吃了便让人做去,更便宜随心些。” 银红与樱草是同一批入昭阳宫的宫女,素日也颇得史贵妃看重,只是不如樱草有手段,时时处处被她压着一头。如今樱草倒了,她就顶了樱草的差事,史贵妃出入也多带着她,她便活了心思——樱草那一等宫女的缺可还空着呢。 她知道史贵妃在保养容貌身材上费尽了无数心思,从来不吝物力,花的银子直如淌海水一般。这点心方若果如此妙用,她拿了去献给娘娘,说不定娘娘一喜欢,就升了她的等也未可知呢。 想到这里,银红便喜孜孜地点头道谢:“那就多谢小李女官了。” “些许小事,何必言谢。”李善用说着,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道,“只当是提前给银红姑娘的贺礼了。” 银红见她如此做派,不由心头狂喜,她一个做宫女的,在宫里孑然一身,除了升等,还能有什么喜事值得祝贺?不过,这是昭阳宫的事,不知这位小李女官知道些什么,莫非与今日皇后邀贵妃商谈的事有关?银红试探着细问,李善用却不肯再多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始终顾左右而言他。 又略坐了片刻,有个宫女快步进来,对李善用道:“回李女官,里头议定了旨意,正要宝玺用呢。” “宝玺?”李善用转头问银红,“不知姑娘可带着了?” 银红一愣:“娘娘来时,并没吩咐带着宝玺。而且懿旨要用玺,不都是送到昭阳宫去吗?也没有劳动娘娘亲自用玺的道理呀……” 李善用便问那宫女:“娘娘到底怎么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宫女为难地搓了搓手:“娘娘们议事,不让我们在内伺候,叫人的时候,只吩咐了一句要宝玺,就让我出来了。我只隐约听见史娘娘说了一句‘人事变动经手的人越少越好,不如一起办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这……”李善用沉吟片刻,“既然娘娘吩咐了,就劳动银红姑娘回昭阳宫一趟,将宝玺请来吧。” 银红一听说“人事变动”四个字,又是史贵妃提出要“一起办了”的事,心下当即火热起来,欣然道:“这是我分内之事,哪里当得‘劳动’二字。我这就回去,若娘娘等不及,还请女官代为周旋一二。” 李善用自然一口答应,亲自送了银红出门,没有回去休息,而是到两位娘娘议事的殿门前候着。 又过一阵子,银红用托盘捧着一个硕大的金匣子回来了,走近了一看头颈上带着薄汗,气息也不稳,显然是急急而去、匆匆赶回,生怕误了事。 银红捧着宝玺大步过来,便要送入殿中,未料却被李善用拦了下来。 银红不明所以,皱起眉头,正要发问,李善用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将银红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小声说:“刚才两位娘娘不知因为什么吵了起来,气得茶碗都砸了,我们进去收拾了一回,才刚出来。我亲自在这里守着,就是怕你不知道,这会儿闯进去,不正撞在娘娘气头上么。” 银红听了,后怕地呼出一口气,她已经认定史贵妃要升她做一等宫女,若在这时候惹了娘娘不快,将升等的懿旨撕了,岂不是冤枉?幸亏得了李善用提醒,才避免一桩祸事,她想行礼道谢,可是两手还捧着宝玺呢,只得连连躬身,口中称谢道:“多谢李女官提点,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李善用顺手接过宝玺,递给一旁的宫人捧着,对银红笑道:“姑娘一路辛苦,不如先去耳房用茶歇息,若是信得过我,便将宝玺留下,过一时片刻由我送进去,纵娘娘还在气头上,不过责骂几句,于我没太大妨碍。” 银红听出了李善用的言外之意,自己卡在升等的裉节上,若是进去送宝玺,在气头上冲撞了娘娘,依着史贵妃骄纵的脾气,也许升等的事就功亏一篑了,但宝玺是娘娘要的,又不能不送进去…… 思量片刻,银红对李善用躬身一揖,恳切道:“李女官是宫里难得一见的热心仗义之人,这份人情我记下了,待我成了事,必定报答女官!”她的心思都在自己升等上,想着李善用愿意拼着挨几句责骂,替她把这事办了,简直是雪中送炭的活菩萨,全没注意到这短短片刻之间,李善用的手居然紧张得微微颤抖。 得了银红首肯,李善用若无其事地又客套了几句,请她自去歇息,自己回到殿门前,深吸了一口气,从宫女手中接过宝玺,命人打开殿门,昂首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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