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柔里里外外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帕子,只得作罢。 幸好她屋内还有一块没用的,不然没帕子用。 把院子打扫干净,云柔大着胆子去找秦策安,站在门口,伸长脖子朝里看,目光怯怯。 秦策安掀起眼皮,一眼就看见半个脑袋,轻柔浅笑,“进来。” 他耳力好,眼神也好。 云柔眼皮一跳,慢吞吞进去,鼓起勇气问:“今晚要守夜吗?” 问出这话的同时,她的面上发烫,赫然想到了那晚的事。 “不用。” 秦策安摩挲着袖中的手帕,笑得意味不明,看见云柔脸上的绯红,笑意更加肆意。 “以后都不用。”他又补充句。 闻言,云柔双眼一亮,喜悦浮在脸上,她重重点头,“诶,知道了。” 说完不管屋内人的神情,转头就跑去厨房帮忙。 对云柔来说,不用守夜可太好了,她很怕那晚的事再发生,尴尬不说,也会给彼此带来困扰。 眼下秦策安说以后不用守夜,真轻松。 而且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想着要是明晚不用守夜,她就可以去找兰玲。 白日没把话说清楚,她迫不及待想知道,到底谁要给兰玲赎身? 装着这件心事,云柔煎熬了一日,终于到了和兰玲约定的晚上。 云柔趴在半开的窗前,望着对面的烛光发愣,眨着明亮的眼在等,等姚春芳睡了再出门。 她拖着腮,目光逐渐朦胧,等了好长时间,对面的烛光才熄灭,姚春芳睡下了。 云柔眼一睁,正想关窗,便看见秦策安从房内出来,和那晚看见的一样,他手里提了一把剑,要出去。 她大惊,脑袋一缩,躲了起来,等人消失在黑夜中,她才探出脑袋看。 难怪不要守夜,原来是要出去。 云柔不敢耽误,忙跟在后面走,去找兰玲。 街上热闹着,特别是勾栏瓦舍,正是欢歌艳舞好时候。云柔悄悄了去了侧门,敲了两下,开门的人见是她,忙喊兰玲过来。 少顷,兰玲小跑来,微微喘气,面上泛红。 “阿柔,我就知道你会来。” 云柔淡笑,没心思寒暄,她瞅瞅喧闹的里头,把兰玲拉出来,稍稍安静些。 “那日你说要赎身,谁给你赎身?”她很焦急,但语气是关切。 兰玲脸色微变,提到这事神情都不自然,略显心虚。 她舔舔下唇,支吾道:“阿柔,我跟你说了,你可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云柔不明白。 她只是想知道谁给兰玲赎身,不想她步自己的后尘。前世她被王知府赎身后再没见过兰玲,后来她被王夫人折磨,托人给兰玲带信,想要她帮帮自己,那时才知,在她离开百花楼不久,兰玲也离开了。 至于去了哪里,她到死都不知道。 云柔想知道,兰玲的命运如何?过得好不好,姐妹一场,她不想看见她以后凄惨。 “是王知府。”兰玲小声告诉她。 云柔诧异,不可置信的注视兰玲,怎会是王知府?怎会? 莫非因为她的选择,所以兰玲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 “不行。” 她说的急切,话里充斥着对王知府的抵触和厌恶,“他不是个好人。” 提到王知府,云柔就一阵恶心,她会想起过往发生的事,想到自己的惨死,死后被扔进乱葬岗。 重活一世,纵然避免给惨死的命运,但云柔还是无法放下心底的恨意。 要是有机会,她是想要他们付出代价。 她神色严肃的注视兰玲,摇头道:“他会害了你的。” 对于她的一番说辞,兰玲不信,“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 兰玲疑惑,猛然想到之前拒绝王知府的事,她从新审视云柔,试探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云柔被她问的一愣,慌忙摇头,掩饰心底的秘密,“没有,我听别人说,王知府后宅不宁,怕是有危险。” 王知府大小是个官,三妻四妾很正常,可不为外人知的是,小小的院子,比宫中还可怕。 那种地方,见过一次终身难忘。 不过这些事,她不能细说给兰玲听,只能劝她。 兰玲半信半疑,又问:“谁说的?我从来没听说过。” 兰玲能跟王知府,是她求了花妈妈的,她想着,既然云柔不进王府,那也不能便宜别人,她便去给王知府做妾,过好日子,好过在百花楼受人欺负,日后跟那些姐妹一样,不停的陪客。 可是刚开始,王知府看不上她,后来不知怎的,又答应了。 王知府说,十日后就来给她赎身,兰玲迫不及待了。 以为云柔会为她高兴,可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不免让兰玲心生困惑。 “阿柔,你是不是怪我?” “我怪你什么?”云柔不解。 兰玲扯出一抹笑,神色不自在,怕她看轻她,怕她笑话。 “怪我巴结上王大人,原本这是你的。”兰玲这几日已经听了不少冷嘲热讽,她很怕云柔跟她们一样。 “没有。” 云柔很冷静,兰玲赎身是好事,但不能是王大人。 她平复情绪,继续劝兰玲,“别相信王大人,你再等等,会有人帮你的。” “谁会帮我?” 兰玲被她的话刺激的提高声量,她甩开云柔的手,一脸怒意的看着她,“当初我们说好,不管谁从这里离开,都要帮另外的人脱身,如今你安稳过日子,只剩我一人留在这里,不帮我就算了,还要劝我放弃机会。” 她的情绪一直处在敏感边缘,只需稍稍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兰玲就会爆发出来。 “云柔,你真的拿我当姐妹吗?” 她的嗓音回荡在后巷里,怒气和质问被放大,落在云柔耳里,使她怔住,一时无言以对。 她是好意,但兰玲不懂。 “我知道现在说你不信,但…” “别说了。” 兰玲打断她,转身背着她,“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往回走,看都没看云柔一眼,云柔过来拉她,又被她甩开。 僵持半刻,兰玲没了耐心,她讨厌的注视云柔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以后,别来找我。” 言罢,云柔的眼中闪着错愕和失落,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兰玲已经进去,把木门紧紧关上。 她从细小的门缝看见兰玲冷淡的神情,望着她的眼透着她从未见过的厌恶。 对,就是厌恶。 云柔张张唇,在门口待了许久,才挪动步子离去。 * 暮色昏沉,月光躲进云层,只剩乌云。 此刻的风有些凉,还有点急,好似要下雨。 云柔心情惨淡的抬头望,片刻回神,她深深的叹息,抿直唇低头。 她的话兰玲听不进去,只怕再去找她,都不愿意见她,该怎么办? 心烦意乱,导致自个走错路都不知道,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在相反的方向走了好远。 云柔四处张望,空无一人,阴暗可怕,比秦策安的那处院子更偏僻,也更瘆人。 她抓紧胸口的衣服,给自己一点安全感,然后快速往回走。 走了没几步,忽然听见一阵打斗的声音,隐约夹着刀剑碰撞的尖锐声。 云柔心一跳,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眼,害怕的眼皮直跳,她大口喘气,意识到了危险。 赶忙快走,生怕有人发现她。 可是走了些许距离,她又停下脚步,好奇心使然,她想知道发生何事。 于是云柔回头看,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躲在一侧的墙壁后面,探出一只眼睛,悄悄观望。 方才听着声音打斗激烈,这会她过来,却看见打斗已平息。 冰凉的地面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个人,血腥刺鼻,猩红缓缓流淌在地面。 场面凄惨,而那位胜利者,则不见踪影。 云柔颦眉,人呢?都死了吗? 可是刚才一刹那,她好像看见有个黑影在移动,怎么不见了? 云柔缩回脑袋,不敢过去看,更不敢久留,她最后看了眼,准备离开危险之地。 谁知刚一转身,就见背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身形颀长,宽肩窄腰,清隽儒雅的面庞隐在夜色中,狭长的眸子微微低垂,正一眨不眨的凝视她,眸光含笑,却蕴着些许寒意。 他的右手提着一把带血的剑,一滴一滴,鲜血滴在她脚边,恐惧和杀意袭来,云柔控制不住的打颤。 面前充满冷厉嗜血的人,可不就是秦策安。 “公…公…公子。” 云柔哆哆嗦嗦开口,怎么也想不到会是秦策安,他那双猩红的眼,仿佛处于癫狂的猛兽,要撕扯猎物。 她吓得后退一步,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血迹,止不住颤抖害怕。 “是阿柔啊。” 秦策安耸动喉结,薄唇微微上扬,笑容阴森,他看眼巷子里杀的人,眉头微皱。 语气很是无辜的解释:“我的仇家找来了,他们想要我的命,你说,我是不是该把他们都杀了?” 杀/人后的快意在他胸口激荡,此刻还未平复,只是在看见云柔的那一刻,稍稍缓了些。 云柔张唇啊了声,并不清楚他的身世和来历,但此时她想,秦策安藏着许多秘密。 而这些秘密,她不知道为好。 “怎么了?你觉得我不该杀他们? 男人脸色微变,话语里藏着狠厉与杀气,仿佛只要她说一句忤逆的话,就要把她掐死。 “当然该死。” 云柔确实这般想的,有人要杀你,当然要还手,要是有机会,她也想让前世欺负她的人,付出代价。 秦策安面色稍缓,露出一抹笑,他打量云柔,再低头看自己的剑,阴恻恻笑:“我的剑脏了,你帮我擦擦。” 他穿着黑色玄衣,看不见身上的血迹,但是秦策安能感觉到,他的身上,沾染了血。 他常在黑夜行走,练武与杀人都是在黑夜,他已然习惯了,可她不一样,她洁白纯净,身上没有一丝污点,干净似白纸。 他们不是一类人。 “好。”云柔糯糯的答应。 拿出唯一的帕子,要帮他拭剑。 刚伸出手,又被秦策安制止,“用衣服擦。” 他有了阴暗的想法,既然他们不是同类,那么,就拉她一起,他要把这朵栀子花染上色,那样,他们就是同类人。 为什么要用衣服?她没几件衣服。 云柔有疑问,却不敢问,乖乖的用衣袖去擦利剑,来回几下,剑干净了,她的衣服却脏了。 晚风一吹,没一会就把衣服吹干,血迹也干了,回去洗不掉,她浪费了一件衣裳。 云柔无声叹息,大气不敢出。 她怯怯的瞥了眼秦策安,发现此时的他又和往日一样,亲和有礼,温文尔雅,但云柔知道,那些是他的伪装,刚刚才是真实的他。 阴森狠厉,嗜血又残忍,惯用表面的笑意迷惑人,实则他的笑容,是杀人的利器。 “回去吧。”秦策安满意的收了剑。 云柔没吭声,因为挪不动脚步,腿软了。 她看眼秦策安,表情为难,“我…”她走不动,双腿在打颤。 她没说出来,不过秦策安已经看出来了,他的眼睛看她的脚,扬起唇瓣笑,“阿柔这么怕我。” 他靠近,深呼一口,闻到了他喜欢的淡香,秦策安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上,“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你很有用。 秦策安盯着红唇看,喉结滚动,继续说道:“阿柔回去别乱说话,懂吗?” 他在警告,云柔清楚。 “知…知道。” 他收回手,把手指放在面前看,上面残留余温和湿润,是她留下的。 秦策安动动唇,忽然很想把手指放在自己唇上,深入感受下。 她的唇很软,他知道。 “要我背你吗?”他问。 云柔慌忙摇头,下意识的擦擦唇,“不用。” 她的脚能走了。 临走前,云柔看了眼巷子,问:“他们?” 秦策安面无表情的回应:“他们主子会来收尸。” 云柔颔首,咬唇跟在他身后,离开漆黑的巷子,到了街市,有了些许亮光。 光线晃眼,好似方才的事是梦境,很不真实。 “我母亲是被人害死的,这些年,他们不肯放过我。” 秦策安忽然说起自己的事,其实云柔不想知道。 “他们晚上就找来吗?”云柔想到他晚上都会出去,杀人吗? 那得杀了多少人? “自然不是,偶尔来。” 秦策安侧头看,猜到了她的想法,“晚上闲来无事,我会去后山练功,或者到处逛逛。” 哦,吓她一跳,原来是这样,是她想错了。 可是晚上出去逛逛,那他真是孤僻。 “所以,看见我杀人,可别害怕。” 秦策安忽然凑过来,似笑非笑:“阿柔,要不要和我同流合污?” “…” 云柔吞咽下,不知如何回应。 * 带了四件换衣的衣裳,前些日子破了一件,又被血迹毁了一件,如今只剩两件衣裳换洗。 云柔发愁,想着要不要找姚春芳,看她有没有不要的衣服,她拿来穿。 不过这个念头一起,就被云柔否了,姚春芳的衣服,她穿不了吧。 罢了,再想其他办法。 云柔觉得自己很穷,要是能赚点银子就好了,她就能过得更舒适些。 不过眼下的境况,她没办法赚银子,哎。 云柔唉声叹气,干活也没心思,面对秦策安还得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他。 偶尔注视那双含笑的眸,脑海里会浮现那晚嗜血的情景,心生怯意。 所以每次伺候秦策安,她都紧着一颗心。 “喝,喝药了。”说话也结巴。 秦策安把她的胆怯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笑,“放着。” 他靠近,而她后退一步,以为他没看见。 秦策安敲敲桌面,示意她看过来,“去床上看看。” 云柔不解,抓紧了手,慢悠悠走进去,到了床边便看见床上放着几件女装,颜色俏丽,面料舒适,很漂亮。 她睁大眼,心情复杂,走出去问他:“那衣服是…” “赔给你的。” 秦策安淡然,据他这几日观察的,她就两身衣服,来回换,他看腻了。 遂以买了几件衣服,怕他不收,便说是赔给她的。 “不用。”她说的小声,不敢收。 “你在我身边伺候,不能太寒酸,再说那日你的衣服脏了,我赔礼道歉。” 秦策安说的头头是道,倒把她想说的话堵下去了,“好好收下。” 云柔沉默,暗想这算什么?威胁警告她,看她听话,又收买她? 就几件衣服? 行吧,就冲几件衣服,她要把那晚的事忘了。 “何时买的?”她多问一句,说完又后悔,真是多嘴。 “昨晚买的。” 嗯,又是晚上出门,白日出门多好。 秦策安当没看见她那嘀咕的唇角,眯着眼摆摆手,要她拿着衣服出去。 送上门的礼物,云柔欢欢喜喜的拿走,出门前看了他一眼,相信了他那句话。 他说,不会伤害她。 约莫是真的。 回到房内的云柔拿着衣服看了好一会,才不舍得放下。 她最喜欢鹅黄色的,颜色亮,显皮肤白,很适合现在穿。 云柔把衣服收好,然后出去干活,刚把门关上,一转头,对上姚春芳笑嘻嘻的面庞。 她咯噔一下,问:“婆婆,您有事?” 姚春芳点头,又把她拉进门,“公子对你如何?” “很好。”不打不骂,凑合吧。 姚春芳满意的点头,“那便好,公子有没有对你做过分的举止?” 云柔想了下,前两次,算过分吗? 好像情有可原,可是又说不出的怪异。 她干笑两声,道:“没有。” 居然没有,这可把姚春芳急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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