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楼便见祁理正站在走廊上,房门大敞开着,吴忧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脸色看上去不大好,看见吴忧来了便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僵硬地指着屋内,“那个,麻烦你帮忙处理一下。” 吴忧心中存惑往屋内一看,便见床头的台灯灯罩子上停着一只足有成年人巴掌大的花翅大蛾子,翅膀上还长着一对黑洞般的假眼斑纹乍一看还以为是蝙蝠,被光影一晃便猛地扇着翅膀发出噗呲呲的异响。 “呀,我忘了提醒你天黑关纱窗了。”吴忧快步上前将纱窗关上,一边说道,“乡下植株覆盖范围比城市广,蚊虫也比城市多很多,飞虫趋光,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对着光源扑,必须关纱窗。” 吴忧关好窗,回头看祁理依旧远远地站在走廊外头,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在这一刻看上去竟有一丝弱小无助的错觉。 “你别怕,这种是大蚕蛾,很常见的飞蛾子,没有毒的。”吴忧解释道。 因为老爸就在市里自然风景区的林业局上班,平时主要负责的就是病虫害防治检疫这方面,所以吴忧大小就常常跟老爸去山里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小昆虫小爬虫,对这些小生物有种天然的熟悉感因此成年后也并不害怕。 试图让祁理安心,于是吴忧走到床头灯旁伸手一捏便徒手将蛾子从灯罩上摘了下来,向他展示着蛾子的无害。 看着被捏住翅膀的飞蛾臃肿的腹部一圈套一圈地蛄蛹挣扎着,不断发出异响,祁理像被雷劈中似的,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这也是吴忧第一次意识到“面如土色”其实并不是夸张的修辞手法。 “你没事吧,我这就把它放出去。”吴忧见祁理是真的对此完全接受不能于是走到窗前见纱窗打开一条小缝将飞蛾轻轻地扔了出去,抽了张纸擦掉指腹留下的细粉,笑道,“这些不咬人的小虫子没什么可怕的,真要说可怕,人类这个庞然大物对于它们而言可能比较可怕。” 飞蛾被处理掉后祁理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来,甚至有种重新恢复呼吸的劫后余生既视感。 “不是害怕,是觉得恶心。”祁理像是突然被死去的记忆袭击了一样,五官都皱成一团了。 “……有什么区别吗?” 吴忧能理解有些人的确是生理性恐惧昆虫,究其原由可能是最初人类还是猿猴的时候被原始森林里巨大的昆虫追杀而刻在DNA深处的原始恐惧。 当然,这也仅仅是她的猜想,不一定经得起科学的推敲。 “蛾子不一样……” 祁理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讲述起了一件埋藏在他心底多年的往事,“我大学毕业那年暑假和摄影协会一个来自日本的后辈结伴去了通加斯原始森林采风,休息用餐的时候那个后辈起身拍摄于是把吃了一半的三明治随手放在了背包上,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只深褐色蛾子落在了他的三明治培根片上好一会儿没动,发胀的腹部一阵接着一阵地抽动着,在培根上留下了一串淡黄色的小颗粒。” “哦呕,飞蛾把卵产在培根上了?”吴忧听着祁理的描述脑海里浮现出了画面感,两条眉毛原地打了个结。 原本以为事情到这就结束了,没想到祁理意味深长地接着讲了下去,“蛾子刚飞走那个后辈就回来了,可能是我语速太快他没听清,因为他英语不是太好我也不会日语……” …… 一时间,二人都陷入了谜一般的沉默。 “我突然理解你了。” 吴忧咽了口唾沫,突然觉得喉咙里像有无数飞蛾在扑棱翅膀似的,共情能力太强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后来的一路上我始终没办法开口告诉他,从那之后我看见蛾子就会想到他,看到他就会想到蛾子……”祁理面色凝重地扯了扯寸长的短发,看得出来这件事已经成了他人生中不可逾越的一道坎儿。 “别说了,烂在心里吧。”吴忧本想拍拍祁理的手臂,但想起自己刚捏完飞蛾于是撤回了手,“你相信我,他本人肯定宁愿不知道,你也用不着觉得心里过不去,对于这件事,你承受的肯定比他多。” 听完吴忧的话祁理只觉内心更复杂了,这算哪门子的劝慰。 吴忧笑了笑,转移话题提议道:“对了,明天起我小姑茶园开始采摘夏茶,你想不想亲自去体验体验采茶制茶过程?” 祁理闻言眼前一亮,不假思索便应了,“好,需要几点起床。” “工人们一般六七点左右就动手了,现在气温一天比一天见长,早些做工便能躲躲暑气下午也可以早些散场,你倒也不用起这么早,咱们中午之前去就行,就在这附近不远,直接走路去。”吴忧说道。 “好,知道了,我会早些起床。”祁理对于感兴趣的事情总是充满精力不知疲倦,最初会敲定来这里度假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评论区有人留言说老板承包了几十亩的茶园,可以沉浸式体验采茶制茶的乐趣。 “难得你这么积极,那就早点休息,晚安咯。”吴忧打了个哈欠,住在乡下不像住在城市玩手机都要玩到凌晨几点,乡下最大的魔力在于催眠,一到点就犯困神仙都救不了,回乡下这短短两年治好了她过去二十几年的失眠。 吴忧指了指衣柜说,“最里边那扇门里有蚊帐,虽然院子里种了驱蚊草,但蚊子就爱欺负新来的,你要是怕被咬还是架上吧,折叠式的,一展开就能用。” “嗯,晚安。”祁理发自内心地道谢,“今天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不客气。”吴忧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眼泪花都挤出来了,看样子是真的很困了。 “溜了溜了。” 没再多说一句,吴忧摆摆手便转身下楼去了。 看着吴忧后脑勺夸张乱翘的头发,祁理不禁嘴角上扬。 反应过来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转身关上了房门。 乡村的夜晚其实丝毫不比城市安静,只是耳畔充斥的声音全然不同。 城市的夜晚更多的是带着倦意的车流声与彻夜游荡着的魂灵之间的震颤混响,而乡村的夏夜则是万物生灵的月光奏鸣曲,即使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躺着,也能感受到充满蓬勃生命力的心流涌动。 祁理打开ins,上传了一张今天拍摄的稻田照片,上传的瞬间便多了几十点赞。 这个账号他只是偶尔登录看看,大部分时间交由修平打理,这些年只是不定时地会上传一些风景照,不知不觉间关注数量已经达到了两百多万,也有很多国际知名品牌方慕名而来。 随便翻了翻评论,很多人都在好奇这是在哪,他随手回了句“China”便下了线,设好七点的闹钟,手机扔到了一边,躺着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缓缓闭上了眼。 本以为下午睡了好几个小时,今晚估计要失眠,却在闭上眼的瞬间又被周公请去喝茶了。 这一晚上他做了一个跨度很长的梦,一会儿梦到外婆还在世时他与外婆一起在海边捡贝壳堆沙堡,一会儿梦到第一次只身去美国念书时感受到的彷徨与不安,一会又梦到了那个日本后辈的脸,最后竟然梦到了今天才初次见面的吴忧载着他在海底深处大陆架的轮廓上开着拖拉机…… 甚至是梦里都觉得好笑的程度。 这一觉同样睡得很沉,闹钟响时祁理才混混沌沌地苏醒过来。 洗漱清楚下到院子里时已经七点半,只见吴忧正拿着园艺剪刀猫着腰仔细修剪着生长过度的植物侧枝,整个人沐浴在晨光下头发丝都透着光看上去就像童话故事里的花圃小妖精。当然,是某种褒义的形容。 梁爷爷不见踪迹,不知道是不是出门遛弯去了,院里此时只有叶千千和陈佳树坐在餐桌的左右两头吃着早餐,就像磁铁的正负两极中间隔了楚河汉界。 趴在地上舔着爪爪的玉宝一看到祁理便摇着尾巴飞奔了过去,围着他的腿蹦蹦跳跳想要抚摸和抱抱。 “祁理,早上好!”吴忧闻声回头见到祁理过来便招手打招呼,梨涡浅浅,笑起来极具感染力,让人没办法不回应。 “早上好。”祁理单手抱着玉宝,握着它的一只小爪爪向吴忧打招呼。 吴忧见玉宝一脸呆萌可爱的样子,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捏了捏祁理怀里玉宝的小包子脸说道:“我家玉宝可招人喜欢了。” 祁理看着逗弄小狗的吴忧,见她白皙的小瓜子脸湛黑的大眼睛,分明就是玉宝的拟人形态,难怪有科学研究证明宠物养久了外形会和主人趋同。 “祁理哥,早上好。”一旁的叶千千一手拿着包子,一手举着筷子向祁理打招呼。 “早上好。”祁理回应道。 “早上好,祁理哥,快来吃早餐。”桌子另一头的陈佳树也大声跟祁理打着招呼,仿佛在故意引叶千千注意。 “我洗完手就来。”祁理自然地打着招呼。 叶千千与陈佳树视线对上随即叶千千利落地甩了他个白眼,低下头继续闷声吃自己的包子。 陈佳树也在神情失落地收回了目光,埋头吃着碗里的面。 吴忧见状忍俊不禁,只觉在看青春偶像剧似的,这两冤家有些过分可爱了。 梅婶从厨房出来,端了碗面给吴忧:“小忧啊,你去拿给小年吧。” “好。”吴忧放下剪刀,擦干净手接过面碗。 “诶,梅婶,小年是谁啊?这几天总听你们提起,也没见过。”叶千千好奇地问道。 “小年是四楼的住客,上个月来的,已经住了个把月了。”吴忧解释道。 “四楼住了人?!”叶千千有点难以置信,“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叶千千过来也好几天了,从没见到楼上下来人。 “大概是个社恐人士吧,我也不太清楚。”吴忧看着四楼房间紧闭的窗户说道。 四楼那住客叫左小年,二十来岁留着齐肩短发戴副眼镜,是个很清瘦的姑娘。 一个月前过来的时候便提前交了两个月的费用,算是长租了,因此给她算得特别便宜。她当时跟大家尽量不要去打扰她,如果方便的话最好一日三餐都给她放在门口。 这一个月来吴忧都习惯了,有时候如果不是要送饭甚至都还忘了四楼住着人,现在想想这姑娘的确是个十分神秘的人。 “行,那我就先上楼送面了。” 吴忧刚回头便迎面差点撞上个人,还好身边的祁理眼疾手快地扶了她手腕一把面汤才没撒出来。 “好险好险。” 吴忧抬头望去,看清来人时明显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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