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到了单位，短暂的忙碌后，方雪偷偷溜到车库，一眼就看到了许润更的车。还是停在昨天那个位置上。 她有些激动，觉得这辆车好像幻化成了人脸，让她感觉那样熟悉。 她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就大胆走过去，绕着车身转了一圈仔细打量。 虽然她不懂车，但她执着地认为许润更的车比这里面所有的车都要好。 车上侧窗黑乎乎的，看不清里面，方雪绕到前面，去看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妄图从这些蛛丝马迹里窥探哥哥的生活。 可里面空空的，连挂饰也没有。 方雪有点失望，干脆趴到侧窗上，用双手挡着眼看。 这下终于看到了，在座位中间的置物盒中有副墨镜。 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物品了。 方雪存下车上的挪车号码，恋恋不舍地离开。 * 下一个路口就到辉景大厦了，池玉说：“方便在前面停一下吗？我去拿个文件。” 许润更说：“可以。” 池玉笑盈盈地下车，又回身笑看了眼许润更，才往写字楼走去。 许润更熄了火，拿起手机查看工作信息。 他阅览速度很快，短短几秒就把信息浏览了一遍，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移，先回复了几个重要的。 他工作的时候很严肃，一双剑眉压住眼睫，似凝着寒霜的冬枝，看起来比平日里更难以接近。 处理完信息，他看了眼时间，又往写字楼方向扫了眼，并没有池玉的身影，他正欲再点开手机，目光却被不远处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是个买樱桃的女孩。素未相识。 女孩弯腰认真挑选大樱桃，一个一个的看，满意了再放进塑料袋中。 这熟悉的场景与他想念的身影重叠，幻化成了他想念的人。 …… 为数不多的几次买车厘子给她吃，她都是这样挑。拿起一个车厘子转好几圈检查，毫无瑕疵、形状饱满才会被她放进塑料袋中。 超市营业员气呼呼地说：“小姑娘，你不能这么挑，这么挑我们怎么卖？” 她在外一向很软弱，不经吓，胆子很小，但在买车厘子时却变得勇敢了，还敢不高兴地回阿姨：“一个车厘子三块，我哥挣钱很辛苦，为什么要拿不好的？” …… 女孩挑拣完，总共就一小把，她拿起塑料袋掂了掂看了看，才给老板称。 付了钱，女孩把大樱桃放进自己背包里，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开了。 许润更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脑中却尽是许若妤的音容笑貌。 她每次挑拣半天，也是才买一小把，而且每次都买偶数个，回家好分。 现在，他能买得起了，可她已经不在身边了。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一直在跟着他吃苦。 好多次做梦，梦见她自己回来了，他为她买了好多车厘子，她吃得很开心，他求她不要再离开，她高兴地答应了…… 池玉回来的时候，见许润更眼神虚盯着远处，在出神 地想着什么。 她顺着他的眼神望远，见是个背着包行走的女孩。 池玉有些不安，她不懂许润更为何会对陌生女孩感兴趣。毕竟，他是个连相亲都不去的苦行僧般的男人。 她开开车门进去，听到响声，许润更收回神思，发动起车。 “请你喝的。”池玉递给他一杯青柑普洱。 这是他喜欢的口味。 “谢谢。”许润更倒没有拒绝。 他在开车，也没回头，池玉为他放到副驾驶上。 “该我谢你才是，每次都搭你顺风车去上课。”池玉望着后视镜中的年轻男人。 许润更语调平平：“一周一次，顺路的事。” 池玉看着他：“你真的很不喜欢笑。没见你笑过。” 许润更淡笑，那笑容只在唇角短暂滑过，很快消失在他疏冷的脸上。 据池玉所知，根本没有人敢靠近许润更。 他又冷又严苛，还不苟言笑，无论是公司同事，还是学校里他带的学生，都有点害怕他。 这也使得她几乎没有竞争对手。 车进了园区，许润更熟稔地将车倒进车位。 他松开安全带，池玉却叫住了他：“等一下。” 许润更望向她。 池玉抿了抿唇，开口：“润更，我觉得我们俩很合适，你可以考虑下的。” 面对池玉的大方表白，许润更很沉着，没有流露出惊讶或别的什么情绪，这也让池玉的心放了下来。 只是许润更拒绝得非常干脆，正如他平日里明明白白的工作作风：“我们不合适。” 池玉并不气馁：“我知道你还放不下前女友，谁都有过去，我能理解，也不介意。我们的出身、求学经历、工作都很像，在一起会成为彼此很好的帮手，我们共同前进、互为依靠，不好吗？” 许润更在听到“前女友”三个字时，眼神起了一丝涟漪，眸光变得更加静谧黑沉。 对自己的事，他一向不欲多说，严守边界，不让任何人窥探他的私人世界。 尽管池玉情真意切地向他跨了一大步，他仍冷淡如初，重复自己的观点：“我们只适合做朋友。” 都是熟透瓜的成年人，池玉也不再坚持，苦涩地笑了下，很有风度：“好。那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我们的友情没受影响吧？” 许润更轻淡地笑了下：“当然。” 下了车，池玉帮他把那杯青柑普洱拿下来，递给他：“现在可以喝了。” 许润更接过去拿在手中，没有立即喝，只说：“谢谢。” 两人真像没发生过什么一样，谈论着京大的课程设置，并行走出车库。 车库的另一角，方雪帮主管王姐往车里放单位节日发的福利。 望着那对郎才女貌消失的身影，王姐双目放光，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许总这是谈女朋友了？” 方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让人看到自己复杂的神情。 王姐自动把方雪排除在八卦中心以外，在她心中，方雪就是个胆怯怕生的小孩，连跟人说话都不太敢，倒是很听话，但跟谁都不是一个世界。 来单位也有段时间了，整天戴着口罩和帽子做蛋糕、守食堂窗口，没有人见过方雪的真实长相，她像道灰色的影子，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感兴趣。 王姐以教育后辈的口吻，轻声对方雪说：“小方，你看，找对象还得讲究门当户对。之前你李大姐的外甥女来见了许总看上眼了，一打听许总这条件，更是不能再满意了，非让我当个中间人做个媒……” 方雪一向垂着的目光忽然抬起来，快速地看了她一眼，又慌张地垂下。 她那种清澈的大黑眼仁很少能在成年人脸上看到，王姐不由得失神了一瞬，又想起自己的话题，继续说：“她外甥女条件在咱看来是很好了：京市独生女，也是大学生，做证券的，工作挺体面。但人家许总是XX大学博士，从京大出去留学的，当时大老板买了他的专利，花重金把他抢过来的，京大还聘他去上课……我是觉得许总不能答应，当时幸亏先问了问隋总，隋总直接说：‘我女朋友的朋友他都没看上，这么普通的学历你就别介绍了，没共同语言，不合适’，这是原话。我就不敢再多说了。你李姐还一直埋怨我。” 王姐摇头，仿佛还在为跟李姐的不快耿耿于怀：“说实话，咱们都是普通人，跟人家不是一个世界的。许总那个人很孤傲，不谈工作的时候就把所有人当空气，从来不笑！人家也不可能跟我们这种人结交啊！就是我去介绍，也是没的结果的！” 方雪的身体变得很凉。 她重又盯着自己的脚尖，眼眶有些发酸。 王姐只是在跟她倾诉一些隐秘事，却字字句句落在她身上。 她脑中出现一个可怕的假设：昨天要是她进办公室见了哥哥，他会不会根本不想认她？ 想象着许润更对她冷漠陌生的态度，方雪难过得要死。 人会变。 哥哥说的话早就不算数了吧？ 可他说过，他不会嫌弃她没出息，他说他不希望她有大出息，只想她留在他身边…… * 后厨已数好各部门的节日福利，用拖车推到办公区域，按照办公室分发。 食堂的几个男员工负责往各办公室搬运，方雪和于洁拿着清单守在拖车旁。 走廊里走出几个年轻男人的身影，在讨论着工作的事向着走来。 方雪的耳朵颤了一下。 有哥哥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低沉，她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脚步声仿佛踩在方雪的耳膜上，不过一瞬间，她身上猛地渗出冷汗，心脏狂跳。 她吓得蹲下，躲在堆积成小山的物品后面缩成一团，假装低头看手中的清单。 隋想扫了眼拖车上的物品：“又有花生油？” 许润更在跟技术总监说实验数据的事，眼中都没看到那堆物品，直接过去了。 于洁目送许润更离去，笑着对方雪说：“我发现许总越看越耐看。” 见方雪蹲在地上，她问：“干吗蹲着，累了？” 方雪摇头，慢慢站起来。 下了班，方雪徘徊了又徘徊，最终还是去了车库。 果然，哥哥还没走，车还在。 方雪绕着车看了一圈，发现副驾驶多了两本书。 她趴窗上看了看书名，是全英文的，她不认得。 是哥哥女朋友送的吗？ 嫂子也这么厉害。 有脚步声传来，方雪连忙离开。 晚上，方雪又梦见他们住在京大职工宿舍时，哥哥教她做数学题的场景。 她还是那么笨，每次都错一大半。可哥哥从来没放弃过她，日复一日地辅导着没有希望的她，存着希冀有一天她会厚积薄发赶上去。 …… 半夜，方雪从梦中醒来，枕巾早已湿了一小片。 她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地裹住，忍不住抽泣。 为什么她这么笨，这么没出息。 即使哥哥蹲下，也看不到渺小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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