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鹤和苏仪联手制住虞盏,猛地瞥见祝云梨冲向厄神那方,心头一紧,不禁疾声喊道:“云梨!” 祝云梨听见了,却没有回头。 “小子,别分心。”虞盏手中软剑一抖,在他臂上划出一道伤口,“她死了,你很快也会下去陪她的。” 祝云鹤吃痛,退后两步,身后化作兽形的阿落扑上去,狠狠挠在虞盏的脸上。 “啊——”虞盏在脸上一抹,抹了一手血,怒道,“孽畜,竟敢挠我!” 她手中软剑偏转,眼看就要缠上阿落的头颅,将它削作几块。 苏仪持剑抵住那软剑,将其逼退。 她护在阿落身前,举剑指向虞盏的脖颈:“欺负小豹猫算什么本事?” 虞盏气急:“你!” 祝云鹤已至她身后,剑尖直指她背心处。 虞盏无法忽视背后的威胁,只好先行跳开,再同二人缠斗在一处。 祝云梨持剑朝着厄神冲过去,眨眼间已引动体内青鸾血脉,双眼染作莹蓝色,眼底有青光闪烁,空灵而纯净。 厄神抬眼对上她的目光,竟觉有些微心悸,不由凝眸盯着她。 “便由老夫替那魔尊解决了你这身青鸾血。”他睁着猩红的眸子,手心聚起一团黑气。 他手心向外推出,那团黑气霎时间分作数缕,朝着祝云梨的方向涌过去。 祝云梨停在空中,衣袂翻飞。她将剑竖在身前。剑身散发着青蓝光芒,将她牢牢护在身后,便使得那黑气无法近她身。 似月猛然间转了个身,横在她身前,剑尖对准厄神那方。 祝云梨轻声道:“破。” 剑尖便如划破如墨夜色一般,在这滔天黑气中为她破出一条坦途。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张如今已面目全非的脸上,好像再多看两眼,那双眼眸还能恢复以往的湛然。 然而就算她一直看着,那双眼依旧是猩红如血。 眉心处那道血瞳印记像是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无情地告诉她,那个纯良少年已被她亲手斩于剑下,再无可能出现在她眼前。 “呵呵。”苍老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分心了?” 祝云梨回过神,那抹猩红已近在眼前,而后腹部传来剧痛,是厄神一拳锤了上来。 她只是闷哼一声,硬生生受下。似月在手,她看也不看,直直朝着厄神的脖颈处劈去。 厄神后移,躲开这一击。 “仙子方才想什么呢?”厄神笑着看她,“竟连老夫的靠近都不曾察觉。” 祝云梨双手向旁侧分开,似月分出数柄,剑尖均指向厄神的眉心处,呈围攻之势。 “与你何干?” 她冷哼一声,数剑齐上。 厄神猛地升空,却没料到所有仙剑亦追着他朝上飞去。 无奈,他只好聚力将这些剑尽数挡下。 “与我无关吗?”他重又出声道,“仙子不妨再仔细看看,我到底是谁?” 祝云梨本不欲理会,却眼睁睁看着他眸中猩红褪去,渐渐显露出原来的样子。 “你……”她有一瞬间的怔然。 那人轻声唤道:“仙子。” “燕饶?”祝云梨小心地问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尾音竟然微微发颤。 “嗯。”那人笑弯了眼,“是我,仙子快过来我身边。” “……为何?” 那人继续笑着,“仙子不是很想念我吗?不是很后悔杀了我吗?” 祝云梨长睫微颤,缓缓去到他那边。 待接近时,那人伸了胳膊过来要揽她,她也不躲,任那条胳膊渐渐靠近她的脖颈处。 蓦地,她两指抵在那人心口,指尖迸发出一股极寒的灵力,瞬间注入他体内。 “你装不成他,他从来不会那样与我说话。” 轻浮,无礼。 厄神霎时又恢复了血色眸子,用手捂住心口,恶狠狠道:“你诈我?” “将计就计而已。”祝云梨提剑刺向他,“外在容貌是一样的,或许可惑人片刻,但内里已经换了个人,你当我认不出来不成?” “方才我若不是为求一击致死,你便已落入我手中……”厄神唤出黑气拦下祝云梨的剑,“你就不怕吗?” “同你赌上一场,又有何妨?”祝云梨持续逼近他,“若落入你手中,我有法子能与你同归于尽,也是极好的。” 闪躲中厄神将体内那股凉意逼出去。 他掌心按在眉心血瞳印上,双眸死死盯着祝云梨。 磅礴的黑气自他身后涌现,齐齐朝着祝云梨的方向扑过去,大有要将她吞吃入腹的气势。 这阵黑气边缘锋利,祝云梨的衣衫上被划出道道破口,隐有鲜血渗出。 “这便是你的全部实力吗?” 厄神看着被困在黑气牢笼之中寸步难行的祝云梨,像在看一条砧板上的鱼,眼里闪着贪婪的光芒。 “青鸾血脉……”他自言自语道,“不如我抢了你的身体吧,看起来比那魔尊的更有潜力一些。” 祝云梨双指横在身前,唤出剑阵,将自己裹在万千剑影之中。 她默念心诀,眉心青羽印记显现,随后青光大放,将周身黑气尽数驱散。 破开黑气牢笼的一刹那,厄神右手轻抬,狂风四作。 一阵巨大的风浪冲着祝云梨当面袭来,她拼命御起灵力以作抵挡,眉心青羽愈发亮了起来,却仍无法抵挡,被那狂风卷起,翻了几个跟头后狠狠撞在一棵树上。 她喉头腥甜,鲜血自她嘴角流出。 不愧是远古厄神,竟能控制天象,使其异变,实在强悍。 “云梨!” 还未待她缓过劲来,她便听见兄长的声音,那般急切。 下一瞬,一柄软剑没入她的腹部。 虞盏借着狂风卷起的风沙树叶作掩,躲开祝云鹤和苏仪二人的夹击,径直寻到了祝云梨这边,趁她不注意将软剑刺入她腹部。 “怎么样啊,青鸾神女?”她狞笑着,手下用力,使那软剑在祝云梨腹部搅了搅,“能将你杀了,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呢?” 祝云梨忍着腹部剧痛,抬手握住软剑剑身,止住虞盏的动作。 软剑锋利,将她手掌划破,不断有鲜血流出。 “我说过要死在你手下吗?”祝云梨冷笑一声,“实力不够,还偏要逞能。虞盏,这是你的致命弱点。” 虞盏怒目:“我实力不够?你可想清楚,是我捅了你!” 祝云梨只是静静看着她,用手握着软剑,将其一寸寸自体内拔出。 她体会到了当日燕饶被她贯穿心口的感觉,当真是痛,钝刀子割肉一般的痛。 虞盏拼力阻止她,却发现无法再使剑深入分毫。 她惊怒交加:“你何时有这般实力?” 祝云梨面无表情地将软剑抽离她腹部,然后反手握住虞盏持剑的手腕,逼得她将软剑抛在地上。 “你不需要知道。”她手下发力,冷声道,“自视甚高的毛病,你也没机会改了。” 属于青鸾的神力一寸寸碾过虞盏体内经脉,自手腕处一直到肩颈,到头颅,到双足。 虞盏只觉自己的整个身体涨得很,像是要承受不住爆体而亡。 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这般剧烈的痛楚,她不由痛号出声:“啊啊啊啊啊——你、你做了什么……我、我的经脉为何如此淤塞?!” “永别了。” 祝云梨用灵力止住腹部伤口处的血,绕过虞盏,又朝着厄神的方向过去。 身后虞盏浑身发出“咔咔”声,从嗓子里挤出一声不似人所能发出的哀叫之后,倒地不起。 经脉全断,骨骼尽碎。 祝云鹤拦住她:“云梨,你受伤了。” “兄长放心,血已止住。”祝云梨试图绕过他。 “莫要去了,你这是送死!” 苏仪在一旁担忧道:“你兄长说得对,你再过去,只有送死的份。” 祝云梨顿住脚步:“总要有人去的。” “那为什么就非得是你呢?”祝云鹤感到一阵绝望,“再等等,和仙门一起上,不好吗?” “兄长,厄神不会留我们到那时的。” 言外之意,她一定要过去。 祝云鹤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我和你一起。” 苏仪也提着剑:“走吧,我们一起。” 祝云梨蓦然看着二人,点了点头。然而刚走出几步,她便施法将二人定在原处,还施了个灵力屏障将他们护在中央。 “你做什么?!” “兄长和苏姐姐在此处等我,我会解决这一切的。” “云梨,你可不要做傻事啊!”祝云鹤双眼通红,“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转圜的余地!” 祝云梨却已背身走远,也不知听没听见。 她提剑冲向那边好整以暇的厄神,聚起了十成十的功力,同他决一死战。 厄神眼中带着不屑:“你负了伤,不是老夫对手。” 祝云梨不管不顾,依旧剑指他眉心。 “不自量力。” 厄神隔空捞起一块巨石,甩出去。 祝云梨堪堪躲过,迎面又是一道凝实的黑气,劈头砸在她身上,将她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土坑。 她发丝散乱,又吐出一口血。 “老夫可不想伤了你这具身体。”厄神皱眉,“你天资甚好,是绝佳的容器。” 祝云梨用手背抹去唇角血迹,凉凉道:“我宁愿斩断手脚,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厄神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真是可惜。” 他嘴角现出一抹残忍:“那我只好送你去死了。” 祝云梨只觉一阵阴风掠过,厄神便已近在咫尺。那只属于燕饶的好看的手高高举起,凝聚了她所见过的最为蛮横的厄神之力,朝她头顶狠狠拍下。 她眼睛一眨不眨,试图让自己动起来,躲过去。 可是那力量太过强大,她动不了。 这恐怕是厄神的致命一击,祝云梨想,不如引爆金丹,与他同归于尽。 她催动自身灵力齐聚丹田处。 然而任她拼命聚起浑身灵力,总要有个时间。 那只手已近在眼前,来不及了。 祝云梨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三魂七魄几乎都要在那厄神之力的威压之下被撕碎。 下一瞬,想象中的毁灭却并未来到。 她只看见眼前人的动作顿了顿,本该拍向她的手掌却朝空中一挥,将那灾厄之力散在天地间。 祝云梨愣住了。 那人再度低下头来看她的时候,眼中是一片湛然。 或者说,还藏了些怜惜。 随后,那人蹲下身子,手搭在她的肩上,缓缓靠近。 她只觉一阵眩晕袭来,失去意识前,感受到眉心处传来一片温热,是那人的额头贴上了她的眉心。 * 祝云梨醒来时,迷迷糊糊间发现周遭摆设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四处看了看,自己竟是回到了青鸾山,而此处,正是她从小到大所居住的屋子。回想起昏迷之前的事,她急忙下榻,穿上鞋子便要往外跑。 恰好祝云鹤此时推门进来,将她拦下。 “醒了?”祝云鹤微微笑道,“醒了便先把药喝了吧。” 祝云梨急忙道:“兄长,魔界……厄神……我们……” 她弄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语无伦次,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祝云鹤按着她坐在榻上:“你放心,都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祝云梨愕然,“怎么……” “好了,先喝药。”祝云鹤端起瓷碗,用勺子轻轻搅了搅碗中汤药,“喝完药,兄长再跟你讲。” 祝云梨接过瓷碗,将药一饮而尽。 太苦了,苦得她眉毛眼睛几乎要皱到一起去。 祝云鹤将瓷碗放回桌上,转身看着她:“你已昏睡七日。” “七日?”祝云梨重复道:“七日……那,厄神是如何解决的?” 祝云鹤将那日后来所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当时他看见厄神蹲下身,将额头贴合在祝云梨眉心处,只觉满心绝望,恨不能冲过去替她去死。 身旁苏仪却道:“你看,他似乎不是在伤害云梨。” 他稍稍冷静,定睛看去。 果然身上发生变化的不只是云梨,那小子的身体也发生着变化。 云梨体内的青鸾神力被那小子引着钻入他体内,同他周身的黑气相冲,渐渐将其冲淡。 “这是……”他疑惑道。 苏仪眼神复杂,迟疑道:“或许,他现在不是厄神。” “不是厄神?”他难以置信,“你是说,燕饶没死?” “若我猜得没错,他隐匿了自身生机,这才得以瞒过所有人。”苏仪分析道,“然而云梨那一剑,也几乎要了他的性命,他只好潜在厄神灵识背后,等待时机。” “可是云梨从未失手过……”祝云鹤蓦地停了话头。 不是的,那日他亲眼看见,云梨持剑的手微微发着抖。或许正是因此,他得以留下一丝意识。 “所以方才厄神为了击杀云梨,聚起浑身力量,这才让体内燕饶的灵识寻到机会,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祝云鹤越想越惊叹,“不需要太久,片刻便已足够。” “他许是知晓了云梨体内涤清杂质后的青鸾神力能消除厄劫玉,才会有现在的举动。”苏仪微微笑了下,“其实,也可能是他感知到云梨的性命受到了威胁,情急之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力,夺回他的身体。” 祝云鹤大惊失色:“此话可不能乱讲!” 苏仪笑弯了眼:“我也是猜测,祝掌门莫要当真。” 此番厄神被除,魔尊被仙门围攻,最终面带不甘地死在苏檀剑下。 “就是这样。”祝云鹤笑了,“仙门大获全胜。” 祝云梨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心头一块大石头猛然间卸下来的时候,当真是空落落的。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祝云鹤却明白她想问什么:“当我和苏仪破开你留下的灵力屏障赶过去时,发现你二人倒在一处。你浑身灵力都被抽空,面色苍白,而燕饶七窍流血,却还能睁着眼看着你笑。” “这混小子,竟然真的没死。”祝云鹤佯作发怒,“他还对我说,很抱歉让你灵力透支昏了过去……他也知道啊!还好意思说!” 祝云梨静静坐着,忽觉鼻头发酸,一眨眼,有泪自她眼角滑落。 祝云鹤伸手替她揩去,语气温柔:“你看你这丫头,皆大欢喜的事,哭什么……” 经他这么一说,祝云梨的眼泪却像决了堤。 祝云鹤无奈,自顾自斟了一杯茶,坐在桌旁等她哭完。 “太好了,兄长,真的太好了……”祝云梨用手帕擦净眼泪,吸了吸鼻子,情绪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是啊,这样已经是最好了。” “那……”祝云梨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现在在何处?” “我就知道。”祝云鹤耸了耸肩,随意地看向门外,再转过眼,方才榻上端坐的妹妹已经没了踪影。 独留一扇半开的门,和他手中微凉的茶水。 祝云梨推门出去,在阶上止住步伐。 天已近黄昏,红霞漫天。 树下有一玄衣少年,绑着利落的高马尾,正背对着她的方向习剑。一个利落的劈刺后转身,迎上她的目光。 隔着院子,她和他就那样静静地对视着,不发一言。 直到有凌乱的脚步声靠近。 阿落手里端着三人份的晚饭,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主人,开饭啦!” 他转眼看见阶上静立的祝云梨,欢喜道:“仙子!你醒啦!用晚饭啦!” 祝云梨笑着对他点点头,然后缓步走下石阶,走到燕饶面前。 她抬手,将被剑气扫落在他发上的一片枯叶拿下,看着他:“好久不见。” 燕饶眼中情绪汹涌,却也只是淡淡笑了笑,开口道:“好久不见,仙子。” 阿落将饭摆在院中石桌上,跑过来一手拉一个:“好啦好啦!阿落要饿死啦!” 三人在石桌旁坐下,一同用饭。 以后的许多个日夜,他们都可以坐在此处,赏景,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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