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山途中,燕饶和裴越并肩而行,稍稍落后于前方二人。 裴越满脸新奇地看着燕饶肩上那只蓝眼豹猫,有些心痒痒:“你从何处得来这么一只小家伙?” “醉仙谷中,偶然捡到的。”燕饶抬手揉了揉它的脑袋,“仙子说它亲近我,想跟着我回去。” “可有取名?” “尚未。”燕饶顿了顿,抬眸看向前方祝云梨的背影,“我想问过仙子的意见。” “是该如此。”裴越点头。 …………………… 祝云梨想起那只灵蝶——她贯来会在睡前放只灵蝶在窗棂上,若早间起来灵蝶翅膀发黑,便是感受到了魔物气息。 今早便是如此,然因着要进醉仙谷,她不曾多问。现下想来,或许兄长昨晚便同燕珏见过面了。 “兄长让云梨盯好杨显,可是燕珏提前透了消息?” 祝云鹤应道:“不错。他前些日子传信与我,说魔尊有动作,但并未详细言明。他要我带燕饶同去,才肯悉数告知。” 祝云梨恍然,如此,便都说通了。 “所以兄长是昨晚才自他话里得知杨显叛变一事,让云梨提防着。” “嗯。”祝云鹤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她,“你方才见过他了吧?” 祝云梨犹豫道:“他已入魔道。” “是啊,可惜了。” “……”祝云梨迟疑着问道,“兄长同他做了何交易?” 这是她第二次问起。 若说第一次是有些感兴趣,现下便是内心隐有不安。 祝云鹤却叹道:“此事,我也仅是知道个大概。燕珏只说,这是关乎三界安危的大事。” “兄长并非莽撞之人。单凭一句话,定然无法将兄长说服。” “是。”祝云鹤沉声道,“我信他,是因为他把燕饶交给我的时候,让我探过燕饶的灵识。” 祝云梨默然。 是了,修道之人的灵识是不能轻易给旁人窥探的。倘若遇上居心叵测之人,轻则就此痴傻,重则性命不保。 “那,兄长可有探得什么?” “燕饶识海之中,竟有另一道灵识存在。”祝云鹤回忆起来,不禁皱眉,“其层次之高,乃我平生仅见。” 他忆起那日,燕珏不知使了何种术法,将他拉入一个结界中。此结界似乎能屏蔽外界一切,周围无一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燕珏架着已陷入昏迷的燕饶,踉踉跄跄走过来。 祝云鹤看得分明,燕饶眉心,有一血纹。其状似竖瞳,色泛暗红,好似在阴恻恻地盯着他。 “这是……”他心生警惕,“我从未见过这般形状的魔印。” 燕珏摇摇头,面色凝重:“非是魔印,他并未堕魔。现下我也讲不清楚,只能说,这个印记,关乎三界安危……” 他抬眸看向祝云鹤:“祝掌门可愿同我做个交易?” “只这一句话,我信不过你。”祝云鹤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寻到一丝撒谎的痕迹。 这个交易的代价太大,他赌不起。 “我知道。”燕珏只是轻轻地应道,“我知道祝掌门的顾虑。” 他偏头看了燕饶一眼,再对上祝云鹤的目光,眼神中添了几分凛然。 “祝掌门可探过阿饶的识海,便知我所言是真是假。” 祝云鹤皱眉:“你便如此信我?” 燕珏低垂了眉眼,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我只能信你。” 祝云鹤暗自思忖,决定暂且应下。 他两根手指贴上燕饶眉心处,口中念咒,引着一缕灵力往燕饶识海钻去。 尚未接近,他便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意念波动。 他欲再靠近些,却遭到了排斥。 那股气息叫嚣着,想要将他的灵力吞噬。 幸而祝云鹤修为比燕饶高出许多个层次,才得以寻了间隙继续靠近。 他感受到,燕饶本人的意识昏昏沉沉地缩在不起眼的地方,那霸道的气息几乎要将燕饶的识海占为己有。 祝云鹤移开手指,心下大骇。 燕珏所言非虚,若放任那种力量成长起来,当真能够毁天灭地。 他起了杀意。 燕珏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气,本能地将燕饶护住。 “依我看,不如杀了他,一劳永逸,最为保险。”祝云鹤冷冰冰地盯着燕饶。 “不可。”燕珏忙道,“此事症结不在于阿饶,没了他,还有旁人……” “什么意思?” “若阿饶身死,那道灵识会被魔尊召回。届时,魔尊将它种在谁人识海,我们便不得而知。”燕珏缓声道,“只有阿饶活着,仙门才有制衡魔尊的可能。” 祝云鹤阴沉着脸:“我如何信你?” 燕珏面色灰败:“是啊……你如何信我,我根本无法证实……” 可这是燕饶唯一得以生还的机会了。 祝云鹤看着他,心生一计:“不如这样,暂且不论此事真假,既是交易,便该有来有往。我可以保下这小子,但你须得应我件事。” “祝掌门请讲。” 燕珏松了口气,只要能让燕饶好好活着,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祝云鹤眉梢轻挑:“替我监视魔界的动向。” “好。”燕珏不假思索应下。 “爽快。”祝云鹤弯了眼角,伸出一只手,“合作愉快。” 燕珏握住他的手,郑重道:“多谢。”然后把燕饶托付给了他。 临走前,祝云鹤不经意地提醒道:“可别死太快。你这种身份的卧底,还真不好找。” “我会注意的。” 毕竟,他活着,才有利用价值,才有可能保燕饶不死。 祝云鹤拎着燕饶出了结界,捏了个诀,避开仙门众人,将他扔到了舒樾那边,拜托舒樾带着他暂时藏好。 待那场大战到了尾声,他放出燕饶身死的消息,尔后拎着燕饶回了青鸾山。 …………………… “如此说来,那日燕饶结丹,也是这股气息作祟。”祝云梨了然。 “是。”祝云鹤无奈地摇了摇头,“所以听得他结丹一事,我才会那般生气。” 祝云梨莫名愧疚:“让兄长担心了。” 祝云鹤摆摆手:“无妨,所幸有你在。” “这件事,兄长打算一直瞒下去是吗?”祝云梨问道。 “不错。”祝云鹤看着前方某处,“仙门之中,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 “云梨明白。” “尤其不可告诉燕饶那小子。” “兄长放心。”祝云梨知道他的考量,“兄长是怕燕饶心术不正,得知此事后自戕身亡,成全魔尊。抑或是趁你我不注意,逃回魔界,为祸苍生。” 祝云鹤轻声笑道:“云梨当真了解我。” 祝云梨清凌凌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会看好他的。若他未能守好道心,做出为害三界之事……” 她毫不犹豫道:“我会亲手杀了他。” 耳畔风声阵阵,不时捎来几许寒意。后方传来蓝眼豹猫的呜呜声,似乎是受了凉不舒服。 祝云梨扭头看去。 燕饶小心翼翼地将小豹猫自肩上托下来,抱在怀中。甚至扯了扯衣袍,为它挡去迎面而来的寒风。 他的眼神落在怀中小生灵身上,温暖,柔和。 祝云梨想,这样的眼神,难道是可以装出来的吗? 燕饶不知感应到了什么,蓦地抬眸,对上她的目光。他不禁愣了一瞬,尔后移开眼神,嘴角浮现一抹清浅的笑意。 乖顺,纯良。 祝云梨回过头来,垂下眼眸,长睫微微颤动。 他怎么可能心术不正。 …………………… 翌日晚间,四人踏着夜色归山。 栖云居内,提前收到消息的小仙侍已经将两份饭菜摆好,热气腾腾。桌下还放了只精致的瓷盘,里面准备了小豹猫喜欢吃的肉。 小豹猫看见食物,嗷呜一声,从燕饶怀里跳了出来,扑向瓷盘,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祝云梨和燕饶在桌旁坐下,一同用饭。 今日饭食有水晶龙凤糕和玉带虾仁,还有一碗清甜爽口的银耳羹。 祝云梨对食物其实无甚要求,好吃,能吃便可。 唯独这道水晶龙凤糕,是她自小到大都十分钟爱的一道糕点。 水晶龙凤糕,顾名思义,是用一种名叫水晶稻的仙草磨制成粉,配以青鸾山间泉水,揉面成团,雕作龙凤状。待其蒸熟,呈略透明状,精致,喷香,故名水晶龙凤糕,有固本培元之效。 燕饶初尝这道糕点,米糕香扑面而来,入口即化,浓郁的天地灵气夹杂在米香之中,一齐钻进他的喉咙,丹田处隐隐作热,似乎连经脉都强韧了些。 饭罢,小仙侍将盘碗撤下,也将蓝眼豹猫带走,说是要为它寻个窝。 祝云梨踱步至案后,拿起一张宣纸铺展开来,抬眼看向燕饶,示意他过来研墨。 燕饶走到案旁,捏起墨锭,重按轻转,力道适中。 他是个心细的人,自从发现这一点,祝云梨便将研墨的活计交与他。 祝云梨偏好晚间练字,一来可以怡养性情,二来可以静气凝神,于修炼亦有裨益。 燕饶研墨时总是聚精会神,眉眼低垂,呼吸似乎都放缓了不少。他的手生得白,又骨节分明,捏着墨锭的时候,指尖用力,微微发粉,好看得紧。 祝云梨欣赏一切美好的事物,自然也喜欢看燕饶研墨。 奈何她不自知,她越盯着他看,他的动作越是小心谨慎。 待墨研好,她欲提笔写字,却忽地想起一事,又搁下了笔。 “燕饶。”她唤道,“为它取个名字吧。” “请仙子为它赐名。”燕饶行礼道。 祝云梨淡淡回绝:“它既认你作主,合该由你来取名。况且这类小精怪,日后会化作人形,为之取名,便是同它签订了契约。非身死魂消,契约不解,它只认你。” 燕饶微怔,自己不经意间,竟受了小豹猫这般沉重的信任。 他何德何能。 燕饶深吸一口气,慎重道:“便唤作阿落吧。” 毕竟它是落在地上被他捡起,也突如其来地落在了他的生命中。 “好名字。”祝云梨明白他以此字为它取名的意思,“这些日子辛苦了,你且回房歇息吧。” “是。” 燕饶告退。 关上房门的一刹那,他长出一口气,好似逃出生天一般,耳根处的微热让他有些许不适。 静谧的庭院内,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杂乱而有力。 他又何尝不是有幸落在了祝云梨身边,方得以偷得浮生半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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