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离开了。 就像是一个路过展昭生命里的匆匆过客。 这段奇妙的日子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展昭依然是那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御猫。 那日,他们自山中出去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陈经一干人等拿下,说来可笑,他们当时生怕陈经会赶在他们之前把罪证都处理干净然后逃之夭夭,谁知等他们进了府衙之后却发现陈经两口子竟还在你侬我侬的互相喂食璇玑之前给予的阿芙蓉丹丸,二人如痴如醉,如梦似幻,展昭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之捉拿了。 一开始,他们都梗着脖子死活不肯认罪,陈经与璇玑之间撕破脸皮,互相把锅都往对方脑袋上面扣,直到后来死里逃生又彻底清醒过来的司马青出面作证,又将璇玑深藏的罪证一并搜罗并交了出来,这才让这两个互咬了一嘴毛的东西松口。 在押送他们回京的过程中,陈经的毒/瘾犯了,众人便亲眼见着他从一个心智正常的人活活把自己折腾疯癫的模样,从一开始的涕泗横流再到后面的屎尿难抑,只会喃喃自语想要吃药的痴傻模样,凡是亲眼见过他这般形态的人心中都自觉的对阿芙蓉退避三尺。 圣上对江州所发生的桩桩件件都大发雷霆,一介邪魔外道能在江州呼风唤雨当这么多年的土皇帝,光靠一个江州知府自然是不能成事的,于是,他下了严令彻查,倒真的牵连出了一大批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出来。 而司马青也自首归案了,在摆脱了阿芙蓉的控制之后,他的头脑才终于清醒了过来,自知这些年为虎作伥做下的罪孽数不胜数,因此,自绝经脉后就去刑部报道了。 陈经与璇玑作为首犯被判了极刑,而刑狱司念在司马青乃是受到蛊惑后又主动作证并且能够自觉投案,因此,只将他押在了天牢中蹲了十年,在进天牢前,他将自己的所有家财都捐赠了出去。 至此,江州案毕。 包拯也因彻查此案而升任开封府尹。 后来,司马青从天牢里出来时,展昭还去接他了,他问他接下来想要去哪儿,司马青想了想,说还是想回江州。 多年以后,展昭办案又路过江州,在城郊的那座矮山上,他又看到了司马青,此时,他已经剃度出家了,收养了几个孩子,住在一座小庙里。 “别看庙小,这一砖一瓦,可都是贫僧亲手搭建的。” 那时候,他这么骄傲地对展昭说了,曾经叱咤江湖的鬼煞陵武士之首,如今也已成为了一个担粪种菜的荷锄翁。 展昭问他如今在拜的是什么神,司马青便带他进庙里去看了,大堂正中摆放着一尊陶土制作的女子塑像,发丝飞扬,凭空悬立,大簇大簇的笑靥金开在她的身旁。 展昭的眼睛一热,不知怎的竟要落下泪来。 “初七姑娘知道了,怕要不高兴了。” 司马青转身取上了香,恭谨地下拜,听他这么说,也不恼,只是郑重道:“我知道她不是真神,可因她来,我才得以自由,纵是无心之举,亦是事实。况且,她授我经文是真,这些年来,吾常念,心常静,因此,她就是我的神。” 那天,展昭在这殿中驻足良久,直到天明时分才离去。 哦,对了,初七离开前曾说过的天地异变也发生了。只是并没有她说得那么严重,没有山河倾覆,也没有地动天摇。 天时异常倒是来,七月流火的时节,一月之内竟先入三冬,后入三夏,田里的作物三烂三熟,唬得整个大宋都心惊肉跳的。 圣上更是战战兢兢,有事没事就想下罪己诏。 所幸,这些异状只持续了那一个月,最后因着粮种三熟的关系,反而还让所有人都过了一个丰年。 原以为这样也就罢了,谁成想后来渐渐的,竟有许多阴鬼会在夜半三更时来寻来开封府,并点名要找包大人为他们伸冤。 每当问起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来找包大人时,偏偏他们又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只说是有人告诉他们的,具体是谁,又不知道了。 后来,包拯日审阳夜审阴的名头不知怎的竟越传越远,他的名头更大了,就连千里之外的阴鬼也想请他去查案,展昭与公孙策跟在他身边也见到了许许多多死法不一、际遇各异、奇形怪状的鬼,后来,他们想,或许初七仍在注视着他们吧。 又过了些年,他们已是能同阴差交好的大人物了,他们也从阴差的口中知道了许多秘闻,例如并非所有人死后都可以变成阴鬼,对生的执与对亲人的念二者缺一不可才有可能由魂化鬼。 哦,原来如此。他们点点头,似懂非懂。 一日酒醉,那青面的阴差醉眼朦胧地看着包拯,吧唧一下就抱了上去,哭着喊着让他早点死,嘴里说着什么地府阎罗的位子空缺着,就等着他归位了。 翌日晨起,阴差已经消失不见,徒留他们三人面面相觑,而后,公孙策将多年前曾在马车上听初七提起的“阎罗王”一事告知,促狭了包拯好一阵子。 那时候,展昭看着他们二人说笑,心中不免又想起了初七,他会想现在她在哪里?过得如何?是投胎成人了?还是仍旧未入轮回? 等他也入了地府,会不会就能见到她了呢? 这些年来,他始终没有成婚,包拯给他说过亲,圣上为他保过媒,但他通通都拒绝了。 “展某已有心上人,实在不肯移情他人。” 那时,他是这么回答的。 是啊,心上人,他那从未将爱意宣告于口的心上人。他想起初七离开的那天,她说遇到他们是她的幸运,可是,可是啊…… “初七姑娘,展昭遇你,才是幸事。” 那天夜晚,展昭对月独酌,喝了个烂醉如泥,他其实很明白,在初七的眼里,他也好,包拯也好,公孙策也好,其实根本没有分别,在她心里,他们都只是朋友。 可正因清楚的明白这点,展昭才会感到痛苦。 他从不后悔相遇,只后悔没能及早告诉她,说声喜欢。 第二天早上,展昭从被窝里爬起来,张龙告诉他昨晚他是被公孙策背回来的,也着实是难为他了,一个文弱书生,连拉带拽的,好悬累得没喘过气来。 公孙策这些年也没成亲,一问起来就说要忙着查案子,他把小花从江州带了回来认作了妹妹,前些年把她嫁出去后更是放飞自我,时不时就跑进深山老林里闭关写书,他所著的书稿门类繁杂,上到天文地理,下到志怪民俗,什么都有,醉心文学,一副根本无暇儿女情长的样子。 还有小黑,初七离开前也不知道给它下了什么指令,打那以后它就一心跟在了展昭的身边,指东就绝不往西飞,又乖巧又可爱,就连圣上都觉得新奇,时常会赐些御果给它当吃食。 只是偶尔,它也会在某个月夜里,倒悬在开封府的窗沿上,静默地看着月亮,一看就是一个晚上。 小黑跟着展昭走南闯北足有二十余年,一人一蝠形影不离,搞得白玉堂总笑话他堂堂御猫身边竟跟了只飞天耗子。 后来,在为展昭挡了一枚毒镖后,它便也离去了。展昭想法子把它带回了江州,埋在了司马青建造的那间小庙旁边,这时候,司马青已经坐化,他曾收养的孩子没有一个愿意留守这间小庙,因而,这里竟也荒废了。 “好好睡吧,好孩子,现在你可以回去见她了。” 又过了几年,公孙策也离世了,临走前,他看着面露悲痛的展昭和包拯说道:“你们有什么可伤心的,说不定明天晚上你们又能看见我了,到时候可别被我吓到啊。” 可是他们一直在灵前等了三日,也没有看见公孙策飘到他们眼前晃悠。 瞧瞧这个满口谎话的骗子,根本一点执念也没有啊。 公孙策走后没两年,包拯也生了重病,他对自己的死亡倒是十分豁达,还有心思对着前来探病的展昭开玩笑说等他下去了会帮忙找找初七的踪迹。 看来他真的很心急,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他也故去了。 最后,两鬓斑白的展昭辞别京都,孤身一人回到了江州,这里是一切的缘起,说不定在这里,他能做一个好梦。 这几十年间,有时他也会忍不住埋怨,初七姑娘好狠的心,一晃半生,竟未有一夜愿来入梦。 展昭将小庙又简单修葺了一番,后来的日子便独居于此,岁月蹉跎,他的眉宇间逐渐生出沟壑,可他的一双眼却仍旧清亮。 又是一岁冬寒,那一日的雪落得好大,展昭点起炉火,枕着自己的外衣,终于迎来了迟了这许多年的一场好梦。 梦里,初七手捧着一簇笑靥金,站立在一片长夜中,轻轻的朝着他笑了。 次日,雪终于停了,展昭也朝着他追寻了半生的心上人一同去了。 初七离开了。 就像是一个路过展昭生命里的匆匆过客。 可展昭却拥着她给的那些回忆度过了往后余生,他珍藏着那件红色的外衣,走到哪里都带着,从天南到地北,从年少到老去。 原来,早从第一次在山洞中遇到她时,他就已经注定无法忘怀了。 “初七姑娘,我一见你,便觉得欢喜。” 那句一直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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