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陈经有多么不情不愿,他终究还是乘着车马慢慢悠悠地前往了客栈。此时天色尚青,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马蹄踩踏在巷道石板上的清脆声响竟无端让人感到了一阵心慌。 只是想到若是不能接到人导致任务失败了,万一惹得璇玑法师不愉,届时他在教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的后果,他便再顾不得这种没来由的心绪了。 听了片刻,陈经伸手撩开了车帘子,对着车夫吩咐道:“速度加快一些,我得尽快见到人才行。” “好嘞老爷。” 车夫依言加快了车马的行进速度。也得亏了陈经兴起吩咐了这么一句,这才能正好堵上准备出门的初七与展昭。 彼时展昭刚收拾了一些暗器藏在自己身上,正想下楼便听到了马蹄声由远及近,打开窗棂一看,果然见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正朝着客栈而来,眼下这种时节,会在清晨来访的人若不是包拯便是陈府中人。 而包拯向来行事小心,既已悄悄离去,自然也会悄悄回来,自不会如此大张旗鼓惹人注目。 那么来者自然只能是江州的人了。 莫非是来问罪的? 思及此,展昭不由得伸手将初七拉开,远离了窗户的位置。 “昨夜公孙先生才被掳走,今日他们前来必不会有什么好处。自我们来到江州便处处被掣肘,眼下也不知道他们又在打什么主意,初七姑娘,就劳你先在房中躲上一躲,由我出面去应对吧。” 见他转身,初七心中一紧,不由得抓住了展昭的手,然后在他愕然回首时,再缓缓松开。 “展公子,万望小心,他们人手不多,若是情况有变,大不了我们就打将出去!” “多谢初七姑娘,只是切不可如此行事,私下探查也就罢了,但若是明面上与府衙中人动了手,回头不好交待的就成了包大人了。你放心吧,我会小心应付的。” 展昭说完便下了楼,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责难的准备,可谁知他甫一到了正厅,看到的却是一张已经备上了香案的桌子。 而来者,也就是江州知府陈经正在指使着随从捧着三牲放到供桌上,那颗硕大的中牲猪头正对着楼梯,与一脸迷茫的展昭来了个两两相对。 他心中突然起了不好的预感。 陈经此行,怕是为了初七而来。 “哎哟展护卫,你来得正好!” 展昭正思索间,恰被指挥得正起劲的陈经看见了,只见他连忙带着四五个兵丁热情地迎了上去,对着展昭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啊,展某见过陈大人。不知道陈大人大清早的您这是——?” 展昭冲他行了礼,然后便开始打听了起来。 “正想和你说这事儿呢。听闻此间客栈中为神女所居,本府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迎接神女的,不知展护卫可有什么头绪啊?” 陈经嘴上说得十分客气,可他却乜斜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展昭,一副十足笃定的样子。而被他这么盯着,展昭也不犯怵,他皱了皱眉,好似十分困惑。 “竟然是这样,展某也是今日才知道此地居然有神女居住,看来江州可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啊,陈大人,管理有方。” “是嘛,可本府怎么听说,这神女可是一路随着包大人一同到的江州府啊?” “陈大人说笑了,我家大人乃是天子特使,公务在身,一路轻车简行,怎会有女子随行?” 见展昭始终装傻,陈经便也不再客气,他收起了笑容,冷哼了一声,道:“行了展护卫,本府也不与你说,你就记着,今日本府能接到神女那就万事太平。如果不能,那恐怕明日就会有胆大包天的贼寇把你们家包大人的脑袋给送过来了。” 说着,他还装模作样地挤了挤眼睛,只可惜连半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哎,到那时候,哪怕是为了这同朝为官一番的情谊,本府也会亲率二百亲兵,为包大人报仇的,到时候展护卫你可也得出力啊!哦,对了,本府还得写一封折子,告知官家咱们包大人是多么尽职尽责,一定会给他讨来一个流传千古的身后名!展护卫,你觉得怎么样啊?” 陈经这番话不可谓不狠毒,他甚至已经连装都不想装,摆明了告诉展昭包拯(公孙策)就在他的手里。但偏偏展昭还真不能拿他如何,如今公孙先生踪迹不明,他怕自己一着不慎就会使得公孙策身死,这种局面无疑是他还有包拯都不愿见到的。 可是,他又如何能将初七姑娘置身于险境当中! 纵使手已抚上巨阙,但展昭还是努力忍下了杀意,他看着陈经,嘲讽道:“陈大人对包大人还真是情深义重。” “好说,好说,本府为人就是如此重情重义啊。倒是展护卫你呢,怎么说,究竟有没有关于神女的线索啊?” 面对陈经的问询,展昭寒着脸,冷声道:“请容展某思虑片刻。” 他现在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三份,一个留在这里拖延陈经,一个上楼把初七带离这个危险的境地,还有一个能在第一时间把公孙策救回来。 可是他不能。 因此,他只能看着陈经对着他撇了撇嘴,然后重新回到了供桌旁:“好,就麻烦展护卫仔细想清楚了。来人呐,那个,管家,还不快给本府备香,准备祭祀神女了。再来几个人,去把客房里那些人通通叫出来,身处祭祀之地却不前来礼拜,这是大不敬懂吗?” “是,老爷!” 陈经一声令下便有几个兵丁应声而出,四散开来去赶人了,眼看着有一人欲上楼去,展昭的心里立时一突,在他与展昭擦身而过时立刻伸手将他拦住了。 而看着展昭拦在楼梯口不让人上去,陈经也是没忍住嗤笑一声,道:“怎么回事啊展护卫,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楼上还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怎么会……展某只是想,和这位小哥一起上去叫人。” “好,好!展护卫,热心肠!” 顾不得陈经比着大拇指对他冷嘲热讽,展昭转身率先上了楼,而那个兵丁也是兢兢业业地紧跟在他的身后,丝毫不肯放松。 巨阙在腰侧轻震,他已经做好了一进门就将这个兵丁放倒,然后给初七争取时间的准备了。 不管初七愿走愿留,展昭都会尊重她。而他本人,也做好了竭尽全力去救公孙策的准备,哪怕是胁迫陈经这个朝廷命官逼他说出公孙策的下落。 他愿意为此背上通缉,付出性命,只愿情义能两全。 然而等他打开房门,看到的是一片空寂的房间时,他也说不清此刻自己内心究竟是什么情绪,只觉得多多少少,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随行的兵丁不甘心地又进了房仔细搜寻了一番,自是什么也没有察觉,只好默不作声地出来了。 佩剑不再嗡鸣,展昭快步下了楼,看见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兵丁对着陈经默默摇了摇头。 见此,陈经也没多说什么,他只是冲着展昭挑了挑眉,然后便让人点起了香。待供香被点燃后,他双手接过供香,高举过头顶,然后双膝下跪,恭恭敬敬地对着香案拜了下去。 虽然他嘴上总是不干不净,但因着璇玑法师之故,陈经内心对于神鬼之事还是颇为相信的,因此,在自己府上说说也就罢了,真到了此地,他是决计不敢表现出一丝不敬的。 三跪九叩之后,便是要将供香插入香炉中了,可变故也就在此刻发生! 只见陈经才刚把那三炷供香插下去,下一秒,不知打哪儿吹来的一阵阴风,供香竟然被吹熄了。 “这是怎么回事?!” “老、老爷,刚刚好像有风?” “不是让你们把门都给我关上吗?还要本府再说一遍不——” 陈经恼怒地地回头看了看四周紧闭的门窗,霎时间只觉得汗毛倒竖,后颈发凉,他僵硬地把头转了回去,哑声道:“……重燃供香,刚刚肯定是哪里没关严实,管家你去,再去检查一遍。” 管家应声而去,认认真真地又检查了一遍门窗,再次确认都关紧了之后,才又点燃了三炷香交给陈经。 陈经接过供香,咽了口唾沫,这次动作更加虔诚了。 “小人江州府陈经,受镜心菩萨座下璇玑法师相托,前来拜谒神女,万望神女垂怜,赐见一面。” 他的姿态摆得很低,言辞也很诚恳,但这些都没用,他刚一把供香插入香炉,供香便又再次熄灭了。 在场众人见此场景,纷纷打了个哆嗦,无一不是三三两两地缩在一起,抖似筛糠。唯有展昭,见状眼中一亮,随即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只是等了片刻,始终没等到那熟悉的衣角被拉扯的感觉。 他不由得又皱了皱眉,心中起了些许担忧。 再说那陈经,见此情形,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发麻,呆滞了片刻,心中的天平在不知名的鬼神与玄异的璇玑法师之间摇摆了一会儿,最后重新落回了璇玑法师的那边,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坚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硬着头皮让管家第三次点香。 只是这一次,还没等他下拜,供桌上的三牲就接二连三地凭空飞起,尽数打在了他的身上。 在场众人没有一个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陈经被三颗巨大的头颅砸倒在地,然后香案倾倒,所有的香灰都洒在了他的身上。 受此一遭,陈经又惊又怕,整个人趴在香灰堆里瑟瑟发抖,嘴里不住地叫着“神女饶命!”、“法师救我!”、“我不想死!” “放肆!一而再,再而三,冥顽不灵。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跪我!” 恰在此时,只闻得莺啼一般,一道空灵的女声自空中传来,众人纷纷抬头,便见得大厅之中忽而升起了雾气,待得烟雾消散,一个女子正凭空而立。 她垂眼看着众生,眼中无悲亦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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