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人切片实在是太稀碎,宁瓷最终加入了拼切片的工作。 切片十分柔软,靠近以后果香味浓郁到醉人的地步。 “给你。”维安从口袋里取出第二个口罩和护目镜,“你没伤口吧。” 植物通过伤口在人体内进行播种,被切成无数片的植物人是暂时没有播种能力的,但出于恐惧,大家在靠近切片时都会下意识地检查伤口。 戴口罩和护目镜只是增加一丝丝安全感,实际作用其实不大。 “谢谢,没有。”宁瓷接过,学着维安的样子把两条细细的绳子挂在耳朵上,捏了捏鼻梁上的软条,让口罩更严丝合缝一些,再带上护目镜。 口罩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这个味道宁瓷今天刚认识。保安亭每天都能分配到一定数量的消毒水,用处很多。 宁瓷伸手掏出一大卷切片,这部分似乎被什么坚硬的东西保护,还保持着一团的轮廓。 她伸手摸了摸,从切片内部摸出一副手铐。 银色的、崭新的,上面还有第四小区保安亭的钢印。 宁瓷面不改色地把手铐上粘着的液体甩掉,再把手铐收进兜里。 公司发的保安服经过多代改良,不仅不易脏,还有非常多的口袋,宁瓷身上全是零零碎碎的东西。 手铐属于重要工具,在裤子上可以住单间。 “快把这些切片分开。”维安提醒道。“你要把不同部位的切片交叉放,不然它们很容易重新黏合。这是植物的特性。” “哦哦,谢谢。”宁瓷一片一片把切片重新撕开,“植物真是麻烦啊。” 撕拉撕拉的声音里,维安的目光里带上敬佩。 手撕植物第一人,不服不行。 “大佬。”他改了称呼,“你好像对很多事情都不是很了解。” “是啊。”宁瓷手下不停,效率非常高,“我从外面来的,对这个基地不太了解。” “!!!”维安的世界观经历重塑。 “外面是植物与海洋的天下。你是怎么......” “不是。”宁瓷否认,“我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第三基地?”维安的精神看上去有所好转,“那个基地不是需要得到‘那位’的认可吗,需要献上一些东西。” “唔......我是献上了一些东西。” “没看出来,您还挺幸运的,一个脑袋两只眼,鼻子嘴巴耳朵也没少。四肢十指也都还在。”维安用上尊称。 “唉,别提了。”宁瓷假装忧愁。 维安从宁瓷的叹息中听出一种炫耀,忍不住酸溜溜地说:“您既然过去生活在第三基地,怎么现在混到第四基地当保安了。” 宁瓷:“当保安有什么不好的。” “不不不,不是不好。”维安说,“就是这个工作死亡率比较高......” 这算什么...... 宁瓷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的话。 “你的师兄弟们都死了,你怎么还活着啊?” “你杀过这么多人,怎么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宁瓷当时手里攥着“为怀”,脚下是师父宝贝儿子的尸体,尸体已经失去温度变得僵硬,而师父的语气带着她不能理解的情绪,却没有对自己动手。 因为我是第一刺客,我的匕首收割过三千七百多人的性命。宁瓷心想,师父没把握动手。 “没事。”她最终这么回答维安,“我以前待的地方死亡率更高。” “雇佣兵?”维安压低声音。 再聊下去要露馅了,宁瓷打住话题。 “你真的挺好骗的。”她一言难尽地说,“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维安:“......” 他憋了半天,在心底复盘三次,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 就很气! 叠加了怒气状态的维安动作加快不少,两个人在太阳下山前把所有切片从回收站里清理出来。 维安把切片放到特制盒子里推走了。 宁瓷回到保安亭,小区外站着好几个业主。 大家敢怒不敢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宁瓷冲大家九十度鞠躬,认错态度良好。 这个动作让她错过了大家脸上诡异的表情。 “请大家排队,一个一个来。”宁瓷说完直起腰,掏出采集仪。 队伍很快排列好,排在第一位的是扎着双马尾的大眼萌妹,身高比宁瓷矮上半个头,穿着彩色的工装,颜色十分鲜艳。 宁瓷等待采集仪分析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两眼,眼睛真的很大,睫毛浓密纤长,扑闪扑闪的,是那种宁瓷见了也要犹豫一秒再下刀的可爱。 “身份检测通过,第四基地第四小区A11幢401室业主。” 大眼萌妹本人比采集仪上显示的照片更灵动,宁瓷挥手放她通过。 “谢谢。工作辛苦了,握个手。”大眼萌妹穿过闸机冲宁瓷伸出双手。 她的手看上去和宁瓷的一样洁白完美。 “不辛苦。”宁瓷伸出手,二人四手交握。 下一瞬,可怕的巨力从虎口处传来。宁瓷看到大眼妹的胳膊上隆起可怖的肌肉线条。 “嘶。”手腕处被人捏了一下,传来诡异的酥麻感,大眼妹不由松开手。 “快回家吧。”宁瓷的脸上依然是专业笑容。 “真不赖嘛!”大眼妹的眼中爆发出崇拜的光,冲着排队的人喊道:“这次的保安非常有水平!白舸选品值得信赖。” 闸机口外响起热烈的掌声。 就......有时候确实很难理解正常的人类。宁瓷想,她努力了,没结果啊。 “我会给你送锦旗的。”大眼妹走前说。 排在第二位的是一位年长女性,还抱着一个孩子。 宁瓷凑近给孩子先采血。 孩子的脸紧紧贴在女性怀里,不哭不闹,耳朵有些红,像是害羞。 宁瓷注意到女人抱着孩子的手非常用力,肌肤像是粘到一起。 两个人的肤色一模一样,没有色差。 “啪!”她抄起架在保安亭外晾干的拖把。 把柄从一侧直直插入一大一小之间,有一种血肉撕裂的声响。 “啊啊啊啊啊啊——”业主们发出惨叫,飞快地分开,人与人之间保持着远远的距离。 有伤口的更是跑到没影。 小孩像个肿瘤般挂在女人胸口,身上的衣服变成肉色,质地像是被烧过又愈合的伤口。 宁瓷拔了拔拖把。 “粘住了。”宁瓷有点不开心,“拖把只有一把,一个季度只能申请一次,是不可或缺的清洁工具。失去了拖把,第四小区就失去了整洁。” “这会让我没办法评选‘优秀保安’的。”宁瓷加大力道。 “呲啦。”拖把的手柄变成了螺旋状,万幸的是拖把不会被感染,还能使用。 宁瓷把拖把丢到安全区域,从左手手臂内侧抽出了“为怀”。 傍晚的黄昏,太阳带着落幕般的橘红,黑色无光的匕首在众人眼中一闪而过,留下一道深色的残影。 女人的头颅高高抛起,发丝散开,在空中飞舞。 “砰。” 头颅落在地上,流出绿色的汁液。 “哇哇哇。”女人的胸口处肿瘤化出一张巨大的脸,五官稚嫩像不满周岁的孩子。 孩子的脸上眼睛皱成一团,眼角流出细细的藤蔓,顺着头顶张牙舞爪。 它张开大哭的嘴巴里,一条叶片般的舌头扭动着。 下一秒,这张脸也落到了地上。 宁瓷从屁股兜里摸出一块抹布,擦了擦“为怀”上粘着的液体。 “我最讨厌有东西哭。”她说,“这会让我有一些不好的回忆。” 宁瓷看着失去两个头的身体在地上没有目的地蠕动,转身从保安亭里拿出个大家伙—— 一个铁盒子。 她把两个头先放进去,再把身体丢进去,盖上盖子。 “第四基地第四小区第四保安亭,04042110619-1号变异盒子等待收取,汇报员宁瓷,完毕。” “下一个。” “......” 人群安静而有序,高效且安全地通过检测,平安归家。 队伍的末尾,是一位访客。 她通过了采集仪的检测。 “身份检测通过,第四基地人类流浪者。” 夫人进行培训时有提到过访客制度。宁瓷转身从保安亭内取出通讯器,还有一本充满历史的厚纸夹。 深蓝色的塑料板上用金属长尾夹钳着一沓纸,最上面是一张登记了一半的表格。 “访问者姓名、身份编号,来访目的,被访问者姓名、居住地址,访问日期,离开日期。”宁瓷指了指空着的那行。 女人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字,笔画颠倒。 李莲花。 来送药。 宁瓷在这页表格的上几排中看到过这个名字,来访目的都是送药,被访问者都住在A区。 “药贩子?”她问。 李莲花把塑料板递回宁瓷手里,点了点头。 “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宁瓷问。 是一个粉色的保温杯,表面的印花模糊不清,残留着一点点印记,密封性不错,宁瓷没闻到食物的味道。 她也不认识这是个保温杯。 “一点保费。”李莲花提起保温杯,脸上散发出神采,有种母性的圣洁光辉。 “我去看301业主李藕节,我是她的姐姐。”李莲花拧着盖子,“她受伤了,找我买点药。” “你们是姐妹,为什么不住在一起?”宁瓷有点疑惑,后面没有其他人等着进小区,她有时间问得详细点,对业主负责。 “姐妹之间还需要金钱交易买卖吗?” 盖子缓慢旋转,空气中逐渐多出一股肉香。 “就是因为她不让我住进小区,所以现在她还要花钱找我买药。”李莲花愤愤地说,“不然这么点东西我就送给她了,哪还要钱呢。” 宁瓷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粉色保温杯吸引。 这是一种从未闻过的复杂香味。 煮到软烂的五花肉泛着漂亮的油花,多种香料混合,使滋味更上层楼。 “这是什么东西?”宁瓷舔了舔嘴唇。 “红烧肉炖鹌鹑蛋。”李莲花把保温杯放到地上,“我走的时候再来收保温杯,麻烦帮我洗干净一点。” 李莲花朝着A区走远了,宁瓷看着地上的保温杯。 吃,还是不吃。 吃,违反培训手册,保安不能食用除营养液外的任何食物。 不吃,违反人类道德,浪费食物在每个时代都是人类重罪,将被处以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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