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天亮的时候,村民们从寨城里和寨门处一共回收了一百零五具骷髅帮成员尸体。 还有一股敌人负责堵截“弃城而去”的马车队,却既没有发现马、也没有发现人,见到的只是一车一车即将引爆的火药桶。因为现场根本找不到比手指长的遗骨,所以这部分毙敌数无法统计,也就没有算进战绩。 而今晚伏击中牺牲的拓荒者,只有这个上述数字的零头。 “毙敌一百多?”很多拓荒者大喜过望,“这意味着骷髅帮人马所剩无几了!一时半会儿,他们再也没法前来劫掠了!” “不要高兴太早,”其他人保持着可贵的清醒,“匪首亨利·麦卡蒂还活着,那么骷髅帮迟早恢复元气!” “对啊!”一众村民赞同道,“一定要抓到这家伙弄死,咱们才能过上安生日子!” 不过,无论如何,针对骷髅帮的斗争已经取得了一场重大胜利,而立下头功的毫无疑问就是海丝特,加拉所代入的原主! 这名寡妇于是成了绿洲上的风云人物。在议事堂的庆功宴上,有很多村民提议,将他们建起来的坚固寨城命名为“海丝特城”。还有人提议,在寨城中央请出一块空地,树立起海丝特的全身像——现在财力有限,可能只会是一尊木像,但随着村集体财富的增长,将来会换成石像、乃至铜像! 加拉听了,不仅高兴不起来,反而陷入了沉思。 “种种迹象表明,”她心想,“我正在不断成为绿袖城的女英雄‘绿袖子’女士,但是我将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因为一身绿衣被村民铭记呢?是我牺牲的时候吗?那又会是怎样的情形?骷髅帮已经元气大伤,一时半会根本不会有战斗,我又为什么会牺牲呢?” 一名村民慌慌张张跑进议事堂,面对村长,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说:“施密特回来了!已经被我们控制了。” 施密特,其实是拓荒者的一员。但这个人,在加拉指定的伏击策略中,不自觉地发挥了关键作用。 早些年,施密特在绿洲上耕作时,被突然来袭的骷髅帮抢劫队所劫走,带到了后者在沙漠中的巢穴为奴,一度音信全无。 可过了些日子,这家伙竟然自己跑回到拓荒者的寨子了。他说,他趁着骷髅帮守卫不注意,逃了出来,在沙漠中依靠日月星辰辨别方向,没黑没夜地跑了好几天,总算回到了自己人中间。 其实,当时就有村民怀疑,这家伙是不是骷髅帮故意放回来、收集情报的。毕竟,从有骷髅帮以来,还没有任何被劫走的俘虏从沙漠中逃回到寨子上。 但是,怀疑者也没有证据。施密特就重新成为了拓荒者的一员。 加拉制定的埋伏计划,一开始就是跟村长一个人说的。后者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光顾了海丝特的家宅。在好事者看来,村长无非是去占了一名寡妇的便宜。 至于其他村民,其实就一直认为村长已经同意了搬家计划,全都开始收拾行李了。启程前几天,村长说要挑一个人作为前哨,先去周边沙漠探探路,以免搬家大军在半路上遭遇了骷髅帮。果然,施密特自告奋勇前去探路,然后就骑上骏马,进入了沙漠。 接下来,村长和加拉便公布了伏击骷髅帮的计划,并且开始紧锣密鼓实施。如果他们没料错,早就成为间谍的施密特是给骷髅帮报信儿去了。而伏击计划恰恰需要这样一个冤大头,把村民们即将撤出绿洲的消息告知骷髅帮头目亨利·麦卡蒂。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一边倒地偏向诚实百姓了。骷髅帮得到消息,于是便由亨利·麦卡蒂亲自带领,前来堵截撤退的村民,同时接手空出来的寨城。结果,骷髅帮中了加拉的圈套,损失惨重。 按理说,亨利·麦卡蒂回到沙漠老巢后,应该第一个把施密特杀了泄恨。但这家伙还是逃回了寨城,此时正被关押在监狱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要有法律,有法律就要惩罚,有惩罚必然有监狱。 “带我去看看!”村长说着,就让报信人带他去关押施密特的牢房。 可报信人却没有挪步,只是看向海丝特,说:“施密特点名要见海丝特女士!” 议事堂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加拉身上。 “你也一起来!”村长对她说。 村长、海丝特以及其他几名村官,一同来到了位于寨城地下的牢房,与刚刚被抓获的施密特隔着铁栅栏面对面站立。 “我有几句话,”带着镣铐的施密特望着加拉,用沙哑的嗓音说,“想跟海丝特女士说。” “你说啊!”村长厉声催促道。 “不,”施密特回道,“请海丝特女士走进一些。” 大概是觉得犯人已经被束缚,并不能为害,村长便允许加拉便小心翼翼地靠近铁栅栏。 等她靠得足够近了,施密特把嘴巴凑到她的耳边,用其他人都能听清的语调说:“你可算把我给害苦了!” 突然,他竟然从栅栏空隙里伸出双手,扼住了加拉的脖子,赤手空拳把她缠在了铁杆上——不知什么时候,施密特竟然挣脱了手铐,能够自如活动双手了! 措不及防的加拉尝试将扼住她喉咙的臭手推开,可情急中,却莫名其妙地被袭击者在她掌心里塞了一张纸条。 下意识地,加拉便将这纸条紧紧攥在拳头里 看守们连忙用钥匙打开铁栅栏,一窝蜂冲进牢房,将施密特制服,让加拉脱身了。 加拉一手捂着自己被勒红的脖子,不停咳嗽着。另一只手,却攥紧了施密特用非常手段传给她的纸条,不让旁人发现端倪。 “你没事吧?”村官们问女英雄。 “暂时没事,”加拉推辞说,“我累了。得赶快回家休息了。” 回到自己家,加拉伺候伺候家里唯一的取暖做饭设备:一只铁质的煤炉。然后,她安顿好威尔森和海丝特的三个孩子,再躲进自己的闺房,在昏暗的油灯下面把拳头中的纸条展开来。 内容很简单:“3月15日零时,寨城以西一英里处有颗枯树,单独见面,切记保密!” 信息并没有落款。但是加拉认得,这是泰勒·德尔顿的笔迹。 泰勒·德尔顿,当然就是皮姆穿越到21世纪绿袖城时代入的无辜原主。因为与22世纪断开了连结,皮姆逃入了更早几个时代的绿袖城时,就是完全以泰勒·德尔顿的形象进行一层层穿越的。所以,初代骷髅帮的头目亨利·麦卡蒂才会长着泰勒·德尔顿的面孔。更重要的是,亨利·麦卡蒂的笔迹也会跟泰勒·德尔顿相同。 穿越到原主身上之后,穿越者写字的笔迹也会与原主一致。这一点,加拉和皮姆早在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就印证了。因为穿越到信息时代后,加拉见过搭档写字,所以就认识泰勒·德尔顿的笔迹。现在,在拓荒时代的绿洲寨城里,加拉读到了纸条上泰勒·德尔顿的笔迹,说明发信人就是以泰勒·德尔顿的形象穿越到亨利·麦卡蒂身上的皮姆! “这家伙,”加拉在黑暗的房间里心想,“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在3月15日,也就是三天之后,去到信中所说的枯树下,会上皮姆一会!而且,不能告诉别人!” 想着,她就将手里的纸条扔进了燃烧着的炉子里…… 加拉穿到拓荒时代之后不会骑马,就像她穿到21世纪绿袖城之后不会开非自动驾驶汽车。 因此,在3月14日的深夜,她悄悄溜出寨城之后,一路步行地往城西一英里处的枯树去了。 “这样好,”她气喘呵呵想着,“可以避免马儿啼鸣,打草惊蛇。” 远远地,加拉看到了那株枯树。树下面,一名骑士正坐在马背上,一只手耷拉着,另一只手抓着缰绳,让马匹驮着他来回踱着步子。心中烦闷,溢于言表。 借着星月之光,加拉看清此人就是亨利·麦卡蒂,或者说是泰勒·德尔顿,或者说就是皮姆。 对方也看清了来者的面孔,便骑着马迎上前来,仿佛觉得连着几十米的距离也需要立即抹平。 骑士来到加拉面前,并没有任何故人相见的温存,而是直接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一层层时空追上我来?你已经要把我带回到21世纪吗?放我一马不行吗?” 加拉看着对方的双眼,从容说:“我也未尝不是来救你的!我要让你免于军方非人道的研究,但又必须让你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那些罪行都不是我做的!”骑士从马背上说,“现在看来,的确是另一时空的人代入到了我身上,控制我的身体去做的!就像我现在控制亨利·麦卡蒂的身体来领导骷髅帮一样!” “什么?”加拉突然觉得对方的话锋很不对劲儿。这种说话者身份与说话内容的错位感,加拉之前屡见不鲜了:在“加利昂先生”开始以皮姆口吻说话时,在“帕斯利太太”开始以将军口吻说话时,加拉都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躯体内其实住着另外一个灵魂。 “21世纪骷髅帮的罪行不是你干的?”加拉问。 “不是我干的!”对方重复道,“的确是另外一个人代入了我!” “等等,”加拉皱着眉问,“你究竟是谁?来自哪一年?” “我名字不是早就告诉你了?”骑士有些不耐烦道,“我叫泰勒·德尔顿,是土生土长的绿袖城人。当这一连串奇葩事件最早在2036年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我还是当地高中一名前途似锦的高中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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