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忘川。 虞堇堇披着坠有花纹亮片的玄色披风,一张精致娇颜在晦明晦暗的光色下显得妩媚许多。她顺着长长的白衣队伍搜寻许久,终于在奈何桥边找到了忘川灵婆。 三百年前,她为了找海棠和芍药,来这里向灵婆问过路。那时灵婆脾气不好,话里行间都透着对她的敌意,不愿给她指路。 冥界掌管人界生死轮回,其收容的魂魄不能数计,时常会有冤魂恶鬼逃窜,扰乱正常秩序。若外界再来横插一脚,场面难免失控,故而冥界不仅活人不得擅入,就连天界的神仙未得允许也不能擅闯。 只因寻人心切,她在冥界走了许久,越走越偏,最后被巡逻的鬼差发现。冥王修书一封,直接将她告上天界,让她生生受了几道天雷。 虽无性命之忧,但那滋味,她可不想再尝试了。 有了上次的警告,虞堇堇当然不想擅闯,但去天界让管事仙君开通行令的流程过于繁琐,转世为人的芍药根本等不了。 此刻,她眺着那着装鲜妍脸上布了褶皱的灵婆,眼睛微眯,轻轻拍两下腰间的乾坤袋,唇角扬起月牙的弧度:“该你上场了!” 奈何桥一侧站了名黑衣小童,灵婆抱着一只小白猫,漫不经心地盯着小童为白衣人上汤,白衣们单人成行,喝下手中的一碗清汤之后不舍地踏上奈何桥。 奈何奈何,一上奈何,过往成空,前尘皆了,你在人世留下的痕迹,可能只有几个熟人记得,甚至无人记得。 灵婆眼望着桥的另一头。 嘴里轻念:“人间景,梦一场,轮回转时空怀伤!” 她收回傲慢目光,抖抖怀中熟睡的小白猫,笑道:“人间转来转去的有何意思?那地方咱不去!嗷~” “姐姐,请问长生殿该怎么走啊?” 这声音甜丝丝的,灵婆侧头寻人,却见旁侧立着一位与众不同的少年,少年瘦高,身着华丽锦袍,白皙脸庞犹如玉般温润,垂首而来的目光如一汪山泉般清澈如许,他舒眉浅笑,这笑亦如春风化雨般融入她的心间。 “哪来儿的小伙子?好生俊俏!”灵婆直勾勾地看着,眼不挪分寸。 少年似有些难为情,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姐姐可知长生殿在哪儿?” “当然知道,”灵婆温和一笑,探身在他肩上闻了闻,“你是生人,竟能跨过地火?” 她顿了一息:“冥界有规矩,生者不入死门,你去那儿干嘛?” 少年忙解释:“昨夜有一名玄衣人给我托梦,说我若是到了冥界就去长生殿找他。” “鬼话,”灵婆哂笑,“冥差怎会给生人托梦?他们若想找你,那勾魂链一甩,你不就来了?” “不不不......”少年猛地摇头,“不是冥差,他披了一身滚地玄衣,白发及地......噢,他没穿鞋子,指甲还是黑色的。” “赤足黑甲?”灵婆大惊。 少年点头:“嗯嗯,还说我只需这样说,你便会让我过去,给......给我指路......” 灵婆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地在原处徘徊,脸上谈笑之色逐渐褪去。 “这许他应在长生殿等我了。”少年满眼急色,在她袖下探了探,终是两指抓上了一点袖口,左右晃了晃,“姐姐,能帮帮我吗?” 声音清润低醇,甜如蜜糖,灵婆顿步,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视线随手下移:“帮!你这么乖,姐姐怎好拒绝?” 她抬起他的手,挪开时,少年掌心便出现了一个猫形图案。 “这是?”少年问。 灵婆抚了抚怀中的白猫,细声说:“没什么,引路的。” 随即,她唤来黑衣小童,领他过了奈何桥。 “记得再来哟!” 桥的那头,灵婆朝他招手,脸上笑意盈盈。少年一滚喉咙,额上细汗堆积,僵硬地回了对方一个笑脸后忙快步逃离现场。 约莫一炷香时间,他们来到一处雾气盘集的湖边,他处无何特殊之处,只中心有一宫殿,高门玄柱,巍峨宏伟,极尽气派。 “那便是长生殿了,你自己去吧!” 旁侧小童声音苍老喑哑,和他外形极不相配,少年愣了愣,随问:“你......你不去吗?” “我为灵婆手下契鬼,入不得此殿。”随后他指着停靠岸边的一叶小黑舟,平静地说,“上去吧,小舟会带你过去。” “哦,感谢!”少年俯身。 小童面无波澜,转身便去。 少年跨步上船,眼观四方,不见人影。他立即从怀中掏出绣了红牡丹的乾坤袋,捧在手心,悄声道:“师父,可以出来了!” 话音一落,只见袋口一鼓,内里钻出一团红气,落在小舟上,化了人形。 虞堇堇抬眸望着小舟两端高高翘起的形如弯刀的玄角,嗯声点头:“摆渡舟?灵婆待你不错嘛!小鬼们只配坐比这更小的引魂舟。” 少年眼神哀怨:“师父,为何要我那样......那样和她说话啊?” “这个灵婆见色行事,你生得好看,若是声音在甜点儿,她心也能软一点,准能好生和你说话。”虞堇堇脸上多少有些计谋得逞后的得意之色。 孟小鱼眼前一亮,她还从未夸过自己,心里乌云散去,霎时变得美滋滋。 此刻,小舟一动,脱离湖岸,驶向湖心方向。 “师父,为何灵婆会同意给我引路?难道真有玄衣人吗?” “冥界野史上写了,白发鹤颜,玄衫扫地,袒胸露腹,赤足黑甲......嗯?中间省略,这样的是为冥界之主。之前还有些不确定,但见灵婆此番作为,可知这野史写的也八九不离十了。” “冥界之主?”孟小鱼惊得心脏砰砰直跳,“冥王?” 冥王掌着人界生死,这样的大人物岂会入他的梦?还要在长生殿等他? 不好不好,若编的这段故事被冥王知道了,那他二人岂不都得遭殃? “师父,这不......不太好吧!” 虞堇堇将手探出舟沿,搅了搅密集的湖面雾气:“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了,若不拿冥王来压灵婆,她是断然不会给你引路的。我尚未痊愈,不能硬闯。” “那......冥王知道了会如何?” 虞堇堇将手搭上他肩膀,拍了两下:“且随天意吧!不过,此事我一力承担,不会牵扯到你。” “不,我要师父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出冥界。” 虞堇堇粲然一笑:“师父知你心意,放心!”随后,她笑意凝滞,问他,“那火是灵火,比普通的火还要烈上十倍,你......没事吗?” 孟小鱼猛然摇头,眉眼带笑,似要极力证明自己没事:“师父不必担心,我一点事没有!” “嗯!”虞堇堇将视线移往湖面,舟底过水后漾开的一圈圈纹路在流动的雾气里时隐时现。她伸手触摸,湖水冰冰的,凉凉的,与天宫的池水也没什么不同! “师父,你知道契鬼是什么吗?” “冥界的一种契约,人死后被判不入轮回者,若要在冥界求存,可与鬼差们签订这种契约,契约一旦签署,那么他也就成了鬼差的奴隶。” “那方才那小童......” “他便是灵婆的奴隶,灵婆说一他不敢说二,若有叛主之举,飞灰湮灭。”虞堇堇叹口气,“上次见他,他还面带微笑,而方才,听声音便知他处境。也是可怜,年幼身死,为灵婆奴役至少三百年了吧!” “那契约可以解除吗?” 虞堇堇摇头:“除非主人同意。” 所有鬼差只能结契一次,灵婆是不会轻易放过一丝解放双手的机会的! 孟小鱼没有再问,若没这契约,小童又能去哪里呢? 摆渡舟驶得不急不缓,途中虽有摇晃,但还算平稳,没多久便靠了岸。 二人下舟,以石阶掩身,伸头探殿门口的动静。奇怪的是,殿门大开,门前竟无一名鬼差把守。 这不天赐良机嘛! 虞堇堇拍拍孟小鱼:“走!” 两人一前一后,一溜烟跑进了大殿。 前殿空旷,只有一尊巨大的金身人相,人相手持法杖,面色肃然,给人一种无比威压之感。 虞堇堇眨眨眼,不禁打了一个嗝,这相应是冥王。她转视身侧探头探脑的孟小鱼,一把将他拉去了后殿。 后殿门依旧敞开,内里三丈来高的漆黑架子排排而立,一眼也望不到底。 方才没看出来,这长生殿竟如此之大! 青鸟说,冥界的长生殿藏着一种丹药,可解冥界百毒。只要找到这种丹药,芍药便有救了! 虞堇堇抬眸望着高耸入梁的架子,立时陷入绝望。 上面是一个个方正的小窗格,每个格子上还贴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说是字却又似图。 一个字也看不懂! “师父,这上面画的是字吗?” 孟小鱼的话似一块石头,砸向她的脑袋。 大字不识一个,画也看不懂,像被人愚弄一般,这感觉竟比切肤之痛来的猛烈。她抽出几个小窗格,全是书册! 怎么办?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她正苦恼着,一旁的孟小鱼已经挪到了最里处,抽出的格子一个又一个。 很是无奈,她只得照做。 待抽查完了四五排低层小格,两人甩甩发酸的手臂,靠背席地而坐。 “师父,你说这长生殿里存放的都是每个人的命薄,如此重要之物,怎么连一个看管的人也没有?” “对啊!冥界之物,鬼差定看得懂。”虞堇堇灵光一闪,侧向孟小鱼,“你等着,我去找个鬼差来。” 说完她便动身,孟小鱼忙道:“我也去!” 虞堇堇挥一挥手,刚走出一两步,门口相邻的架子间忽而闪现一个人影。 是个小孩,其身量与人界十岁的孩童相差无几,只是他玄衣上坠有大地星辰,纹样繁复,有皇族王子般的矜贵之气,不苟言笑的小脸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手中拿着一本书,许是之前便在这殿里。 然里侧两人均未被他的气势压倒,反是惊喜地盯着他,似得到了救赎,眸底一片光明。 “来的真是时候!”虞堇堇一边碎碎念,一边迎去俯身笑道,“小孩,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小孩无所触动,瞥她一眼后视线随即掠过她,落在她身后的孟小鱼身上。 被他无视,虞堇堇心里不乐意了,探头挡住他的视线,硬声再问:“好不好!” 小孩却不理她,转身便走。 那一刻,虞堇堇真心怀疑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可她不能任他就这么走了,将要迎上去却被身后伸来的一只手阻止。 “师父,他还小,兴许也看不懂!” 虞堇堇双手叉腰:“也罢,还是找个靠谱的吧!” 然而,两人的对话引起了小孩的注意,他扭身退回原处,冷声问道:“你们在找什么?” 音色磁沉有力,不是询问而是质问。 虞堇堇也不回答,只打量着他。 “一颗救命药丸!”孟小鱼瞅一眼他手中的书,“你能看懂这里的字对吗?” “救谁?” 他毕竟是冥界的人,说了会对时芸有影响吗? 正当孟小鱼犹豫要不要回答时,虞堇堇问道:“你知道那药丸?” “救谁?”他再次掠过虞堇堇,问孟小鱼。 孟小鱼看一眼虞堇堇,见她点头,遂说了时芸。 小孩听后便合上双目,不过片刻,他兀地睁眼,冷声道:“十八排,去找带‘痴’的盒子。” 虞堇堇将信将疑。 孟小鱼则惊讶居多,尝试问他:“可冥界的字,我们根本看不懂。” “你不是冥界的,当然看不懂!”他走近,扬手朝孟小鱼眼前一划,“阴阳眼,我只赠你!” 小孩此番举动,叫虞堇堇愈发纳闷。 他为何只赠孟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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