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她胜过恨自己? 孟小鱼细细品着这句话,心中乱了方寸。 她沉浸在未书幻境之中,成了浮生笔下的人物,没了一丝往日的理性。而那玄衣青年也身负重伤,徘徊于生死一线。 再反观自己,不过平平小滑头一个,既没习过武更不会法术,怎与那妖女相抗?更何况她手中还有如此厉害的法宝! 该怎么办? “杀了他!”暮音在虞堇堇耳前低语,“他若心中有你,何至于将你逐出师门,让你蔽身于这肮脏龌龊的万花楼?你一切的不幸皆是拜他所赐。错的不是你,而是他。” “去,杀了他!” 听了此话,虞堇堇两眼发红,眸中怒火再也无法遏制,电光火石间,她将从袖口抽出的匕首猛然刺向孟小鱼。 孟小鱼呼吸一窒,竭力握住她挥来的手,对上她躁动的双眸:“姐姐,我是孟小鱼。” 然他的话对她没有任何作用,她狠狠盯着他,刀尖离他胸口不过一寸。 “郎君,怎么办?” 看向柳承意时孟小鱼愣了一下,他脸色惨白,紧咬牙关,似在与一股强大的力量抗衡。 “他都自身难保了,如何管得了你?”暮音掩嘴一笑,曲腰拍拍虞堇堇肩膀,“不是恨你师父吗,再使点力!” 手上力量突然下坠,尖刀刺破孟小鱼外衫,与心口只差毫厘。 他头脑一片混乱,心里变得忐忑,紧握虞堇堇的手无力地发起了颤。无措之余,脑中猝然迸发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深呼一口气,抬眸诚恳地注视着虞堇堇:“喜欢......师父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虞堇堇紧握匕首的手蓦地顿于空中,怔怔地看着他。 似乎有用,孟小鱼滚一滚喉咙,不断点头:“嗯嗯,其实师父对你有情也有意,只是......只是......” 他脑子一下卡壳,慌忙找由头,晃眼间瞥到旁边的暮音时,他脑中灵光乍现,忙道:“只是逐你出师门并非我本意,因为那时我被妖怪附了身,所有的一切都是那妖怪在作祟!” 对方脸色见疑,孟小鱼急忙自圆其说:“没有骗你,你看,我一摆脱那妖怪,便来找你了。” “真的?”虞堇堇放松匕首,神情有所缓和。 “真的真的,”孟小鱼咧开唇角,“师父此来是要寻你回去的,还有,你的同门,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都说不该那样对你,让我一定带你回去。”他咽了咽喉咙,轻声说,“随师父回去好不好?这些日子你受的苦,师父......师父来补偿你!” 虞堇堇垂首,再仰头时已是泪眼婆娑,她望着孟小鱼,委屈得像个孩子:“师父,你可知,每至夜半,我都会折一只小纸鹤,将它挂在床头。万花楼一百零八日,便有一百零八只小纸鹤,我也只有看着它们才能入睡。还记得吗?小纸鹤是您教我的,那时起我就喜欢师父了。” “记得记得。” 孟小鱼疯狂点头,虽都是那妖女写出来的假象,但他难免被对方的真情实感所触动,心里也不是滋味。趁她困于情绪当中,他悄然抽出她手中匕首,试探性地触碰她额头以示安慰,见她没有拒绝,又在她乌发上轻抚了两下。 虞堇堇立时一怔,眼睫颤了颤,这种感觉好熟悉。 心中仅剩的怨恨转瞬间烟消云散,这一刻,她选择相信他,她不想再背负那些过于沉重的过往,只想留住来之不易的温柔。 她俯身,闯入孟小鱼怀里,声泪俱下。 “师父,等您一句喜欢,好难!” 孟小鱼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双手不敢挪动分毫,紧张得几乎快忘了呼吸。 而立于一旁的暮音脸色已然转绿,她垂眼瞅着下方你侬我侬的两人,似都没将她放在眼里,竟让她一个写故事的人成了空气! 她将虞堇堇从孟小鱼身上一把拽开,脸上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忿忿道:“什么妖怪?他这是拿话哄你呢,你清醒一点!他此次下山便是要清理门户,专为杀你来的,小笨蛋!” 然而虞堇堇并未被她的话影响,只看着孟小鱼。 事已至此,暮音才发现不对劲。 她方才明明在书上写了:牡丹以匕首刺杀师父,而后痛笑三声,迅疾殉情而亡。 而眼前的情况,竟与她笔下所书有巨大出入,这是为何? 她埋头沉思,但看牡丹仍醉梦其中,而师父却有些古怪,至踏入万花楼起,他不仅未按照书上的来做,还在两徒弟之间奔波,像未入境一般! 为何? 难道他不受未书与浮生笔控制?甚至还影响了牡丹? 想到这,她即刻便要证明自己的猜想,执笔在未书上写道:“师父借匕首杀牡丹!” 她瞪大眼睛,观察下方两人动静。 而孟小鱼似注意到了她怪异的神色,不知她下步如何打算,但既然他到现在都没死,还能劝和深陷幻境的虞堇堇,那他就应该把握住这次机会,能逃则逃。于是,他一把握住虞堇堇的手,转身淌水下高台。 想法得到证实,暮音只觉匪夷所思。 那个少年,能容纳天地万物的未书和浮生笔居然都对他没用? 银铃脆音不绝,她眼看着他们步步远离,为防有变,她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决定加快进度。 她瞟了眼跪在水中的柳承意,幸好,还能拿剑。随即上书:“师父与师妹旧情复燃,师兄因爱生恨,誓要报师妹骗他感情之仇,遂全力击杀二人,终自裁谢罪!” 笔方落下,一旁的柳承意撑剑摇摇晃晃地站起,衣摆沥下的细小水柱注入池中,衣衫上已分不清到底是池水还是血水。他似忘了刚刚与体内那股力量抗衡的辛苦,只觉受到了背叛,眸色一变,有恼恨也有不甘。 倏尔,他脚下一蹬,身子腾空而起,手中长剑对准台下二人,飘然而去。 虞堇堇感觉到危险在靠近,忙纵身一跃,将前方的孟小鱼扑倒在地,柳承意剑下吃空,紧接转身再次出剑。 地上二人叠在一起,上方出剑既快又恨,再躲时已经来不及,尖刃一落而下,刺入虞堇堇的背。 “姐姐......”底下的孟小鱼翻身搂住她肩膀,似广厦将塌,他满眼震惊,大声喊她。 虞堇堇吐出的一口鲜血溅他脸上,她忍着剧痛,朝他苦苦一笑,努力抬起右手,替他细细擦去脸上猩红的鲜血,一颗颗血色小珠渐渐在他脸上消失,露出原本白皙的脸庞。 “师父不能染尘!” “姐姐,不要......” 虞堇堇喉间一哽,眸中的湿气凝结成珠,划过脸颊:“师父,不要再抛弃我了......” 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消失,她头一沉,倒向孟小鱼脸侧。 这一刻,仿佛时间也静止了,孟小鱼忽感天地都在打转,头上袭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要被撕裂一般,他抱头无助呻.吟。 柳承意惨白脸颊上滚下一颗泪珠:“是你们逼我的!” 他手握剑柄,剑身朝下,犹豫片刻的双手狠狠向下用力。 只是剑才下半寸,便再也不能挪动分毫,底下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与手中剑牢牢焊住,不能动弹。 僵持不过一炷香时间,他只觉手中剑变得轻了许多,也不受他控制,带着他的身体转向身后的高台。 暮音看着正对着自己的剑,满脸错愕,对他喊道:“你做什么?杀了他啊!” 话音刚落,柳承意手中的剑便朝她直奔而来。剑锋逼人,较之前更甚,暮音忽感不妙,冲忙翻身躲了过去。 “我记得告诉过你,”暮音看往台下,眸中燃起怒火,“这里我说了算,你若不听劝,那便去下面陪她吧!” 她执笔将要上书,不料浮生笔与未书先后移至柳承意身前。任她如何念咒,浮生笔与未书皆无任何反应。 “不可能,”她心头一慌,脸色顷刻变得唰白,“这不可能!”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柳承意,而他双目呆滞,说是睡着却又明明睁着眼睛,活像一个提线木偶。 不是他! 而是有人在操控他! 她目光朝他身后探去,只见身着一袭白衣长袍的人傲然而立,那人风神迥异,骨骼更是不凡,正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结印在前,看似温润的眼神中却翻涌着腾腾杀气。 “玄屿!” 暮音惊呼,险些破了音。 稍息,她敛去惊慌之容:“你果真是玄屿!你想干什么?又要杀我吗?” 对面白衣人不动声色,只垂眸看着地面的人。 “她死了?”暮音哼笑一声,“当初我将曲蠡种于她身上,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在她奄奄一息时,你会闯来百花园。如今,她再次落入我手里,身在未书之中,受我掌控,你还救得了她吗?” 白衣人眼眸一抬,视线锁定台上那张狂之人,结印的手稍稍前倾。与此同时,位于他前方的柳承意接下浮生笔,随意翻开未书,写下三个大字。 不想他能动用浮生与未书,暮音眺眼望去,见了“暮音死”三字后心里狂跳不止。 又见那白衣人朝这边打来一个“井”字形的光印后,池中水瞬时化作千万颗水珠,升往上空。 “当年因牡丹身中曲蠡一事,你毁我仙身,让我一丝残魂无依无归,流连几百年之久。好在后来我遇见了海棠,她奄奄一息,是我......是我附于她身,她才能保住肉身的。” 对方似乎没听进她的话,结印的手轻轻往上一扬,升至高台上空的水珠顿时凝结成冰。 暮音满眼恐慌,双手瑟瑟发抖,当年他救下牡丹后,便将她困于云凝珠内,也如今日这般,只一抬手施法,她便随着云凝珠烟消云散。 仍记得那日,他抱着牡丹离去,任她如何呼喊,他都不肯回头,仙诀飘飘的身影是那样的决绝。 如今,难道又要上演一次? 不! 她朝他呐喊:“如今我用的可是海棠的身体,你杀了我就等于杀了海棠!” “海棠也是你徒弟,你不能只单单偏爱她牡丹一个吧!” 上空水珠渐渐下沉,她的话似没有一丝作用。全身气焰消失殆尽,她双膝磕于滴水不剩的池中,嘶声高喊:“神君,暮音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饶我一命!” 白衣人眉间微拧,未做丝毫犹疑,抬起的手一划而下,高台上水珠陡然冲向池面,碰撞发出的刺眼白光将高台顷刻化为乌有。 四周之景逐渐为混沌吞噬,幻境崩塌,万花楼终归于混沌。 “师父!” 虞堇堇强撑眼皮,看向那介白衣。见那身影越来越近,她眨了眨眼,想要将他看清,无奈眼睛不争气,看什么都有模糊的光晕。 “小牡丹......”声音清润低醇,好熟悉! 余音绕耳,她想抓住他,可刚进入手中的一段白绸却在瞬息之间散作一团云雾,从她指缝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怎么也留不住。 随后,那抹白色化作万颗星点,缓缓消失于混沌之中。 “师父......” 她着急得哭了出来,直至哭得没了力气,再次昏厥过去。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